孙新运
看完王培静小小说集《军魂》,被王培静作品中所充盈的满满的军人气质所深深吸引,从作品中感受到了道义的正义性,灵魂的纯粹性,意志的坚韧性,无私的奉献性,顿觉灵魂受到洗礼,心灵得到净化,一股浩然正气氤氲在作品之中,回旋于脑际胸膛,令人昂扬。王培静小小说集《军魂》引起了读者强烈的共鸣,原因有很多,其中精湛的叙事艺术是比较重要的一方面。
社会生活是文学的唯一源泉,所以要求文学都要来源于生活,而文学又要高于生活。小说是叙事文学,要讲述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故事,但是又不能原原本本地反映社会现实,所以说叙事是用话语虚构社会生活事件。一篇小说如果不能使读者根据小说世界中的逻辑去思考和感受,而总是使人把它当成实际中发生过的人和事,读者的兴趣便会从书中转移到身边的现实,读者就会对小说失去了阅读的兴趣,所以小说在叙事上就要非常讲究技巧。王培静小小说集《军魂》的叙述很有特点,可以看出王培静的叙述能力很强,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作家。
叙事的时序
时序是指叙事的时间序列与故事发生的时间序列所形成的关系,通常分为自然时序和逆时序,自然时序是指叙述的顺序和故事发生的顺序是一致的,从头写到尾,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顺序。逆时序是指叙述的时序和故事发生的时序不完全一致,可分为插叙和倒序。王培静的叙述很少采用自然时序,一般都采用逆时序来进行。
如《谁的葬礼如此隆重》的叙事时序是这样的:叙述的切入点是收废品的哑巴失踪了,然后用了逆时序的方式通过一位上了岁数的人之口叙述了哑巴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性格怎样,还叙述了几件事情说明哑巴脾气不好、很怪,但是人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接下来作者又回到当初的叙述切入点写道:“失踪了?走迷路了?被人害了?”猜测哑巴的下落,有人还报案了,公安局的人来了也没查出什么线索。然后就接着这个时间往后写,大家再也不用哑巴做反面例子来训斥孩子了。接着继续荡开一笔写到五年后小城因为迎来了一个有身份的人的葬礼而热闹起来。这时作者又开始追忆揭秘哑巴的身世,叙述他悲壮无私奉献的一生。然后进一步揭秘隆重的葬礼就是为哑巴举行的,接下来马上回忆叙述哑巴临死前的所作所为,在回忆的基础上再一次追忆当年在垃圾堆里寻找到的一块新款的造枪模具,最后再回到隆重的葬礼现场,以“那一天,是他的葬礼,又像小城的节日”结尾。故事发生的正常时序应该是:新中国成立后,回大喜接受组织安排以收废品哑巴的身份潜伏监视特务,完成任务后才知道儿子和妻子都死了。临死前把工资都捐作党费,要求穿上军装照一张相,然后含笑离去,在小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这样一个故事在王培静时空交错的叙述中,显得摇曳生姿,异常感人,他写得这么眼花缭乱的,读者不仅能够看明白,而且还追随他叙述的脚步亦步亦趋兴味盎然地阅读呢,主要是叙述根据了叙述者的意识流动来进行,而且这种流动也符合和影响着读者的意识流动的走向和节奏,引领读者完成了一次净化灵魂之旅。又如《心靈之约》,开头写鲁国仁梦见自己出海回来坐在桌前喝酒吃菜,爱人小美忙碌着,插空作者简单叙述了鲁国仁的身世和经历,时间又回到切入点,天亮了,鲁国仁出海打鱼,发现一个活物跟在船后,看清这条鱼的眼神后,回想他和小美走到一起和生活的经历。又写到那条鱼跳上船来吐出一个带血的戒指,是二十年前送给小美的,鲁国仁流着泪把鱼放回大海,作者最后揭秘原来小美在儿子六岁时就得重病走了,鲁国仁把她的骨灰撒进了大海。作者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时空转换中,意识流动在现实与回忆之中,思维缜密,首尾照应。小小说集《军魂》中大多数作品都是运用多种时序结合进行叙事的,使小小说更具阅读性,大大增强了表达的艺术效果。
叙事的视角
