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烈
往日,每逢年节总忘不了给远朋近亲写上几句话,以书信或贺卡寄托思念,送去祝福。同时,也期盼着收获几多温馨的寄语。这些年在社交平台上,书信、贺卡等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替代它们的是短信、微信和电子邮件,很多还是依托网络强大转发功能的千篇一律之作。不知不觉间,笔者也习惯了这种快餐式的情感交流,只是在偶尔翻看那些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书信、贺卡,重读那些温馨的文字时,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由此也不禁产生对于中国传统书信文化的深情怀念,引发诸多的思考。
书信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且不說以“结绳记事”为代表的始于西周时期的实物信件,即便从文字书信出现时算起,中国的书信文化也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1975年,在湖北省云梦县城关镇西郊睡地虎一座战国末年秦墓出土的木牍家书(写于公元前225年,为秦国士兵黑夫、惊两人写给哥哥的信),便是迄今发现的我国最早的文字书信。在中国广为流传的成语典故中,书信文化也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如青鸟传信、鱼传尺素、鸿雁传书、驿寄梅花等,不一而足。更有与书信文化相关联的邮驿、民信局和现代邮政。
今天,当我们重读杜甫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张籍的“欲作家书意万重”,李清照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时,依然可以窥见书信在历代人们情感交流中的重要地位,读出其中所蕴含的家国情怀和款款亲情。传统的书信,浓缩了人们对历史的记忆,也保留了我国传统文化的“原生态”味道。它是富有神韵的中华优秀文化的载体,是中华悠久文明的历史见证。
在如今这个快速通信的时代,人们只需敲打几下键盘,便可在霎时间把信息传到任何地方,古人梦寐以求的“天涯若比邻”从此成为现实,尽管现代通信网的高速传送信息功能极大地挤压了传统书信的生存空间,但它根本无法包容传统书信的丰富内涵,展现不了那植根于书信中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特殊魅力。
众所周知,传统的书信是一种富有仪式感的交流方式,它体现了儒家的“卑己尊人”的处世哲学,有着“见字如面”那样的脉脉温情,使简单的问候也变得厚重。不仅如此,书信还是书法、文学、艺术的综合文化载体,具有超越信息传递的种种文化功能。很多书信不仅有实用价值,还具有文献价值、手迹价值和艺术欣赏价值。传统书信记载了历史,也为历史所记忆。
而今的集邮文化,也是传统书信文化的延伸。那些留在不同年代实寄封上的寄信人笔迹以及信封、邮票上的邮戳等,都成了厚重的历史文化记忆,一代代流传下来,为人们所珍藏。还记得在1985年2月20日,中国南极长城站邮局挂牌开业那天,国内的集邮迷都为能购得一封“南极封”而欣喜无比。这寄自南极的信,信封上不仅有南极站首任站长郭琨的亲笔签字,还有南极长城站邮局开业当天的邮戳。它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我国首次向南极进发的历史见证。它的实物史料价值也不是一般电子邮件所能拥有的。
当今社会是一个快节奏的社会。短信、微信等信息媒体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人们对信息传递快捷、高效的需求。这是人类信息传播领域的一次重大革新和进步,从这个意义上讲,以电子信函取代大部分书信实体是历史的必然。
可是,工作压力的加大和生活节奏的加快,也引发人们对昔日慢生活的一丝怀念。慢生活不是支持懒惰,相反,它正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方式、健康的心态,是在生活中寻求张弛有度、调节平衡的生命哲学。当你在一天紧张工作之后,泡上一杯茶,在氤氲的茶香中慢慢地细读一部经典,或拿起毛笔写上几个字时,我想,没有人会把这看成是生命的浪费,反而是为生活增添了情趣,也获得了传统文化的滋养。
书信文化被称为“最温柔的艺术”,也是一种慢生活。它不仅拥有带着体温的文字,还是兼具纪实和陈情的文学和艺术载体。可以设想一下,每值年节,在贺年的短信、微信如潮涌来的时候,你是否也期待着收到一两封夹带着墨香,由寄件人亲笔写来的贺信,或若干枚由寄件人精心制作的贺卡呢?这时,你不会去计较这封信在路上走了多久,而更看重蕴含在其中的深情。
如果说,短信、微信以及还将不断涌现的新媒体,是一股不断给我们生活注入时尚和活力的溪流,那么书信,便是中国传统文化层峦叠嶂中一座令我们仰视的山峰。
书信文化不会消亡,它将与中国其他优秀传统文化一样,在新的历史环境下得到传承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