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立
广东崇正拍卖“红楼旧梦·端木蕻良旧藏书画信札”专场,有施蛰存给端木蕻良的书信一通、明信片一张,实为书信两通,均不见于《施蛰存全集》和《施蛰存编年事辑》,也未见其他研究者提及,当为佚简。
其他研究者提及,当为佚简。
1980年11月20日信,照录如下:
端木同志:
大札收到已旬日,未及即复,歉歉。
“风陵渡”足下预备重印否?如要重印,则似未便抽出“轭下”,或者两书合印一本,如何?
肖红文存,香港有人为觅得两篇,可以增入,但尚未寄到。
足下的“序言”请即命笔,早日直接寄江西。顷江西出版社有人在此,说第一辑“文库”下月即可全部付排,所缺者惟足下一文,另一本古典文学耳。
第二辑已在物色稿件,刘北汜同志允印一本,甚感。请他决定,印何种为宜,最好八九万字。北汜同志,我似乎也见过一面,和肖乾在一起时。
我近日忙于编“词学”集刊,草草作书,弗罪。
即候起居佳胜。
施蛰存
夫人均此
1981年1月9日,施蛰存寄端木蕻良明信片一张,上面写有:
端木仁兄:
十一月惠函,久未复,甚歉。“风陵渡”一本,你如果有,可否请北汜兄代将“轭下”复印寄江西加入“江南风景”。此书我们找不到,没有就算了,少一点就少一点罢。现在要找旧书真难,我忙于创办“词学”集刊,不絮述。
即颂俪福!
蛰存
关于“百花洲文库”,喻建章在《我的七十年出版生涯》中回忆:“为了满足广大文学爱好者的需求,经江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主任汤匡时同志规划和集体讨论,拟以新文学、古典文学和外国文学等方面为主要内容,精选书目,以统一的版本(三十六开),适合一般购买力的定价,出一套丛书,定名为“百花洲文库”。我作为社领导,当然全力支持。在实践过程中,老汤同志介绍到上海的老作家、老出版家施蛰存教授,说他愿意热心推荐书稿并承担与原作者联系。我们正愁这类书稿原本不易找到,作者多已年老不在工作岗位,寻找联系不易。施蛰存不仅熟悉这类书的内容,且与作者多系文坛熟友和故交,驾轻就熟,给我们很大方便。我对此十分赞赏,并趁到京开会途经上海时,特去寓所专程拜访施老”,“施老笑说:‘我是教书的,没有书我何以为生。新中国出版物易找,旧中国的出版物难寻啊!“百花洲文库”正好可补这个空白,读者喜欢,作者的著作又得以延续了生命,我又何乐不为呢?”a施蛰存在《重印〈边城〉题记》中曾自白:“江西人民出版社计划编印一种“百花洲文库”,打算重印一些三十年代文学作品,由于这些书久已绝版,非但爱好文学者无从得读,就是从事新文学史研究的工作者也不易获得这些史料,因而这个计划是极有意义的。编者托我代为组稿,我也愿意尽力帮助他们。”b自1980年至1983年,江西人民出版社“百花洲文库”共出了4辑,每辑10种,作者都是沈从文、俞平伯等名家,这一切离不开施蛰存的细心谋划和大力支持。端木蕻良加盟“百花洲文库”,应是施蛰存亲自邀约的。
《施蛰存编年事辑》中录有端木蕻良1980年10月5日给施蛰存的信:“我曾约刘北汜同志,他同意给你一辑集子,他现在是故宫研究室副主任,过去是《大公报》副刊主编。想来你是知道的,勿庸我说,请你告我如何决定,好近一步接洽。我的集子可加入《轭下》(《风陵渡》中),因为写作时间几乎是同时的。请考虑后告我如何?萧红其它稿子(散文)不算多,你看从回忆鲁迅先生中又选一些,如何,但也不宜太多。这一小册子,我手头也没有,考虑后告我。”c结合书信内容,可知施蛰存1980年11月20日给端木蕻良的信,正是对端木蕻良1980年10月5日来信的回复。
重庆大时代书局1940年5月出版了端木蕻良的中篇小说集《江南风景》,包括《江南风景》《柳条边外》两部小说和《后记》。上海杂志公司1939年12月出版了端木蕻良的短篇小说集《风陵渡》,系郑伯奇主编的“每月文库”第一辑之一种,包括《嘴唇》《青弟》《风陵渡》《螺蛳谷》《火腿》《泡沫》《轭下》《可塑性的》《三月夜曲》等9篇小说,书前有郑伯奇的《每月文库总序》。此外,1946年1月重庆建国书店出版、上海长风书店发行过葛斯承、徐霞村、杨祥生编的《风陵渡》,收有艾芜的《秋收》、萧乾的《刘祥刚之死》、老舍的《一封家信》、端木蕻良的《风陵渡》、沙汀的《联保主任的消遣》和沈起予的《五婆的悲喜》。
江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11月出版了端木蕻良的小说集《江南风景》,收有《江南风景》《柳条边外》《轭下》三部小说,书前有《新版前言》,文后有《后记》,“百花洲文库”第1辑之一种。江西人民出版社版的《江南风景》可以看作重庆大时代书局版的增订版,增收了一篇小说《轭下》,还有《新版前言》。
