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过度监禁的社会危害 The Harms of Excessive Incarcer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恒之

一、美国监禁人口情况

非营利性组织“监狱政策倡议”（Prison Policy Initiative）2020年度报告表明，美国刑事司法系统现有1833个州监狱、110个联邦监狱、1772个少年教养所、3134个地方拘留所（看守所）、218个移民拘留所、80个其他监禁场所，包括印第安人乡村拘留所、军事监狱、民事关禁中心、精神病院等。

在美国，监禁是对重罪和其他罪行进行惩罚和改造的主要形式。美国是世界上监狱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人均监禁率最高的国家。2016年，有220万美国人被监禁，这意味着每10万人中有655名囚犯。

监禁、假释和缓刑每年给美国纳税人带来810亿美元的花费，而警察和法庭开支、保释金、监狱电话费等又产生了1000亿美元的消耗。

尽管美国已经不存在债务人监狱，但截至2016年，一些州的居民仍可能因债务而被监禁。维拉司法研究所报告说，大多数被关押在地方拘留所的人都是因为轻微违法行为而被关押的，在过去的30年中，很多人因无力支付法院强制执行费而转为长期监禁。

过度监禁未能使囚犯改过自新，许多人释放后比监禁前更加变本加厉，所犯罪行更严重。

2020年，非营利性组织“监狱政策倡议”发布的一份题为《大规模监禁：2020年报告》指出，根据最新的人口普查数据和监狱局的数据，绝大多数县、市拘留所（看守所）的囚犯都是在未被定罪的情况下进行审前关押的。预审司法研究所指出，在拘留所，十分之六的在押人员是在等待审判。

反对过度监禁的人士认为，大量的审前羁押是以无罪推定为基础的，进行保释改革势在必行。肯塔基州的众议员约翰·蒂利说：“我们不希望人们仅仅因为无力支付经济保释金而坐牢。”

“监狱政策倡议”2018年报告表明，俄克拉何马州的监禁率为10万人中1079人，其监禁率排全世界第一，成为“世界监狱之都”。

二、地方拘留所过度监禁问题

关于监禁的争论主要是针对州和联邦监狱的，但是地方拘留所的过度使用其实更突出，撕裂了国家的社会结构，破坏了民众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其后果远远超出了刑事司法系统，损害的是人们对法治的尊重，并由此产生对其合法性的怀疑。

2016年3月，杰弗里·彭德尔顿死于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拘留所。这名26岁的快递小哥因吸食大麻罪而被捕，又因无法支付100美元保释金被羁押，在监狱里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这不是杰弗里第一次进当地拘留所，曾经有一次，因未经允许在公园散步被捕，关在北卡罗来纳州纳舒厄监狱33天。类似于他这种轻微犯罪行为被关的现象在美国非常普遍。

过度监禁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全美各地的司法机构都在采取措施，进行必要的改革。2020年3月，美国司法部报告显示地方拘留所关押的总人数为73.84万。

改革是艰巨的，地方拘留所（看守所）在押者四分之三是涉嫌交通、财产或吸毒等非暴力犯罪，大多数人尚未定罪，正在等待审判。当地拘留所本是关押有逃跑危险或威胁公共安全的人，而事实是，他们把杰弗里这类人关在里面，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支付保释金。

低收入人群和有色人种社区占拘留人员的多数，存在精神健康问题或药物滥用问题的人在拘留所屡见不鲜。拉美裔和非裔美国人占全国总人口的30%，但却占拘留所人口的51%;拘留人员中，14%的男性和31%的女性患有精神疾病，远高于社会上普通人群的比例。

地方拘留所的管理层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是过度监禁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因此带来了破坏性的连锁反应。拘留所通常是进入刑事司法系统的门户，几天的拘留很有可能会损害被拘留者的健康、影响其工作前景、诱发其更严重的犯罪行为。

这些事实证实了过度关押是不公正和无效的制度，给纳税人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同时也对个人、社区和整个社会造成了伤害。

解决的前景虽然黯淡，但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许多当地社区都在寻求改变，各地的司法部门也雄心勃勃地尝试改革，旨在创造更公平的司法制度。

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市开设了一个特殊的分诊中心，为那些患有精神疾病、无家可归或滥用药物的人提供监狱之外的看护。和社区警务一样，查尔斯顿市也希望加深警察和这类人群之间的信任。

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县实施了一项有前景的试点项目：帮助那些拖欠支付子女抚养费的父亲付清欠款。很多非裔美国男子就是因为拖欠支付子女抚养费被拘留的，而把父亲关在拘留所并不能提高他们的支付能力。经过试点，约87%的被帮助者免去了牢狱之灾。

