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型国家的悲剧:日韩为什么“不幸福”?

2021-03-15 06:15
记者观察 2021年1期
关键词:职员韩国日本

经济越发达,国民待遇越好,理论上更幸福。但日本、韩国好像并不是这样。在日本,每年大约有1万名职员“过劳死”,与交通事故中丧生的人数相当。因“过劳”引起的自杀事件,在新闻上已经屡见不鲜;在韩国,为了减少“过劳死”的发生,政府甚至督促企业下班后关闭电脑系统,把员工“赶”回家。而对英法德等西欧国家,或是挪威、丹麦等北欧国家来说,生活常常是懒散、悠闲的。同样是发达国家,日韩与西欧、北欧等國家却是如此不同。

日韩的“赶英超法追德”

关于发达国家,有不同的标准,但普遍公认的发达国家有三个特征:较高的人类发展指数、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工业化水准和生活品质。—般认为,典型的发达国家有31个,其中亚洲4个,分别是日本、韩国、新加坡、以色列。

在GDP上,2019年日本GDP为5.08万亿美元,排名第3,高于英法德等老牌强国。韩国的GDP也有1.64万亿美元,排名第12,领先荷兰、瑞士等欧洲发达国家。

其次,人均GDP,日韩两国虽然稍逊于英法德,但也都超过了3万美元,远高于2万美元的发达国家门槛。

从综合国力、影响力来看,各家排名机构有所出入。但总体上,美国、中国是第一梯队,日本、韩国与英法德基本都在第二梯队。

国家强,百姓富。据瑞士信贷银行2019年发布的《全球财富报告数据手册》,日本成年人中位数净财富约11万美元,排在第8名,高于法国(第11名)、英国(第12名)、德国(第33名)。韩国也不差,成年人中位数净财富也超过了7万美元,与意大利、挪威等国相当。

从这些硬性指标来看,将日韩两国与英法德并列,无可非议。甚至在某些方面,曾经远远落后于英法德的日韩两国,已经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相似的经济,不同的宿命

然而,在生活品质上,日韩与西方发达国家却是完全不同的情景。衡量生活品质一个最全面的指标莫过于幸福指数。关于幸福指数,从2012年开始,联合国连续8年发表的《世界幸福报告》可以说是公信力十足。

8年来,日韩排名一直很低。比如最新的《2020世界幸福报告》,涉及153个国家和地区,韩国、日本分别位列第61、62。英法德普遍在10~30名。芬兰、丹麦、瑞士更是包揽了前3。

幸福指数之下是日韩两国的疲态:经济强大,却为此透支了社会的活力与幸福。在工作上,英法德等国的不少职员,将上班当成生活的调味品。到了点,就慢悠悠地迎着午后的阳光走回家。日韩更多的却是加班文化、深度内卷,还有拼了命也挤不上的地铁。

据经济合作发展组织数据,38个成员国中,德国职员年工作时间最短,为1356个小时。通俗一点来说,德国人放半年的假,剩下半年用来工作,每天平均工作时间也只有7.4个小时。韩国排名第35,仅次于哥斯达黎加、墨西哥。

日本职员看起来工作时间不长,甚至比意大利、美国还少。但实际上,日本的数据被大大低估了,因为许多私企员工的加班时间并没有被算进来。据日本公共媒体NHK的调查,日本人比欧洲人一年要多工作3个月。

在日本,“过劳死”和“过劳自杀”正愈演愈烈。2018年,NHK报道过一个案例:一位女记者在一个月内加班近160个小时,最终因充血性心衰而去世,年仅31岁。据调查机构的结论,这位女记者“积压了相当大的疲劳,经常性睡眠不足”;2016年,日本电通公司一位女员工连续加班100个小时,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从自己的宿舍一跃而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除了长期加班,日本职员还不得不面对僵硬的等级制度。据日本《新潮周刊》报道,2015年,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以“今天有客户在,要做点有趣的事”为由,将公司一名职员的脸两次按入沸腾的火锅中。而这名员工直到3年后辞职,才敢起诉自己的老板。

日本有等级制度,而韩国则有高考制度。韩国人要想进入大企业,必须考入国内前十的大学。所以韩国学生压力非常大,不仅放学之后要参加各种补习,学习到凌晨1点也是常态。

就算历经艰辛进入了三星等大企业,他们还是要面对残酷的职场制度。韩国网络上,有一篇改编的《卖火柴的小姑娘》,专用来讽刺韩国的职场。故事讲述了一个卖火柴的小姑娘,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但月薪只有130万韩元(约7800人民币)。卖火柴的时候实在太冷了,于是她点燃了一根火柴取暖。结果,公司以“滥用公司财物”为名,把她起诉到法院。

这种变态的疯狂也是迫不得已的。比如,在德国要想进入大学也不容易,但上大学对德国人的重要性远比韩国人小得多。德国的职业教育很发达,许多人可以通过职业教育成为技术工人,甚至担任管理岗,拿到的薪水并不比拥有大学学历的人低。在就业市场上,也不会被区别对待。有调查机构调取了德国74万名员工的终身收入数据,发现工作到退休的德国上班族,整个职业生涯赚取的薪水基本都超过了百万欧元。

