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与笑脸猴

2021-03-15 05:47顾拜妮
山花 2021年3期
关键词:风衣笑脸沙子

顾拜妮

杀手的故事1号:夫妻

空旷的房间。他背对一扇红色的窗。窗被大街上的路灯染成了红色,窗本身是透明的。窗外下着雨,雨挂满了红色的玻璃,他望着一颗颗圆形的水珠,心想等雨停了再走。他转身,朝窗外看了一眼。像这种急促的雷阵雨,很快就会过去,如同他的工作原则,不让一个人痛苦太久。

房间十分寂静,可以清楚地听到雨声,他并不喜欢下雨。雨能让人平靜,有时也让人烦躁,能很好地掩盖一个人的哭声和泪水。

这里没有其他人,除了他自己。这么说不对,准确地说,房间里有三个人。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只有他还活着。因此,也可以这么说,房间里有两个死人,和一个活人。不过在他的眼里应该是,房间里有两只猴子,和一位猎人。

他是位职业杀手,不杀纯良之人——他的另外一个工作原则。尽管从未见过这种人——纯良人,但他仍相信这世上有,那就会很麻烦。

他看着墙角的两具尸体,他们的身体套着灰色的编织袋,脑袋依偎在一起,比他们活着的时候,更加相爱。他把他们分别从浴室和客厅移到了这里,费了很多工夫,男人太胖了。谁能想到,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都盼望着对方死去。他们都如愿以偿,谁能像他们此刻会这样,欣慰地靠在一起。

胖男人在客厅里打电话——人生中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他的秘书。他们去举行慈善活动,他需要确认,今天都来了哪些媒体。活动结束,他想,回去一定要洗个澡。

瘦女人在浴室刚洗完澡,身体上残留着沐浴露的味道。吹风机的噪音足够大,头发尚未干透。她要出门约会,与另外一个男人,像她平常做的那样。她要给自己的丈夫一个机会,一个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机会。

这是他接到的最有趣的活,一对夫妻,同时雇用了同一位杀手。

一阵呜咽,很快就结束了;一声尖叫,很快就结束了。

他同时完成两项工作,突然有些无所事事,坐在那把红棕色的椅子上,他背对着一扇红色的窗。窗是被大街上的路灯染成红色的,窗本身是透明的。窗外下着雨,雨挂满了红色的玻璃,他望着一颗颗圆形的水珠,心想等雨停了再走。

杀手的故事2号:亚当和夏娃

告诉我,善恶是什么?

他根本不想回答这类愚蠢的问题,看着酒吧门外的落叶,被人踩得稀碎的落叶,他想到一个庸俗不堪的比喻。破碎的心。“破碎的心”被门口的霓虹灯照成粉色和紫色。他喝光杯子里的德国啤酒,那口感就像酱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十点一刻。

年轻人,能陪我聊会儿天吗?证明你不是个哑巴。

他烦透了,有些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令人心烦,也可能一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让另一些人心烦。其实他并不年轻,只是对面这个穿卡其色外套的家伙更老,老得几乎要死了。

我跟你打赌,那个坐在吧台旁边的女人只值一百块,最多一百五十块。但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我前妻就是个这样的浪货儿。

老家伙确实喝多了,他来的时候老家伙就在这儿了。他把瓶子里剩下的啤酒都倒进杯子。电视里正在重播一场不重要的球赛。吧台旁边的女人与酒保调情,她假装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跟酒保借充电线。她的裙子实在太短了。

人们总是想让别人对他们真诚。真诚?这是我听过最高尚可笑的陷阱,他们希望我们相信他们,无论相信他们是好人还是烂人,总之要相信他们,这只是为了提供一个机会让我们自己难过。你能告诉我善恶是什么吗?

老家伙说了一连串的混账话,看起来有些悲伤和可怜。

他不愿意理会这类愚蠢的问题,他看着酒吧门外的落叶,被人踩得稀碎的落叶,他想到了《圣经》。以及,那个用肋骨创造的女人。后来又想到古蛇撒旦。

霓虹灯不知被谁熄灭了,“破碎的心”失去光泽,成为棕黑色的一片,仿佛那才是它本来的样子。他喝光杯子里的德国啤酒,那口感就像酱油。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十一点一刻。他得出门去工作了,了结那些痛苦的心,或是让别人痛苦的心。

他离开自己的座位。吧台旁边的女人和酒保一起消失了,剩下一个年轻的倒霉蛋在擦拭吧台。老家伙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整张脸通红。离开前,他经过老家伙的座位,临时决定回答他那个愚蠢的问题。

