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
许多老师,包括家长认为,孩子的作文写不好,是因为没有生活。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不要总怀疑自己没生活,因为生活无处不在。你吃饭吗?你睡觉吗?你见过下雨前的蚂蚁在匆匆搭桥吗?你对你同桌的好分数嫉妒过吗?你被别人误解过吗?......你既然是个大活人,且又是一个天生爱动不肯安分的少年,就一定会有生活。
为什么大人会认为一个人写不了文章,就是没有生活呢?这是有根源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把“生活”分成了三六九等,有的生活高级,值得写;有的生活低级,不值得写。在鲁迅那一代,许多经典的现代作家,几乎毫无例外都是教师,他们创作出许多优秀的作品,从来没有人担心他们没有生活。生活是平等的,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的生活都是生活,大学教授和捡垃圾的,他们的生活都是值得关注的生活。
生活无处不在,但是为什么孩子总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呢?实际上并不是没什么好写的,只是他们“觉得”没什么好写的。造成这种怪事的原因之一是你不知道应该写的究竟是些什么。换句话说:你老想写一些不该写的东西。这种责任可能也不在孩子。因为大人总是在圈定,应该写的是什么,什么是不该写的东西。真正要学习写作,就必须有强烈的自我意识,有驾驭主题的自主权利,回到自身的生活,学会发现生活。
写作文自然要講“立意”,但究竟要立什么意呢?难道就是那些虚幻的及任意拔高的思想和观点吗?你一入了这个道,就很快陷入了空白状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草包,是个废物,肚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一个故事,像只空罐儿。于是,你就使劲压挤,压挤了半天,也没有把一页纸写满。无奈之下,你就把早先在脑子里储存好了的落套的、毫无生气和趣味的东西写了下来。
那么,现在我们就来谈这所谓的“意义”。事情有无意义,并不在于事情的大小。可能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那些大事情恰恰无太大意义,而那些小事情却包含了很大的意义。
你顶着狂风暴雨给你的老师送雨伞,不就含了个“师生情”的意义吗?然后,你坐下来再写一篇关于秋日落叶的作文。你可能觉得后者与前者在分量上不可相提并论。但是,你就没有发现后者含着“生命与死亡”“生命是一个过程”“死亡也是一种美”等很有哲学意味的命题吗?何以见得那片落叶就比你那把雨伞分量轻呢?
还是老老实实不分巨细地写写你对事情的切身感受吧。我一直有这样一个看法:少年写作文,实际是对自己摹物状态的基本功的锻炼,这有点像学美术的,第一步先要学素描。
你还嫌弃你的那份生活吗?
(选自2020年第16期《视野》,本刊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