王培静的叙述一般都是采用第三人称来进行,但是又不是传统的第三人称叙述方式,而是结合了第一人称叙述的方法,把客观的外部叙述与主人公的内心活动相结合。如《民工旺根脑子里的三个片段》,作者先从外部叙述开始的,切入点是晚上九点多,那个姑娘打来电话指责旺根,十点多旺根睡不着,手机里又来了姑娘发的短信。旺根更睡不着了,买了一瓶酒走入黑暗中,在河边喝酒,对着家乡的方向大喊。看到这里读者的脑子里就会出现很多问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横空切入的叙事,造成了悬念,也更吸引读者一探究竟。作者就采用类似第一人称视角的叙述手法,叙述了旺根的心里的意识流动,出现了三个片段:一是十五年前看到墙上的画,在解放军高尚情操的感召下毅然参军;二是到部队后在雷锋精神鼓舞下做好事;三是昨天早上利用人工呼吸救了一个没有生命征兆的女孩,女孩醒来打电话给男朋友,说被旺根占了便宜,还打110报警,旺根被带到派出所。这时叙述接续到前面,旺根越喝酒越想不开,最后自杀了。在小小说的结尾,作者利用补叙介绍了旺根走后的第三天,新闻媒体为旺根正名。作者通过这样的视角变化的叙述更好地表达了人性的阴暗面,表现了旺根的冤屈,表达了作者的正义感,通过结尾也张扬了正能量。《承诺》本来是运用第三人称叙述战友丛会江履行在周正宝牺牲前许下照顾老人的诺言,在叙述丛会江回忆周正宝牺牲的经过时用的就是接近于第一人称叙述,更有利于叙述主人公内心的感受和感情的波澜,最后又回到第三人称叙述,完成了叙述视角的转换。《心结》总体是采用第三人称叙述莫大福不许人们提起朝鲜战场上松骨岭战役,来了一位曾经是莫大福在朝鲜战场战友的老首长,当他认出老首长的时候,作者就用了类似于第一人称叙述的回忆,莫大福回忆在松骨岭战役的情景,最后又回到第三人称叙述。《一碗泉》的叙事视角总体是第一人称,当三班长讲述营长的故事的时候用的是第三人称的视角进行叙述的。作者这样娴熟地穿梭于不同的叙事视角之间,变换叙述者和叙述角度,使小小说变得摇曳生姿,抓人眼球。
叙述的节奏
叙述的时长是指叙述的一段时间的长度,如果假设叙述的时间长度和故事发生的时间长度一致,那就可以看作是匀速叙事,就形成了叙事的正常的节奏,但是在实际叙述中,叙述的节奏是在不断变化着的,王培静经常利用叙述节奏的变化来提高艺术表达效果。
《战神》在叙述刘飞接受战斗任务和战斗过程中,王培静采用快节奏的叙事形式,用短句子,叙述的时间间隔特别小,简直都是以秒来向前推进,节奏特别快,表现情况的惊险危急,也表现出战斗的残酷激烈。突然信号没有了,指挥室的空气像要凝固住了,时间仿佛停滞了。突然电波声强了,传来刘飞微弱的声音,他已经完成任务,他有可能回不来了。信号又没有了,难挨的半小时后,天上出现了一个红点,越来越近,慢慢变成飞机,摇摇晃晃发出轰鸣声,在机场上空转了一圈,冲出跑道,停了下来。此时的飞机已经是一团废铁,门都撬不开,刘飞的身上全是弹孔,他身上脸上的血都凝固了,他的双手还紧握着操纵杆,怎么也掰不开,最后只能把操纵杆一起下葬了。可见飞机在往回飞的过程中,刘飞已经逐渐地失去了生命体征,但是他还是凭着坚韧的意志硬是把飞机降落在了机场上,他也牺牲了,这时时间已经停滞。作者用慢节奏进行叙述,表现出人们焦急的心情和刘飞坚强的意志,这种快慢结合的叙事节奏表现出很强的艺术效果。
《最美女兵》开头以正常节奏进行叙事,到了天黑车陷进坑里往外推车时,作者运用了慢节奏进行细节描写,车推出来以后,在车上过夜,鲁队长讲故事和回忆时恢复了正常的叙事节奏,最后又进行了快节奏的叙事,简要介绍到了鲁队长五十岁时的现状。通过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的调整,人们随着故事情节的频率进行阅读,被引领着感动着。
叙述的切入点
由于小小说篇幅的限制,不容许叙述的延宕,必须准确找到最好的叙述切入点,这样才能在尺幅之内展现跌宕的故事情节。王培静小小说集《军魂》准确地选择叙事的切入点,直接进入故事情节,不用费笔墨进行过渡和导入,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更巧妙的是,王培静的叙述站在叙事切入点上,以切入点的时间点为中心,向周围扩展,具有很强的辐射力。