就是你妈妈爱上你爸爸,又生下了你。

杀手的故事3号:笑脸猴

雪花从天而降,就像好运和灾难那样,随机地落在人们的睫毛和脚边。

他回忆起三十年前的冬天,那时他还是个小男孩——

大人总喜欢用一些不存在的稀奇古怪玩意儿来吓唬小孩,以达到管教的目的,孩子对这些故事则是既爱又恨。过去,他最常听到的是关于笑脸猴的故事。那些故事像长了触手一样,探进他内心最柔软、最深层的地方,那是童年里最恐怖的存在。每次犯错误或是试图做什么令人反对的事情,比如他不想参加学校里那些愚蠢的集体活动,大人就会用笑脸猴的故事来恐吓并约束他。

笑脸猴有一张酷似人形的脸,它可以模拟人的样子,做出微笑的表情。它们有时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甚至看起来有几分慈悲。笑脸猴用擅长的和蔼的微笑骗取孩子们的信任,从而靠近他们,或是等待他们主动上钩。它们以天真为食,昼伏夜出,善于伪装,有时很难分清那是一只猴子,还是一个人。如果当它向你亮出獠牙,就一切都晚了。你需要时刻擦亮眼睛,小心辨别。更重要的是,你最好早点睡觉,这是大人对他的嘱咐。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遇到了第一只笑脸猴。他想,如果那天晚上早点睡觉,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笑脸猴钻进他的房间,墙上的影子看起来很高大,它在他的床边站了一会儿。他紧紧地闭起双眼,甚至屏住呼吸,希望阻止那些雪花降落在自己的睫毛和脚边。但笑脸猴还是掀开了他的被子,他吓得叫出声来。他哭喊着,希望妈妈来救他,可是没有人来救他。于是他反复忏悔,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被笑脸猴盯上,遭遇这些不幸。

从那以后,笑脸猴经常钻进他的房间,但每次哭喊都无济于事,没有人会来帮助他,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像是从来没有人把他生下来过一样。渐渐地,他不再哭泣,只是忍受,忍受着夜晚和一切。他把这想象成一场噩梦,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做一些噩梦。他把自己从痛苦中抽离出来,从自己身上抽离出来,这样就能承受更多的事实,他鼓励自己平静地等待噩梦醒来。他很小就学会人生中必修的一课,忍受那些突如其来的不幸和羞辱。他盼望自己能够快点长大,他认为只要童年消失,笑脸猴就会消失。

有一天晚上,外面的月光很亮很亮,他隐约看见笑脸猴的脸,他想看清楚那张脸上是否真的长了獠牙。他惊呆了,他看到那枚深褐色的大痦子,即使不开灯他都知道,那是继父的痦子,笑脸猴伪装成了继父的样子。

那样的夜晚又持续了很久,十四岁那年,他杀了人生中第一只笑脸猴。

后来他长大了,童年永远消失在他的身后,但笑脸猴却没有,它们反而更多了。不仅在夜晚出现,在任何时候笑脸猴都有可能出现,或许此刻,他就坐在你的身边,喝着喜茶。

他成为第一位捕杀笑脸猴的职业猎人,只是笑脸猴似乎永远也杀不完。

杀手的故事4号:最后的良人

春日午后,阳光照在海滩上,几枚雪白的贝壳嵌在细软的沙子里。

聚会结束了。李穿着风衣,坐在白色的沙滩椅上吸烟,每次吐出来的烟雾,总能被海风瞬间稀释。就像你想对一个人诉说,当这句话到达另一个人心里之前,总能被什么东西稀释或者吹散。

海滩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海水太冷,人们只能在岸上走走。参加聚会的人都回去了,没人会在这种聚会中逗留太久,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带着各自的目的,坐在一起开会、喝酒、说言不由衷的话。现在,只剩下几个刚进社会不久的年轻人,尚处于讨论爱情和正义的年纪。

他们手里拿着果汁和啤酒,坐在海边,对着灰蒙蒙的海水说笑。李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这帮孩子才刚刚出生。每分每秒,都有人正在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的答案早已写在开头。

另一把沙滩椅上,坐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戴了一顶不合时宜的帽子,同样穿着风衣,但风衣的每一颗扣子都系得紧紧的。李不记得在聚会中见过他,他不像是会来参加这种文学聚会的人,李知道自己也不像,他还是来了——人的一生中,要做很多自己也不理解的事。这个男人兴许只是游客,他看起来倒像是位真正的作家,至少是个有脑子的人。李很感激对方是个安静的人,他不自言自语,也不试图搭讪。他面朝大海,只是单调重复着把烟吸进去再吐出来的动作,此外什么也不做。

