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李公馆：中国共产党的“产床”

梅兴无

2017年10月31日上午，党的十九大闭幕仅一周，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带领中央政治局常委专程从北京前往上海，集体瞻仰中共一大会址。在瞻仰一大会议原址时，习近平动情地说：“毛泽东同志称这里是中国共产党的‘产床，这个比喻很形象，我看这里也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家园。”在中共一大代表群像浮雕前，习近平一一列数中共一大13名代表的姓名，说到“李汉俊也牺牲了”时，讲解人员特地介绍，李汉俊1927年就牺牲了，革命烈士他是第一号。

毛泽东将一大会址喻为中国共产党的“产床”，是1964年会见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新中国首任农业部部长李书城时说的：“你的公馆里诞生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是我们党的‘产床啊！”1969年，毛泽东在回顾一大时又说：“一大是在李汉俊的哥哥李书城家中召开的。”

李汉俊干革命的“避风港湾”

李书城1882年出生于湖北潜江，同胞兄弟李汉俊小他8岁。1902年，李书城赴日本留学，与黄兴成为同学，23岁时追随孙中山，参与组织同盟会。1911年11月，随黄兴参加武昌首义，黄兴为战地总司令，李书城为总参谋长。1912年1月，孙中山任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总统，任命李书城为陆军部顾问兼总统军事秘书。1913年后，李书城任“湖北护国军”总司令，积极参加孙中山领导的护国运动和护法运动。

当时，上海法租界为国民党政治精英集中居住地，李书城也在法租界白尔路三益里（今自忠路163弄）租了一幢三楼三底的房子把家人安顿下来，人称“李公馆”。护法运动失败后，1919年5月，李书城回到上海，在苦闷与彷徨中闭门读书，欲从书中寻找中国革命之出路。

正在这个时候，在日本留学的李汉俊回到上海，住进了哥哥的公馆。李汉俊14岁时，在李书城的挚友吴禄贞资助下，东渡日本留学。其间，李汉俊受日本著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河上肇的影响，阅读了众多日文版的马克思主义著作和马克思的德文原著，成为当时中国最为精通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革命者之一，连后来的共产国际代表马林都称赞李汉俊是中共“最有理论修养的同志”。

沪上重逢，兄弟俩有说不完的话。护国运动和护法运动接连受挫，李书城颇感革命前景渺茫。李汉俊则向哥哥介绍了马克思主义，说这是中国革命的一条新路，俄国人那里已经获得了成功。这使李书城思想为之一振，他从弟弟的言谈中看到了新的希望。

李汉俊传播马克思主义，建立组织推动革命，需要一个稳定的活动场所。李书城表示，家就是你的活动场所和“避风港湾”，哥哥就是你的“保护神”。他决定利用自己在国民党和北洋政府的政治声望，以及住在法租界较为安全的条件，为李汉俊的革命活动提供帮助和庇护。

李书城戎马半生，为官清廉，并没有多少积蓄，但他對李汉俊给予了慷慨资助。李汉俊的编辑和写作收入悉数用于革命活动，他本人的生活及子女抚养的用度都由李书城供给，李书城的妻子还不惜变卖家中收藏的书画，充作李汉俊的活动经费。

为节省开支，1920年夏，李书城退掉了三益里的宽敞房子，搬进了租金便宜许多的法租界望志路106号、108号连成一体的两幢房子。1943年望志路改名“兴业路”，望志路106号、108号亦即兴业路76号、78号。

新租的这两幢房子，是上海当时最流行的石库门建筑，每幢一楼一底，独门出入，黑漆大门，黄铜门环，米色石条门框，门楣上装饰着红褐色浮雕，外墙是清水青砖，镶嵌着红砖。为了方便，李书城把两幢房子的隔墙打通，改为两楼两底的住所。前门通常不开，日常从108号的后门出入，餐厅（客厅）设在106号。

有时李汉俊的朋友深夜才走，不免影响家人休息，李书城的妻子偶有微词，李书城说：“汉俊干的正事，不要管他。”李汉俊他们在讨论问题时，有时情绪激动，大声争论。李书城连忙提醒弟弟，交谈不可声音太大，免得惊动了邻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李书城的全力支持下，无论是三益里，还是望志路106号、108号，都成了李汉俊从事革命活动的据点。

上海建党之初的活动中心

由于当时李汉俊“在党内地位仅次于陈独秀”（中共一大代表包惠僧语），李公馆又是他开展革命活动、与革命同志聚会最多的地方，这里顺理成章地成为中共建党之初在上海的活动中心。

李汉俊在李公馆撰写和翻译了大量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和著作，为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资讯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从1919年到1921年，仅在上海一地，他就在《新青年》《星期评论》《劳动界》《共产党》《觉悟》等报刊上发表了90余篇文章和译文。1920年，毛泽东经营长沙文化书社时，多次向读者推介李汉俊翻译的《马克思资本论入门》。

1920年夏，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创办了中国第一份工人阶级刊物《劳动界》周刊，李汉俊担任主编。在李书城的支持下，周刊编辑室就设在李公馆，既保证了安全，又节省了费用。李汉俊在这里完成了周刊的大量编辑和撰稿工作，向广大工人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行马克思主义启蒙教育。此外，李汉俊还参与编辑《新青年》《星期评论》《共产党》等刊物，大量的工作都是在李公馆完成的，为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拓展了阵地和渠道。