《新版前言》即施蛰存信中提到的“序言”。端木蕻良在《新版前言》中对小说《江南风景》的写作缘起、主旨、小说集《江南风景》的出版过程等做了一一说明。关于增收《轭下》,端木蕻良自白:“这个集子原来只有《江南风景》和《柳条边外》两个不长的中篇,编者觉得篇幅不够,要我再加进一两篇过去的作品。目前,我手头除了一些热心的朋友寄来几页我过去作品的目录外,原作几乎没有。因此,要出的集子都是一拖再拖,直到现在也找不齐。既然难以凑齐,更谈不上挑选了。幸好前两年香港朋友出了我的短篇小说集《风陵渡》,其中比较长的一篇《轭下》,是1937年在上海时写的,是写沈阳在敌伪统治下的一段故事,当时也曾发表在胡风编的《文艺联丛》上。就手头所有,先加进这一篇吧,都是描写抗日战争的,收集在一起,还是比较合适的。”d经查,香港文教出版社1979年4月再版了端木蕻良的小说集《风陵渡》。
由端木蕻良1980年10月5日给施蛰存的信,可知刘北汜同意加盟“百花洲文库”,是端木蕻良代约的。1981年1月14日,刘北汜致信施蛰存:“前天星期,已为《山谷》重印写了千多字的题记,已于当天直接寄给汤真,这信到时,他也应该收到了。知道你在筹办《词学》季刊,希望能早日出版。”最终刘北汜的《山谷》与端木蕻良的《江南风景》一起列入“百花洲文库”第1辑,1981年11月出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46年11月出版了刘北汜的短篇小说集《山谷》,无序跋,收有《雨》《暑热》《山谷》《机场上》等4篇小说,系巴金主编《文學丛刊》第8集之一种。江西人民出版社版《山谷》是对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版的重印,书前增加了刘北汜1981年1月11日新写的《重印题记》,作者对这四篇小说的写作过程作了简要回顾。
施蛰存在给端木蕻良的两通信中都提到了他忙于创办《词学》集刊。《词学》创刊于1981年11月,“由夏承焘、唐圭璋、施蛰存和马兴荣主编,而实际编务主要由施蛰存主持”,“因种种原因,《词学》出版艰难,施蛰存克服困难,一共经他手编辑出版《词学》十二辑”f。从第一辑到第十二辑,历时近20年,施蛰存为《词学》的创刊与编辑付出了不少心血。
施蛰存1980年11月20日信中提道:“肖红文存,香港有人为觅得两篇,可以增入,但尚未寄到。”端木蕻良1980年10月5日给施蛰存的信中也提及:“萧红其它稿子(散文)不算多,你看从回忆鲁迅先生中又选一些,如何,但也不宜太多。这一小册子,我手头也没有,考虑后告我。”笔者揣测,当时端木蕻良也想把萧红的散文纳入“百花洲文库”,后因旧版书难寻,一时未找到,而所辑文稿数量不够而放弃了,最终未见出版。信中提到的“從回忆鲁迅先生中选出”即指从萧红著《回忆鲁迅先生》一书中拣选。《回忆鲁迅先生》,妇女生活出版社1940年7月初版,正文是萧红两万四千字的长篇散文《回忆鲁迅先生》,附录是许寿裳的《鲁迅的生活》和景宋(许广平)的《鲁迅和青年们》,还有端木蕻良以萧红的名义代写的《后记》。
此外,关于施蛰存与端木蕻良的书信值得一说。翻阅《施蛰存全集》,未见施蛰存写给端木蕻良的信。北京出版社2009年6月出版的《端木蕻良文集·第8卷(下)》是书信集,其中收有端木蕻良给施蛰存的书信3通,分别写于1981年9月28日、1985年1月23日、1993年6月3日;再加上《施蛰存编年事辑》存录的2通(分别写于1980年10月5日和1981年9月28日),目前存世的端木蕻良给施蛰存的信至少有5通。由1993年6月3日信开头一句“5月31日手书收到,非常高兴”g,可知施蛰存1993年5月31日给端木蕻良写过信。
端木蕻良1981年9月28日致信施蛰存:“前承您问及是否尚有编入吾兄所编丛刊者。雷加同志有一部廿万字的小说,短篇集,不过有的是解放后写的……是否与您编的规格符合,我拿不定,先行奉告,如果相符,请即直寄北京市文联,如不符合,由我口头告他。”h虽然由于规格不符,雷加的小说集未能入选“百花洲文库”,但由此可以看出端木蕻良对施蛰存主持的“百花洲文库”是非常支持的,除了自己支持,还介绍自己熟悉的作家,比如刘北汜、雷加等加盟。
施蛰存一生做了大量的编辑工作,早年编《璎珞》《新文艺》《现代》《文饭小品》,晚年编《词学》、主持“百花洲文库”,主编《中国近代文学大系》翻译卷、《外国独幕剧选》。研究施蛰存,不但要关注他的文学创作,也要关注他的文学编辑实践。施蛰存与《现代》是重要的学术话题,施蛰存晚年的编辑工作也值得细细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