男人站起来,朝“落日酒店”的方向缓缓走去,脚步和风衣被风吹得有些歪斜,背影看起来似乎要更老一些。

李突然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他很久没有给她打电话了。他们的交流总是以争吵结束,最近几年,他和妈妈的争吵减少了,但也不再有真正的交流。妈妈的耳朵越来越背,每句话都要别人大声讲三遍才能听清,但有时还是不能听懂他的意思。或许对妈妈来说,他的耳朵也越来越背。

李拨通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他烂熟于心,可他很久没有拨打过了。就在此刻,他无比想要告诉妈妈,他想念她——这个赐予他生命和困惑的人。

但接电话的是李的姐姐。六年前在一场意外中,姐姐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一个活泼的小伙子。孩子死的时候只有十岁,游乐设施的安全带松了,小外甥从“激流勇进”的最高处掉下来,完成了短暂的人生冲浪。

她说,哪位?

是我,小玻璃。他说。小玻璃是他的乳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的名字。小时候的他看起来十分脆弱,总是生病,于是大家都叫他“小玻璃”。

小玻璃?由于李经常换电话号码,因此她试探地询问道。

对,小玻璃。他说。

哦,小玻璃,你在哪里?

李看了一眼周围说,在一片流动的沙子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你有什么事吗?遇到钱上的困难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找一份工作才对。

不是钱的困难。妈妈她怎么样了?她在家吗?

妈妈在睡午觉,那是什么困难?

什么困难都没有,可以让她接电话吗?

我说了,妈妈在睡午觉。

现在都快五点了,我的意思是,这会儿不该睡午觉。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我在洗衣服,如果没有要紧的事非说不可,我就挂了,我的两只手还湿着呢。

她的身体好些没有?上次球球的事,我惹她不高兴了……

不是很好,最近经常咳嗽。她现在不能提起你,提起你就喘得更厉害,有时候胸闷得睡不着,或者刚睡着一会儿就咳嗽醒来。

妈妈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吗?我一直没有问过。李想说点高兴的事情,那是用他好不容易发表的一篇小说的稿费买的,他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生日礼物?妈妈的生日还早着呢。姐姐问。

妈妈的生日不是四月二十五吗?他说。

是十月二十五。你买了什么?姐姐问。

一件紫色的高领毛衣,上面绣着黄色的鸭梨。他说。

哦,我想起来了!

怎么样?他问。

那衣服妈妈穿不了。

怎么了?太小还是太大了?他问。

那是一件纯兔毛的毛衣。

没错,獭兔的。他说。

妈妈对动物毛过敏你不知道吗?光是打开就让她足够难受了,那天她非要穿上试试,害她哮喘犯了。我把它扔了……

天呐,我忘了!不过你怎么能把它扔了呢?李有些难过,又有些愤怒。

小玻璃,你真的很奇怪。你到现在都只关心你自己的那件毛衣,上面绣着什么破鸭梨的毛衣!

为什么每次聊天你都着急上火,就不能平静些?

你总能轻而易举让别人着急上火,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是你總能轻而易举着急上火。妈妈醒了吗?

没有。

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她才刚刚睡着不到二十分钟。

你能帮我叫醒妈妈吗?我想跟她说会儿话,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行。

你到底要说什么?说你和你那个傻瓜朋友,还是那些没人要的小说?

我不在乎你怎么说我,但他不是傻瓜,我们已经分手,球球是个不错的人。

好吧,你的确什么都不在乎。你又成功让一个人知难而退了,我是说啾啾。

是球球,你能别总是挖苦我吗?看在妈妈的面子上。

妈妈一直都不能面对,所以别说什么“妈妈的面子”了,当你告诉她你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你忘了她差点就喘不上气吗?

李沉默地看着海浪一层层涌过来,又逐渐消退。

姐姐没有挂电话,她说,我很想知道,你用什么办法把啾啾,好吧,你是怎么让那个人知难而退的?

他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他想走就走了。李叹了口气说,你真的把毛衣扔了吗?

他以为姐姐又要嘲讽他,但她却说,听着小玻璃,事实上我没有扔你的毛衣,没有扔任何一件毛衣,它现在正安静地躺在柜子里,像只小乖兔一样。而我真的要去洗衣服了,晚一点我会告诉妈妈你来过电话,但是今天不能让她和你通电话,她的身体这两天又有些不太好……希望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那片沙子上,让关心你的人稍微幸运一点,求你了。

李没有说话,他突然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妈妈的声音,那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是小玻璃的电话吗?

