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 辉,毕慧缘
(华南农业大学 林学与风景园林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0)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快速发展,中国乡村的公共精神和内生秩序正在逐步衰退,维护及稳固人与地方的联系,重构乡村社会地缘及亲缘关系成为乡村建设的重中之重。依恋场所是乡村社会关系的空间载体,是现代乡村景观发展的重要展现。国内学者对场所依恋的研究在游憩地理学[1]、环境心理学[2]等方面,对不同场所空间尺度下的旅游者、居民等研究对象进行了探索性和验证性分析。但是对乡村场所依恋的研究仍较少,且多为村落居民对资源保护态度的研究,忽视了村民的依恋情结对乡村建设的影响与指导作用。
当前,在乡村建设中也存在诸多问题,盲目照搬城市小区模式,建造整齐划一的新村,失去乡村独有的审美情趣与风土人情,造成了文化与情感的缺失,人与土地的割裂。因此如何深入挖掘乡村记忆,满足村民多元化的情感需求,促进乡村人才回流是未来乡村建设中无法避免的问题。本文以大埔围村为例,通过对乡村依恋空间和村民依恋情感的研究与分析,揭示乡村依恋空间的影响因素,提出了更有针对性地乡村公共空间改造策略。
2.1.1 情感空间
对于情感的研究可溯源于公元前200年左右,研究历程经过从理性研究到感性认知的转变,现代生理学、心理学的发展也促进了对情感的进一步认识。人类的认知、行为以及社会组织中的任何一个方面几乎都能感受到情感驱动,情感是决定社会结构形成的力量。从认知的角度来看,情感是对自我以及环境中客体的有意识的感受。从文化的观点来看,情感是人们对某种特定的生理唤醒状态的命名。多个学科的学者都总结出4种基本情感:愤怒、恐惧、悲伤、高兴。人类能够产生不同强度的基本情感,包括低强度、中强调、高强度等多个水平[3]。同时,4种基本情感经过不同程度的复合,产生更加复杂的新的情感。依恋情感即是经过基本情感多次复合后形成的高级情感,表现为满意、自豪、怀旧、喜爱等,与初级情感相比,更加稳定,不会轻易随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人与人、人与空间交互产生感受从而唤醒情感,使主体对某个特定对象、公共空间、社区群体产生依恋或归属感。
2.1.2 场所依恋
场所依恋 (place attachment)的概念可追溯至恋地情结(topophilia)的提出,恋地情结由Tuan于1974年首先提出,是指“场所与人之间存在的一种特殊依赖关系”[5]。1983年 Shumaker等人明确定义了地方依恋的概念,认为地方依恋是指人们与其居住地之间的情感联结[6]。Daniel Williams、Joseph Roggenbuck等人进步一阐释了场所依恋的核心内涵,提出场所依恋是人与场所之间基于感情(情绪、感觉)、认知(思想、知识、信仰)和实践(行动、行为)的一种联系,其中,感情因素是第一位[7]。可以看出,场所依恋的核心是对场所空间在情感与功能两方面的依恋,强调的是人的情感体验。
目前场所依恋的研究方法基本为定量和定性2种,以实证研究为主。古丽扎伯克力等将场所依恋的定量研究方法归纳为2种:一是间接测量法;二是量表法,根据研究目的确定不同的场所依恋维度,再通过编制量表对已确定好的场所依恋维度进行测量,是目前使用最广泛的方法[8]。Daniel R. Williams最早提出了场所依恋的二维结构,即场所认同与场所依赖,场所依赖是人与场所之间的一种功能性依恋,而场所认同是一种情感性依恋,并在此结构基础上开发了适用于旅游地和休闲场所的场所依恋心理量表,成为目前国际上使用最多的场所依恋测量方法[9]。除此之外,不同的学者根据研究方向与目的构建了不同的场所依恋维度(表1)。
表1 相关学者对不同场所依恋维度的构建