纽约市正在建立一个公共问责网站，该网站将跟踪案件进展情况，因为程序冗长、拖延时间是该市拘留所人口暴涨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些创新并不是标新立异，而是系统改革的一部分，全美各司法管辖区正在实施，目的是减少滥用监禁，维持公平、有效的司法系统。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但总能找到合理的、人道的刑事司法手段，既能确保公共安全，又能让像杰弗里这类的数百万人免受牢狱之灾。这将有助于民众恢复对公共机构的信心。

约翰和凯瑟琳·麦克阿瑟基金会投资了7500萬美元用于地方刑事司法改革，主要目的就是解决地方拘留所过度羁押的问题。

三、解决过度监禁的五个误区

涉毒案件过度犯罪化、使用私人监狱、低薪或无报酬的监狱劳动是美国刑事司法中最具争议的问题，激起了道义上的谴责，但这并没有回答为什么大多数人会被监禁，或者如何能够安全且迅速地减少监禁幅度。

简单直接地减少监禁人数，比如把嫌疑人从监狱和拘留所转移到社区进行监管，那就忽视了一个事实，即这种“替代品”的结果很容易再次走回监禁，只有找到合理又合法的解决方法，才能从根本上减少过度监禁的问题。

在理论界，有人提出了五个设想，以期解决过度监禁的问题，但被称之为“五个误区”。

第一个误区：释放“非暴力毒品罪犯”将结束大规模监禁。

警察、检察官和法官对毒品犯罪一贯非常严厉，2019年因涉毒犯罪被羁押的人接近50万人，是全美第一大罪，非暴力涉毒犯罪依然是联邦监狱在押人员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过，在监狱和拘留所，五分之四的人并不是涉毒犯罪，所犯罪行有重有轻。为了结束过度监禁，除了关注“非法持有毒品罪”之外，还必须尽量减少监禁那些温和的、非暴力犯罪人员。

第二个误区：私人监狱是过度监禁的核心原因。

事实上，只有不到9%的在押犯被关押在私人监狱中，绝大多数是在公立监狱或拘留所内，私人监狱本质上是庞大的政府监狱系统的寄生物，而不是过度羁押的根源。

一系列的私营企业，甚至一些公共机构继续从过度监禁中获利。许多州县监狱向其他机构出租场地，如美国联邦执法局、移民和海关执法局等。私营公司经常被授予经营监狱食品和医疗服务的合同，电信和小卖部也催生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私营产业利润。

在所有监狱中，按关押人员多少依次排列为：州监狱、监狱局和美国法警署、移民和海关执法局、未成年人监狱、地方拘留所、私人监狱。

第三个误区：监狱是“高墙里面的工厂”，目的是提供大量的奴隶劳动力。

简单地说，使用监狱劳动力的私营公司并不是结束过度监禁的障碍，但监狱确实依赖被监禁者的劳动来提供食物、洗衣和其他服务，而且他们发给被监禁者的工资低得离谱。

2017年的研究发现，从事最普通的监狱劳动，被监禁者平均每天能挣到86美分到3.45美元的工资。至少有五个州，从事劳动的在押犯根本没有报酬。此外，监狱工作是强制性的，被監禁者几乎没有享受权利和保护。

强迫进行低收入或无报酬、无福利的工作，是监狱把成本转移到在押犯的身上，从而隐瞒监狱运营的真正成本。

第四个误区：因暴力或性犯罪而入狱的人太危险而不能获释。

累犯数据并不支持这种观点，而是反对为了公共安全，将暴力犯罪者加长时间关押。暴力罪者在获释后几年内被重新逮捕的可能性比那些犯有财产、毒品或公共秩序罪的人群要低20%。究其原因，年龄是暴力的主要预测因素之一，暴力的风险在青春期或成年早期达到高峰，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

第五个误区：扩大社区监督是减少监禁的最佳途径。

社区监督，包括缓刑、假释和审前监督，通常被视为一种“宽大”的惩罚，或是监禁的理想“替代者”。但是，虽然留在社区可能比被关起来效果好，但对那些被监管的人施加的条件往往是非常严格的，以至于频繁地“失败”。究其原因，有监管期限长、要求过于严格、持续监控（尤其是电子监控）、轻微违规行为（如违反宵禁或支付不起监管费用）等。

2016年，至少有16.8万人因此类“技术性违规”被取消缓刑或假释转为监禁，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新的犯罪。

社区监管中，应该多鼓励和表扬被监管者的优点，而不是刻意去寻找被监管者的缺点，否则就会频繁“失败”。

虽然找到了解决过度监禁的误区和不足之处，但是要彻底解决过度监禁问题，涉及立法、司法、行政、财务、社会效应等诸多方面，面临的任务艰巨复杂，短时间内很难如愿。

（责任编辑：冯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