向内挤压,向外求生

日韩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差异,背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在资源上,日本、韩国都是岛屿国家,人多地少,粮食等资源需要靠大量进口。像韩国,早在2015年,包括饲料用粮在内,其粮食自给率已经跌至24%,在“经合组织”成员国中垫底。至于矿产资源和传统能源更是匮乏。

再看社会制度,日韩和西方发达国家也有极大的反差。就如职场等级制度,在日本是一种常态。但在欧美,这是难以想象的。欧美的公司职员,背靠工会组织,在与资方谈判,争取更高工资、更低工作时间、个人权利时,完全有对等的力量。而日本终身雇佣制虽然瓦解了,但是雇员对雇主的依赖远大于雇主对雇员的需求。很多时候,日本职员就像是雇主的一种附属品。

再者,现代世界体系是西方塑造起来的,其他国家只是在模仿,或者不得不按照西方设定的规则来行事。相比更多发展中国家沦为现代世界体系的附庸,日本韩国这种追赶型国家已经算是成功的了。但作为追赶者,也注定了日韩的艰辛。

过去两百多年里,日韩一直落后于西方,由此产生了一种心态:靠增加劳动时间来追赶。

为此,很多人不惜牺牲个人生活、爱好,甚至生命。政府也一样,为了经济的发展,他们会使用更加快速的方式。比如为了把企业做大,提升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他们会忽视大部分职员的利益。

一无资源、二无技术,如何提升竞争力?最简单的办法,只能往国内倒逼,挤压本国人民的福利待遇。而西方发达国家的企业,具有先发优势。所以,政府对他们的治理,不再是从提高竞争力入手,而是将企业实现的利润更多地让于普通职员。比如说反垄断法、税收分配等法律制度,更多地偏向于普通人,而不再是大企业。

赚钱方式的不同

日韩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差异,归根结底,在于二者在世界产业分工上的不同。在经历大航海时代、殖民浪潮和工业革命后,西方发达国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比如,很多欧美国家自然资源也不多,但它们在铁和血的时代,就已经完成了在全球的布局。最好的资源,最轻松、最舒服,甚至躺着也能赚钱的产业,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像美国,可以说是主导着金融产业。而欧洲,则掌握着品牌的定价权,比如香奈儿、LV、普拉达等高端奢侈品,基本上都出自法国、意大利这两个老牌发达国家。

日韩虽然在一些产业上也做到了世界顶尖的位置,但赚的大多数是辛苦钱。比如家电、汽车产业,同质化严重。仅在东亚地区,就需要面对中国、越南等国家和地区的竞争。日韩两国之间的竞争,更是激烈。

有人把中国与日韩比较,指出国内大部分产业处在微笑曲线的中间,日韩处于两端。实际上,把日韩与西方发达国家比较,这一情况同样成立。只不过中间的国家成了日韩。此外,在全球的贸易体系中,西方发达国家,更像是一个消费者,而不是产出者。付出少,收获多,自然轻松。

西方发达国家大部分是贸易逆差国、终端消费者,他们所需的产品,除了自己生产,很多都来自中日韩等国。而西方发达国家少花费的时间,日韩买单。后者是典型的出口导向型国家,需要生产出远多于国内需要的东西,用来出口换汇。

不仅如此,就算日韩与西方发达国家生产率相同,他们也必须做到物美价廉,才有能力进入其他国家的市场。物美价廉的背后,往往也意味着对生产者生活质量的牺牲。当然,这种悲剧,不只是日本和韩国的,也是所有追赶型国家要面对的。

那日韩自给自足,行不行?实际上,日韩的出口更是至关重要。日韩在农产品、能源等方面极度匮乏,完全没有比较优势。如果把国家有限的生产力都拿来发展这些行业,也无法顾及所有国人。所以,日韩两国只能努力发展优势产业,出口换汇,再进口国内所需的资源。

最后,西方发达国家早就实现了资本致富,而日韩还停留在劳动致富的阶段。比如日本第一大集成电路公司东芝半导体,其最大股东是美国的私人股权投资公司贝恩资本。而三星集团最大的利润池、占韩国股市市值20%多的三星电子,据其2020年第二季度股权结构显示,普通股外国投资者(多数为美国投资者)占比为54%,优先股占比更是高达84%。

资本致富,躺着赚钱,想不轻松都难。劳动致富,时不时“996”,累是自然而然的事。这也正像老板与打工者的差距。

和西方发达国家相比,日韩两国的收入不低,但仍处于挣辛苦钱的阶段。前者掌握了最基本的资源,制定了“游戏规则”,顺便还当了裁判。后者是尖子生、后起之秀,也只能靠出賣劳动力和脑力为生。这注定了日韩的悲剧。毕竟,在别人的规则里,哪怕做得再好,也免不了被“吸血”。更关键的是,还离不开这个规则。这是东亚发达国家的弊病,还是后起发达国家的局限性,或者两者皆有?难以得出准确答案。但这个问题,同样是我们需要考虑的,而且正变得越来越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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