不是小玻璃,一个无聊的骗子电话。

我梦见小玻璃来电话了,他站在一片沙子上,他说他很冷。

他好得很,您继续睡吧。虽然姐姐捂住话筒,但李还是听见她们的对话。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胀得难受,喘不上气,接近妈妈哮喘发作时的样子。

两岁半的时候,妈妈带他去买袜子,把一双崭新的小袜子交到他的手里,并告诉他:抓紧它,丢了你就没有袜子穿了。妈妈抱着他,他一路上緊紧捏着自己的袜子,直到回家。然而此刻,他意识到自己弄丢了那双绿色的小狗袜子。

李将电话挂断,擦了擦眼睛,起身脱掉风衣和鞋子,走向大海。

当海水没过他的腰时,李有些受不了,海水太冷了。重新走回岸上时,他的两条腿冻得有些发抖。李拧了拧裤脚和T恤上的海水,把风衣披在湿答答、冷飕飕的衣服外面,从风衣口袋掏出一支香烟。

他注意到,之前的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桥上。天色暗下来,桥上亮起淡黄色的灯光,树影的颜色变深。过了一会儿,男人从桥上下来,李忽然想起来了他是谁。

当那人靠近时,李说,我的打火机进水了,您的方便借我用一下吗?

男人犹豫片刻后,掏出火机,按下打火开关,瞬间喷出一柱淡蓝色的火苗。李将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凑近,把烟点着。

谢谢,您不是普通游客对吗?李问。

男人瞟了他一眼,将打火机放回口袋。

我知道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笑脸猴杀手,尽管您可以变幻成各种样子,但我依然认得出您。

对方没有回答,看着灰蓝色的海水,像是女巫的眼睛。

李说,我一直在等您,在生活的各个角落里等您。事实上每个人从出生就在等您,只是大多数时候人们意识不到这点。

杀手回头说,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希望别人的夜晚降临。他对此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

不,像等待“夜晚”降临。您看起来比我更适合当个小说家。

你是个小说家?杀手似乎对此产生了一点点兴趣,但他很快又变得冷酷起来。

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一定很会讲故事?

小说家从来不是讲故事的,那是说书人干的事。我倒觉得自己更像是建筑工人,语言和思想是钢筋水泥。小说是搭建,不是讲述。

没有故事还有什么意思?杀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人生也没有意思。

不,人生很有意思,你还没明白人生的美好。他把烟雾吐出来。

您认为人生很美好?

至少比想象中有意思一些,说吧,你想让谁的夜晚降临?

我自己的。说完,李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不过,我的太阳似乎还没有升起来过,我只是希望这夜晚能快点儿结束。这漫长的。彻底结束。

你希望夜晚降临,是为了让夜晚结束?

本来不想麻烦您,但我是个有些懦弱并且优柔寡断的人,对所有事情充满怀疑,因此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成功过。所以我想到您,听说您从来不会让一个人痛苦太久。

可我是来度假的。他有些遗憾地说。

我可以付钱。李说。

你犯了什么错?

我从没做对过一件事。

这不能算错,至少不全是你的错。

不过我没有太多钱,刚才说了,我是个写小说的,一个没名的小说家。

我也说了,我是来度假的,暂时不想工作。

李有些失望,他把烟屁股丢向潮湿的海滩,海水涌过来将它熄灭。即使海水不来,它也会熄灭,它早晚都会熄灭。

如果你不急着结束夜晚的话,请讲个故事吧。杀手提议说。

我不会讲故事。

短点儿的也成。

从前,有一只笑脸猴……

我不想听笑脸猴的故事,我也不想听过去的,能讲个别的吗?

李被打断后想了想,还真有一个,一个不长的故事,所有人将来的故事。

一个人,偶然间用手握住了沙子,于是他想要握住更多沙子。但沙子却一点点从他的手中漏掉,无论这沙子有多少,人们终将失去所有的沙子,直到什么也不剩,手掌里只剩沙子留下的粗粝、潮湿和一层厚厚的茧。夜晚就降临了,夜晚也结束了。

讲完,李朝“落日酒店”的方向缓缓走去,脚步和风衣被风吹得有些歪斜,背影看起来似乎要更老一些。

这不能算是一个故事!这怎么能算故事呢?杀手不满意地说。

那个背影已经越走越远。

杀手独自站在海边,心里突然感到无比难过。

他望着大海上方的夜空,布满星星的夜空,如同第一次让一个人的夜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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