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传红
疫情期间孩子们都上起了网课,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教学形式顺势普及开来,引发了许多关注和议论。昨天代孩子去学校领取新学期的课本,漫步于久违了的校园,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练笔时译过的一篇涉及机器教育的科幻小说。
小说名为《过去的乐趣》,作者是享誉全球的美国科普巨匠和科幻小说大师阿西莫夫。它讲的是,22世纪的两个孩子偶然翻出一本旧书,才知道过去的孩子们成群地去往特定的建筑物里,接受人类教师所传授的公共教育。故事中,当较小的那个女孩儿玛吉回到家里时,她的专属教学机器正等着继续和她一道学习真分数运算。
故事是这样收尾的:“她在想着当她的爷爷是小孩的时候他们所上的旧式学校。所有的孩子从临近各个地方欢笑着、喊叫着来到学校,在教室里坐到一起,上完一天的课便一同回家。他们学习相同的内容,因而他们能够相互帮助完成家庭作业,能够进行讨论。 而且,教师也是真人……机器教师在屏幕上闪现出: ‘当我们将分数1/2与1/4相加时……而玛吉正寻思,那些孩子们一定是多么热爱往日的学校。她在想着往日的孩子们有过的快乐。”
《过去的乐趣》发表于1951年,随后它被数十种文选收入。令阿西莫夫感到惊讶的是,当年他“有意要尝试讽刺作品”的这一开篇之作,竟遭到了十分严重的误读:“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事实存在,我会认为我已经有效地达到了我的目的,這个事实即,至少在成年人当中,在许多场合下,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反讽意味。有些编者所发表的与故事有关的注解,以及我收到的一些信件,常常清楚地显示出,他们并没有从反讽角度来诠释那篇作品,反而认为作者是在推崇当代教育,并对机器教育这种方式感到恐惧。”
很显然,在教育者当中,有一种强烈的思想倾向,即认为机器教育存在某些非人性化的东西。阿西莫夫同样感到惊讶:为什么会这样?是否有人认为机器是冷酷无情的,不能理解孩子们的需要?或者认为接受机器教育的孩子因为缺少人类的互动而会在许多价值观上出现严重缺陷?
就那篇小说的内涵来看,作者真正欣赏的是机器教育所带来的一种适应孩子自身状况的“独特的学习节拍”。他并不主张要以机器完全取而代之,因为还是会有许多需要团体活动体验的学习领域,比如体育运动、自然课上的实地考察、戏剧、演讲等。换言之,机器教育不是要取代人类的互动,而是一种补充。
其实,如果不是受到消极条件的压制,人类的互动可能进展得更好。无能或冷酷的教师、不分青红皂白的进度、分数上的无情竞争等消极条件是与枯燥乏味和缺乏创见的集中教育过程相联系的,而这种集中教育过程包含着与互动无关的课程。阿西莫夫相信,计算机通过编程而具有越发强大的多功能性,其自身也在与人类的互动中具有日益增长的学习能力。如果人们学的是他们想要学习的东西,那么,他们就能享受学习的乐趣。
在移动互联网带来时代剧变的今天,慕课、翻转课堂已悄然而至,可以想见,当学生的学习终端与教师的授课终端完全网络化之后,被年龄和地域所束缚的教育体制势必也会发生改变。自然,新的问题也来了,如日本学者藤原智美在讨论互联网社会问题的《迷失》一书中所担忧的:网络的发达将导致人类理解语言信息并去记忆的能力萎缩。如果我们只依靠随手可得的电子化信息,我们可能最终会失去对语言和智慧事物的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