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被别人吃剩的鱼

2021-03-24 11:22班华干
小品文选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老马鱼肉集市

班华干

我出生在一个很边远的小山村,那里是一个县的最边界。

九岁那年的一天早上,我哭闹着非要和父亲一起去一个村的集市赶集。

这个村是另外一个县的农村,距离我家大约30里路,是一个最近的可以赶集的地方。没有车路,只有一条人们长年累月走出来的曲曲折折的山路。

那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和父亲就从家里出发了。父亲赶着一匹老马,老马背上驮着两袋沉甸甸的大米。这两袋大米,是要驮到集市上去卖了换钱的。

我走在父亲的后面,两只小短腿迅速交替地往前赶,走到平坦的地方,便欢快地跑了起来,“跐溜”一下就跑到了老马的前面。这时候父亲总是会说:“慢点儿,路还很长呢!”

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小集市。

小集市真是好不熱闹,街上的东西真是琳琅满目,卖货的店家、摆摊的商贩,不停地叫卖着,附近的一家电影室,还传来一阵阵打斗的声音。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大场面,我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兔子,紧紧地跟随在父亲后面,一手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衫。

当走到一家小饭店的门口时,里面飘来的一阵阵浓郁的饭菜的香味,让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两眼直愣愣地望去,喉头上下地滑动着。父亲见到我的样子,二话没说就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饭店里,人很多,有的吃饭,有的喝酒,也有的聚在那里聊天。

父亲找了一处角落坐了下来,旁边的一桌,有四、五个人在喝酒,他们光着膀子,露出肥大的肚子。桌上摆满了丰富的菜肴和美酒。

饭店服务员拿来了菜单,父亲点了一份肉丁炒丝瓜和一份青菜汤。

不一会儿,饭菜都上来了。“儿子,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走回家。”父亲一边说,一边把盛得满满的一碗饭放到了我的面前。我顾不上回父亲的话,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嘿!差不多了,酒也够了,伙计们该走啦!”当我们吃到一半时,旁边吵吵嚷嚷地喝酒的那一桌人,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声地说道。

“嘿,走就走啦!”其他人也你一嘴我一嘴地跟着说道。然后,各自拿起挂在椅背上的上衣,披在肩上,一边用手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

这时,父亲突然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了那个桌子旁,又望了望一眼门外,但他迟疑了一下,退了回来。刚退回到自己的饭桌前时,他又折返了回去。回来时,他的手里端着一盘红烧鱼。那是一条被吃剩的鱼,是一条被刚刚在这里吵嚷着喝酒又刚刚离开的那一拨人吃剩的鱼。他们已经吃去了鱼的头部,鱼身和鱼尾部分还完好无损。“吃吧,儿子,这鱼扔了多浪费……父亲没有钱买给你吃……”父亲把鱼放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对我说。

我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旁边的人们。我看到父亲把头埋得低低的,旁边的人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那一刻,我感觉到我的脸颊在微微发烫。我不敢再看父亲,更不敢再看旁边的人们,也把头埋得低低的。“儿子,吃吧,不要怕羞,这鱼扔了多浪费……以后父亲会让你吃上一条完整的鱼……”父亲在想方设法地劝慰我吃,他一边说着,一边夹着鱼肉放到我的碗里。我想,要是我不吃,父亲一定会觉得丢了脸面,要是我吃了,父亲一定不在乎别人有什么异样的眼光。

于是,我没有再多想,把父亲给我夹的鱼肉拌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父亲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的父亲出生在六十年代初,那是个饥饿的年代。爷爷奶奶那一辈更艰难,靠借粮或者外出讨饭度日,奶奶就是在一次讨饭路上饿死在路边的。饥饿对那一辈人来说,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由于家庭极其穷困,父亲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孩子,七八岁就开始干起了农活儿,上山砍柴、下田耕种,一天到晚像个大人一样忙个不停。和母亲结婚以后,两人白手起家,互相扶持,在清贫的日子里度过。

在我们兄妹两个相继出生以后,父母亲更忙碌、更辛苦了。为了让我们吃得好、穿得暖,还要供我们上学,他们起早贪黑,开垦了几亩荒田,种上了稻米,秋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一点生活急需的钱……即使这样,我家的生活也依然没有多大的改变,因而父亲才会在我九岁那年,在那个集市、那个饭店里,为了让我吃上一点好的而端起了那盘被别人吃剩的鱼。

自那以后,无论是在求学生涯中还是步入社会里,每当我面临困难、遇到挫折、遭到失败时,只要想起那条被别人吃剩的鱼,我就会感觉到有一种声音在唤醒着我、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我、有一种精神在牵引着我……

选自《新三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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