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儿中的 人生海海

张文琦

提问：毕业后，你有没有再去那条街或者熟悉的小摊儿吃过东西，和老板聊聊呢？和当时比较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一颗长歪的智齿：初中校门口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油炸小摊儿，从我第一次吃的时候推算一下，大概也有十二三年了。以前只是觉得挺好吃的，现在吃的时候反而会想很多以前的事情，味觉里承载了太多记忆。因为还是夫妻俩在炸串，味道并没有变，每次回去吃第一口，心里总是在说：“没错，是这个味道。”

中学时代晚自习的气氛总是压抑得吓人，就連翻书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已然凝固的空气。下课清脆的铃声响起时，就像是春雨浸润了大地，一切都活泛了起来：男同学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女同学们手挽着手，亲密无间。青春的气息顿时才真正在校园中弥漫。

每逢这时，也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前脚刚迈出校门，后面就传来了熟悉而慈祥的声音。

“又来了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是张大娘，推着小车子卖麻辣烫的。据说早年间丈夫便去世了，一直未曾改嫁，自己含辛茹苦地将唯一的儿子拉扯大。缝过手套，卖过瓜果蔬菜，如今儿子长大了，自己却依旧不肯歇息。从前也问过她原因，她说，自己就喜欢看着成群结队的孩子们穿着校服叽叽喳喳地走出来，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说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她一脸骄傲地讲他在北京这种大城市里上班。

“孩子出息了，忙得很，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骄傲是真的骄傲，可言语中思念儿子的落寞也是真的。这或许也是她在这里摆摊儿的原因吧。

“来了来了！”

我回应着，仿佛是来赴一场约定日久的宴会。在寒风中吃上几串各式各样的麻辣烫，热气顺着嗓子眼儿一路钻下去，一天的劳累便这样被驱散了。大抵每个人的中学时代都拮据得很，也就吃那么几串罢了。

旁边摊煎饼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分外暴躁，时不时嫌弃女人的毛手毛脚;女人也只是在旁边唯唯诺诺，不作声不反驳。从前总是讨厌那个男人，所以很少去吃煎饼，即使他家的价格十分公道。

直到有一次城管突袭检查，一家又一家的摊子被赶走。轮到他家时，女人紧紧地将摊子护在后面，嘴里还呢喃着什么。城管急了，粗暴地拉开了女人。男人怒目相向，大声呵斥了一声城管。城管本来还想放几句狠话，但看了眼随时处于爆发状态的男人，最终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赶紧走啊。”便转身离去。

男人一只手推起了车子，一只手搂住了女人，身影渐行渐远。

我看着这一切，突然想吃一回他家的煎饼。因为我知道，他家煎饼的味道一定不会差。

再往那边走，有卖臭豆腐的那个邋里邋遢的大叔，据说他啊……

校门口的小摊儿上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同样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故事。这些味道贯穿了我整个中学时代，而那些故事啊，我直到现在都难以忘怀。小摊儿上品的是每一个普通人在尘世间的摸爬滚打，是这大千世界的欢喜哭泣，也是在这流离浮世的人生海海。

后来我也曾在某一个深夜走过母校的校门。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沉寂的青春开始流动，穿着校服的孩子们像我们当年一样鱼贯而出。可是校门口冷冷清清，一个小摊儿都没有。那些小摊儿啊，大抵都让城管赶到了固定的地方去叫卖。那些人，那些故事啊，不知又在哪一个地方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