通过对乡村公共空间与场所依恋的概念解析,可以理解乡村公共空间中的场所依恋是指农民在乡村公共空间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进程、自然环境与生活环境变化及思想文化上的交流而产生的内心情感。具有场所依恋特征和性质的乡村公共空间即可称为依恋空间。依恋空间在满足村民日常生活休闲的基本需求后,更加需要给人们提供情感交流的可能和机会,触发村民对场地的情感与记忆,达到情与景的统一。这要求依恋空间需要具备以下3种特征。
2.2.1 地域文化性
依恋空间的产生有赖于特定的地域文化环境,不同的地域具有各自独特的文化历史背景。只有在地域环境及特色文化的引导下才能形成村民对空间的依恋。地域环境是产生情感共鸣的基础条件,文化基因则是产生依恋情感必不可少的前提。
2.2.2 情感交流性
空间的情感源于人丰富多变的情感。乡村公共空间是人们心灵、情感传递交流的重要空间,人和空间不再是简单的互相依存关系,空间蕴含着乡村精神和乡村理想,是人们情感精神表达与体验的重要渠道。
论古诗地名使用的同一性和差异性——以唐诗中的“清湘”与“清淮”为中心……………………………………李德辉(128)
2.2.3 功能复合性
人的情感是复杂多变的,且极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并且与人类的年龄、心理状态、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依恋空间的舒适性、休闲化、优美度等也会对人的情感产生影响。因此依恋空间需要满足多元化的功能需求,使村民产生心理与生理上的安全亲切感。
情感产生于社会文化等条件的系统影响下,反之,微观水平上产生的情感对宏观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产生反作用。自下而上地,空间中的互动能够强化或潜在地改变乡村社会和组团的文化、宗教、信仰等;如果有足够的改变发生在乡村社会,那么宏观上的社会秩序、权力话语等也可能被改变。情感作为一种内在的、无形的机制影响了村民自我身份认同、乡村社会关系的变迁。
在乡村依恋空间中,村民可以直接或间接感受到空间中的具象要素或抽象氛围。一方面,通过在依恋空间中的直接感知体验获得情感共鸣;另一方面,通过理性的思考对空间中所展示的文脉、记忆、历史、人文等产生内在情感,都是依恋情感产生的途径与方式。在各种体验的作用下,人与空间产生了情感与精神上的联结关系。因此乡村依恋空间中与唤醒依恋情感关联的要素可以从物质、内在、其他三方面分析。物质要素包含材质、植物、构筑物等;内在要素包含民俗文化、功能行为等。其他要素是指空间结构、空间可达性、环境舒适度等(图1)。
图1 依恋空间理论框架构建
大埔围村位于广州市增城区,面积约为2.3 km2,下辖6个自然村,共有约1000人。拥有丰富的红色教育资源,是增城革命老区,东江纵队抗日游记根据地之一。于2013年开展美丽乡村建设,逐步蜕变为“全国文明村”“全国美丽宜居村庄”。大埔围村整体交通区位不突出,工业化水平较低,以农业生产为主要产业,作为城市远郊村的典型代表,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调查小组于2020年度10月上旬进行实地调研,选取大埔围村内代表性的6个空间节点作为调研点并对调研点编号A-F,在每日上午7时至8时及晚上20时至21时分别对调研点聚集停留的村民数量、村民活动等进行记录,利用无人机进行拍摄(图2),并分析了调研点在村落内的位置及人群聚集情况(图3),较为直观的感受到大埔围村的聚落结构及公共空间使用状况。运用深度访谈的方法,选取能够代表村民意见的人家进行了访谈包括生产制作特产的本村经营者、受雇打扫街道的老人、村委工作者,深入了解村民的整体生活状况及在村内的活动情况等。
图2 A-F调研点现状
图3 调研点人群聚集情况平面示意
通过对使用者数量及行为的分析(表2),可以发现,A、C、D三个调研点行为活动较丰富,空间活力较高,可以同时满足老人、儿童及青年的活动需求。同时使用者较多,使用频率与聚集程度较高。在对当地村民的访谈中3个空间的出现频率及满意度整体较高。因此选取这3个代表空间为研究对象,发放问卷进行深入分析与研究。
