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艺术,无论是从继承还是出新的角度,都不外乎从字法、章法、刀法上着手和突破。而在具体的取法和创作当中,分寸与尺度的把握要力求准确和精当。
一、字法的“度”。在古文字的取法范围拓宽之后,当代篆刻在入印文字的取舍和字形结构的排布处理上尚未成熟。字法是决定篆刻风格的主要因素之一,印人创作时必然会在入印文字的取舍与印化处理上颇费心思。举凡钟鼎彝器、砖瓦刻石、古币镜铭甚至残纸地契等文字,都可被广泛取法。但并非所有的文字都可直接用来入印,必须经过一番印化处理,使之协调并符合入印规律。一方印章之中,当某个字无据可查时,需从其他地方转借过来,然后加以适当的变化处理,让其与现有文字结构及风格统一协调。在这个过程中,显然存在一个“度”的把握问题。
《食金石力》钱瘦铁
《人比黄花瘦》邓尔雅
比如刻甲骨文印,由于甲骨文字数有限,有时就需从金文中找到相应的字,使之处理后与其他印文相协调。故从文字的结构原理到艺术风格的统一上,度的处理具有一定难度。一些印人在处理这类问题时,通常只考虑印章的大效果,将印文进行夸张变形,增减笔画,肢解结构。这样做虽然突出了视觉效果,但文字变化却不尽合理,有悖文字本身的结体规律,甚至有生造篆字之嫌。
事实上,中国的文字有其内在变化规律,一切变化都必须遵从文字结构本身的基本原理。否则,在入印文字的使用上就不够严谨。偏旁的挪移错落、笔画的欹侧收放、点画的省减增加,都有一定规律可循,不可太过随意。角度的控制、字内空间的合理安排和点画的协调搭配,往往是决定字法成败的关键。正如有些字的竖画不宜过分“摆动”,有些字的横画不宜过分倾斜。这些变化必须在一定的控制范围内进行。
二、章法的“度”。章法安排的合理与否,是一件篆刻作品成败的关键。如果把印文比作建造房子的材料,那么章法就是施工图纸,是这幢房子从总体到细节的规划和安排。篆刻章法的实质,是印文整体空间与字内空间的合理安排,以及与印边关系的和谐。
《百花齐放 百家争鸣》邓散木
三者之间互为辅助,方能形成好的章法。笔画的收放、字与字之间的呼应、虚实的对比等,都必须仔细斟酌,不仅要有良好的视觉效果,还要含蕴丰富,耐人寻味。传统的秦汉印章和明清流派印章,在章法的处理上为后世留下许多足资借鉴的经典范式。但任何艺术都是变化发展的,它随着人们的审美观念和意识变化而发生相应的变化。当代篆刻,在广泛吸收和借鉴古人成果和经验的基础上,将绘画、书法及一些现代构成因素融入章法,取得了一定突破。
然而,当代篆刻在章法的处理上,一方面突出了印面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另一方面也有不尽合理之处。有些印作透过强烈的形式表面,尚缺乏耐久玩索的深刻内涵,这一点主要体现在写意印的创作上。而工整一路印章的创作,则越来越向工艺化靠拢,技法、技巧无所不在,但其精神气质却与古人相去渐远。因此,对印章的章法既要用心,又不宜太过经营。
三、刀法的“度”。用刀的过程相当于一幢房子的施工过程,一件篆刻作品采取什么样的刀法,取决于它的总体风格。比如刻制齐白石一路的单刀大写意印章,在用刀的要求上,首先要做到“快、准、狠”,因为非“快”不足以“戛戛独造”,非“准”则会失之粗野,非“狠”则不能雄强霸悍,达到酣畅淋漓的效果。但大写意印章,并非全用单刀,一味使用单刀,难免会失之单薄。而一味使用双刀,则不能外耀锋芒,气势夺人。所以,单刀、双刀要互相搭配,所占比例要根据印风的要求合理控制。
《大千世界 》方介堪
在篆刻创作过程中,还有一个“修印”的环节。在这个环节,举凡刮、削、划、磨、敲等手法都可使用。这些手法实际上是刀法的延伸,具有现实的审美意义,且同样存在一个适度的问题。
辅助手法处于从属地位,相对于冲切这些主要刀法,做印还是要建立在对字法、章法和刀法的深刻理解与认识的基础上,不可本末倒置、喧宾夺主。有些印人往往在主要方面用力不够,却在辅助手法上用力过多,使自己的篆刻作品徒具粗头乱服、惊世骇俗的表征,缺乏深刻的实质内容。这都需要及时纠正。
事实上,对于篆刻三法,我们必须综合起来对待。构思一件篆刻作品和塑造自我整体风格,都需要从全局考虑。在确立自己总体审美风格的前提下,采取什么样的字法、章法、刀法以及做印手段,是一环紧扣一环的,任何环节出了问题,都将影响最后的效果与预期目标。
作为一个印人,第一要务是在继承优秀传统上下足功夫,努力获取共性的东西,打好坚实的基础。在此前提下,还须深入研究古文字知识,对书法特别是篆隶书深加研习,而非仅仅依靠工具书来进行篆刻学习和创作。
根深者方可叶茂,没有扎实的书法功底,就很难在篆刻上取得成就。读书、游历、交流,缺一不可,对姊妹艺术的消化吸收也需要加以重视。活学活用,触类旁通,才更有可能创作出既不失古法又风格独到的篆刻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