如小小说《军魂》作者选取的叙事切入点是谢连长申请转业没批下来,撂挑子不干了,顺着时间的序列进行叙事,介绍了石主任对谢连长的开导及承诺。然后跨越了较长的时间间隔,写到谢连长为了救新兵牺牲了。然后从切入点向时间序列的反方向进行叙述,讲述了石主任两口子没有生育,没有留下一儿半女。随即又回到前面的叙述节点,战友们都去看望石主任的爱人,并说都是她的儿子。结尾时又跨越了很长的时间间隔,写到谢连长在高原一直做到军长都没有离开。像这样以切入点为原点向周围辐射扩散,使叙事变得更灵动,更飘逸。《寻找英雄》以当地县志记载的关于炸掉日本碉堡的无名英雄的纪念碑为叙事的切入点,向过去辐射延伸,回忆父亲当八路军又当逃兵的经历,然后叙述父亲把兄弟二人都送到部队,接着回到叙述原点,弟弟转业回地方负责重修县志,再一次提到这个无名英雄,依然没有找到。最后叙事的时间向前跨越很长的时间点,叙述当父亲死的时候,平静地说把他葬在无名碑下,结束了父亲经历复杂而又平静淡泊的一生。《最美女兵》《一碗泉》都具有这样的叙事特点。
叙述的逻辑性
小说的行文过程就是作者叙述情节的过程,情节具有逐渐唤醒读者审美情趣的功能,作家通过设计情节引入人物,运用语言表达思想完成文学作品的任务,所以对情节叙述方式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情节是由情节单元构成,如何处理情节单元之间的逻辑关系更是至关重要。王培静在小小说集《军魂》中就体现了多種逻辑关系。
首先是首尾接续式,一个行动的结果成为另一个行动的起因,首尾接续。如《猎人之死》先叙述下雪了,然后冬保想到,猎物由于食物匮乏会出来觅食,就想去打猎给老婆和儿子解馋。由于要解馋就要努力打到更多更好的猎物,但是半天过去了,只打到了两只野鸡,心里不满意,就特别想打到更大更好的猎物,突然看到二十米前有一个足有七八斤的兔子,提枪去追。兔子掉进了陷阱,他只剩下一颗子弹,他要确保万无一失,用枪杆打兔子,兔子立起身,两只前腿抓住了枪托,枪响了,冬保被猎枪射出的子弹打死了,以后这片原野上再也没人打猎了。又如《一锅窝头的故事》《唱给自己的歌》《母爱醉心》等都是采用了这种叙事的逻辑,环环相扣,层层深入,叙述得起伏跌宕,吸引读者。
其次是中间包含式,一个情节单元的叙述里包含着另一个情节单元的叙述,如《镇馆之宝》开头介绍民间博物馆里的一个特制的风扇,通过解说员的讲述回忆馆长对出现车祸成了植物人的妻子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在这个回忆中又设计了一个情节单元,馆长的同学小红从国外回来要和他叙旧,到了宾馆小红向馆长吐露旧情,并要给馆长妻子娘家一笔钱,带馆长到国外生活,馆长拒绝了,最后讲解员揭秘这个特制的风扇的主人是馆长。又如《情书》《爱情二重奏》也采用了同样的叙事逻辑,这样如牡丹花开,层层剥笋,层次分明,主题也逐渐升华,余味无穷。
最后是左右并连式,在叙事过程中两个情节单元并行不悖,同时叙述。如《在一起》讲述的是奶奶和爷爷坚贞的爱情,同时也叙述了孙女菲菲与老公经历了八年的爱情长跑,经历了男朋友出车祸这样的考验后走到一起,结婚后老公出轨,导致二人的离婚,和爷爷奶奶爱情相对比,更彰显了爷爷奶奶爱情的可贵。
叙事的显与隐
高明的小说叙述者会干预情节的叙述行程,处理好直白叙述与含蓄暗示之间的关系,懂得在什么时候设置悬念,在什么时候卖关子,做好铺垫,在万事俱备的时候抖响包袱,揭秘真相。如《暗访》开头就说在郊区的一处树林里,睡不着的张凯出去散步看到许多车,一辆车牌子也叫不上来,人们就会想,张凯是谁?这些都是什么车?怎么会一个车牌也叫不上来呢?接着说在只有张凯他们有资格在此修养的房子里多了一个小院,什么地方只有张凯他们有资格在此修养?张凯就跟着一个人进了大厅,别人竟然没发现!张凯发现他们居住的地方简直没法和大厅相提并论。他躲在门后,也没人发现他!桌子上摆的各式各样喝的和吃的,张凯一样也叫不上来名字,让人越来越奇怪。张凯气愤至极,气哼哼出了院子,后来这个会所被传闹鬼,谁也不敢来了。作者在结尾揭晓答案,原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把会所建在了烈士陵园里,而张凯是抗日战争中牺牲的战士。作者运用荒诞手法写成的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小小说,由于很好地处理了显与隐的关系,把小说写得动人心魄,寓意深刻。《长吻的魔力》在结尾揭晓丈夫在妻子的后背别了一张纸条,前面的疑问迎刃而解,《军礼》的结尾揭秘牺牲的战士就是军长的儿子,深华主题,塑造形象。
王培静小小说集《军魂》的叙事非常成功,作品中运用时空转换的意识流动,改变叙事视角和节奏,选择恰当的切入点,凸显叙述中的内在逻辑性,处理好显与隐的关系,把本来就感人的故事讲述得惊心动魄,催人泪下,表现出很强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