表2 人群活动统计
于2020年10月26日至2020年10月27日发放调查问卷,考虑到大埔围村民文化水平普遍较低,为了提高调查的准确性,需要对村民进行访谈。本次调研对3个研究空间共发放130份问卷,回收问卷123份,A、C、D三个空间的问卷分别为41份、40份、42份,问卷回收率为94.6%。本文以该123份有效问卷整理出的基础数据进行分析和讨论。
通过统计空间依恋程度、可达性、植物覆盖率、材质颜色等8个变量的平均值,并进行排序分析3个空间各要素与村民依恋情感间的关系。
由表3可以看出,村民对3个空间的场所依恋均值依次为3.68、2.97、3.36。通过对比古树空间、绿道空间、广场空间的场所依恋、城所依赖、场所认同三方面程度的高低可知,村民对古树空间的场所依恋程度最高,且场所认同程度高于场所依赖程度,即情感性依恋大于功能性依恋。而对于广场空间,场所依赖均值比场所认同、整体依恋要高,且是3个空间中功能性依赖情感最高的空间。村民对绿道空间的场所认同及整体依恋程度均值都未达到3。
对表3中各项因变量均值进行分析得出结果如下。
表3 各项因子的平均值
(1)古树空间遗址保留程度较好,环境舒适。场地内拥有深厚的文化历史条件,客家古屋与革命旧址加深了空间的历史感,一些老人对这里有着深厚的归属感,同时场地内的青砖树池与石凳、常用农具与墙绘的结合加强了设计感与现代感的同时也保留了乡村记忆。
(2)对绿道空间的调查中,植物覆盖率均值3.96,但村民的场所依恋、场所认同及场所依赖最低,可以看出村民对于新修建的绿道认同感较低,除必要通行,几乎没有老人与儿童愿意来此处玩水、赏景,表明河道的驳岸形式与人的亲水体验与场所依恋成正相关。
(3)对于广场空间,设施完善度及活动丰富度较高,均值在3.5以上,因此村民对其功能性依赖情感较高;植物覆盖率与环境舒适度最低,无法提供满足村民对外在人居环境的要求。其次材质颜色变化较少,缺少活力。
(4)村民对现有改造后的公共空间整体满意度偏低,现有的空间设计不能为心灵与精神的共鸣创造氛围,村民更高级的情感需求“乡愁”“归属”“依恋”等无处安放。基础改造没有解决乡村公共空间的核心问题,只是解决了农村居住环境差、生活条件落后的基本问题。
从数据分析中可以发现大埔围村内的对古树控件的整体依恋程度最高,村民的归属感及满意度主要来源于对场地中历史遗址及传统民居的认同,公共空间合理的布局、完善的功能及丰富的活动设施等会增强村民的依恋程度。通过对场所依恋影响因素的分析结合对大埔围村实际案例的研究,提出以下4点提升村民依恋情感的景观设计策略,在未来乡村空间的设计中把握依恋情感要素,以人为本,延续及传承乡村文脉。
追根溯源,明确公共空间设计主题,将村落内的点、线、面空间串联,形成统一的人文精神环境,从而调动村民的积极性。丰富空间的层次及人的活动体验,把握乡村空间的尺度,加强人与空间的互动,点亮乡村生活,使其成为村民情感表达的有效途径。
每个乡村都应该有其独特的乡村历史文脉,反映出不同的空间形态与景观特征,寻找乡村独特的设计语言,通过解构、提炼、抽象、变形等艺术化的手法融入乡村公共空间的设计,营造浓厚的历史文化氛围和浓郁的乡土风情,加强村民对场地的骄傲感与认同感。
增多构筑物数量与类型,增强雕塑类与器具类构筑物对空间环境的装饰使用,添加艺术元素的装点,提高场地趣味性。采用各种艺术化的手法,还原与重现原生的乡村生活,运用隐喻与象征,赋予其乡村独特的文化内涵,有利于提升空间的情感交流氛围,提高村民的交往频率。尤其是器具类构筑物的展示可以充分传递传统农业生产生活的氛围,弥补现代生活中的传统缺失。
“乡土”即意味着本土性与民间性,具有与高雅相对应的实用性、日常性,在公共空间设计中应充分利用乡土材料、乡土植物等乡土景观要素。由于乡土材料强大的生命力和沧桑的历史感,与现代材料搭配使用往往呈现出意料之外的景观效果。传统工艺与现代技艺的碰撞也会产生独特的灵感与火花。乡土植物具有良好的生态效应,且品种丰富、施工养护成本低,易于获得,经济实用性高。同时有利于营造符合当地气质的乡村景观氛围,使村民获得更高的自豪感、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