李公馆经常人来人往，客人少时在李汉俊的房间里，人多时就在楼下的餐厅围着餐桌聚会。同李汉俊交往的人当中，有陈独秀、董必武、李达等著名革命家，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共产国际代表。1920年2月，陈独秀来上海，住在环龙路老渔阳里2号（今南昌路100弄2号）。李公馆与陈独秀的寓所很近，李汉俊和陈独秀以及其他同志经常在李公馆或陈独秀的寓所聚会，讨论早期建党工作事宜。1920年4月，共产国际远东局派吴廷康（维经斯基）到北京，经李大钊介绍转赴上海，会见了陈独秀、李汉俊等人。吴廷康在上海的8个月时间，大量的工作也是在李公馆进行的。

李汉俊还在李公馆接待过董必武，向这位来沪寻找救国之路的湖北老乡宣传马克思主义。董必武后来回忆：“当时社会上有无政府主义、社会主义、日本的合作主义等，各种主义在头脑中打仗。李汉俊来了，把头绪理出来了，说要搞马克思主义。”“李汉俊是我的马克思主义老师。”

在吴廷康的帮助下，1920年5月，陈独秀、李汉俊等共同发起成立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8月，陈、李等经过反复酝酿，以研究会为基础，发起成立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中国共产党”，李汉俊执笔起草了党纲，陈独秀被推举担任书记。

这是在中国诞生的第一个共产党早期组织，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发起组和联络中心，实际代行着临时中央的职责，对各地共产党早期组织的成立和统一起到了重要的组织作用。李汉俊写信给湖北的董必武，希望武汉建立共产党组织，董必武遂牵头成立“共产党武汉支部”。山东的王尽美，也是在李汉俊的帮助下创建了济南共产党早期组织。

毫不夸张地说，李汉俊在李公馆的革命活动，在思想上、理论上、组织上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做了一定的准备。

中共一大的秘密会场

1921年初，湖北人民不堪忍受北洋军阀王占元的残酷统治，掀起了驱王自治运动。公推李书城为驱王运动的领导人，李书城需要回湖北主事。

李书城返鄂后不久，李汉俊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建党工作。此时陈独秀在广州任广东省教育委员会委员长，委托李汉俊“负责上海党组织的工作”。李汉俊和李达常就一些问题，以书信方式与在广州的陈独秀进行讨论。

1921年6月上旬，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马林、接替吴廷康工作的共产国际远东局代表尼柯尔斯基相继抵达上海。二人与李汉俊、李达在李公馆秘密见面，他们了解到中国七八个中心地区有了共产党的早期组织，就建议尽快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成立全国统一的共产党组织。李汉俊、李达即与陈独秀、李大钊通信商议，决定在上海召开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李汉俊与李达经过反复磋商，决定将一大会址设在李公馆。一来李书城民国元老的显赫声望，具有很好的掩护作用；二来这里地处市郊，周围环境比较僻静，利于会议安全进行。6月上旬，李汉俊、李达发出了寄往北京、长沙、武汉、广州、济南以及日本留学生组织的信函，通知各派两名代表来上海，参加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李汉俊在家人的协助下，将李公馆106号的18平方米餐厅兼客厅布置成中共一大的秘密会场。7月23日晚，口音不同、衣着各异的一大代表怀着对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的憧憬，陆续从后门走进李公馆。他们是上海的李汉俊、李达，北京的张国焘、刘仁静，长沙的毛泽东、何叔衡，武汉的董必武、陈潭秋，济南的王尽美、邓恩铭，广州的陈公博，留日生周佛海，以及陈独秀委派的包惠僧。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和尼柯尔斯基列席会议。他们在一楼餐厅围坐在一起，酝酿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成立中国共产党。一大的召开，宣告了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成立。由是，李书城在上海的李公馆便成为中国共产党诞生的“产床”。

7月30日晚，中共一大在李公馆举行第六次会议（闭幕会议）。会议刚开始，法租界巡捕房密探不顾李公馆娘姨阻拦，闯入会场，朝室内在座的人扫视了一周。李汉俊问他干什么，他支吾道，找各界联合会王会长，马上又说找错了地方，说罢匆匆离去。具有秘密工作经验的马林敏锐地意识到“有问题”，当即建议休会转移。李汉俊立即打开平日里紧闭的李公馆前门，掩护代表们迅速撤离，并不顾个人安危，留在公馆善后。

代表们离开会场后仅十几分钟，望志路突然响起了尖厉的警车鸣笛声。接着，十多名法租界巡捕闯入李公馆。李汉俊以房主親属身份与之周旋，说这里是李书城先生的公馆，你们有何贵干？巡捕们例行公事般地做了一些盘问，“会场散落的文件警察们并没有翻动”，对于楼上的卧室“甚至连房门都未要求打开”，便草草收场。

倘若没有李书城民国元老的政治声望和影响力作掩护，中共一大会场被彻底搜查，其后果之严重不堪设想。

李公馆不能再继续开会了。代表们根据李达夫人王会悟的建议，乘火车到浙江嘉兴。8月3日，中共一大代表转移到嘉兴南湖的一艘画舫上，举行最后一次会议后，一大胜利闭幕。

1922年初，李汉俊因与陈独秀、张国焘两人意见不合闹僵，离开上海回到武汉。1927年12月，李汉俊被反动当局以“共产党首领”和“密谋暴动”等罪名逮捕处决，牺牲时年仅37岁。新中国成立后，李汉俊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1950年9月，中共上海市委根据中央指示，成立专门工作小组，根据李书城提供的线索，寻访中共一大会址，并把原址照片呈报毛泽东、董必武审定确认。1952年5月，上海市委购下了兴业路76号、78号两幢房子，于9月修复完毕。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对外开放后，参观者络绎不绝，成为共产党人和人民群众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