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春荣
记忆中,我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长大的。
做布鞋的工序很复杂,首先找出不穿的旧衣服,挑能用的剪出来洗干净,用白面熬上半盆糨糊,一层一层地把布块贴到饭桌上,一般是五至六层,用来做鞋帮的部分在最上层糊一层新布即可,然后拿到外面阴凉的地方晾晒,这个过程俗称打袼褙。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不拿到阳光下去晒,母亲告诉我说那样的话容易让袼褙变形,以后就不好用了。
袼褙晾干得用大半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晾干后揭下来就可以开始做鞋了。头道工序叫开袼褙,对照着鞋样用剪子分别裁剪出鞋帮和鞋底儿的袼褙片,然后用白色的布条沿边,再把鞋底部分的袼褙粘在一起,用几块砖压在外面的窗台上,晾干后就可以纳鞋底了。
纳鞋底的线是用麻皮搓的麻绳,我常见母亲把裤管挽起来,把麻皮在小腿处搓成麻绳。
纳鞋底是细致活,得先用锥子在鞋底上扎眼,然后用针把麻绳引过去再用力拉,不但得排列整齐,还要用力均匀,这样鞋底才能平整美观。
相比之下绱鞋就简单多了,但也马虎不得。首先,要把脚尖和脚跟部位的鞋帮和鞋底部分固定,然后再一针一线地缝合就可以了。全部工序完成后,再把一些旧报纸、破布等塞到鞋里为鞋子定型,一双鞋就算做好了。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开运动会学生要穿白鞋、白衣服和蓝裤子,母亲特意为此给我做了一双白布鞋,我不喜欢,无论母亲怎样劝我都坚决不穿,那一次母亲气哭了,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把那双鞋扔到炉子里烧了。后来听奶奶说,母亲为了做那双鞋,一整夜都没睡觉……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挑剔了,母亲做什么我穿什么,从无怨言,虽然越来越多的同学都不再穿家里做的鞋了。接到大学通知书以后,母亲给我准备生活用品,问我还缺什么,我说想要一双她做的布鞋,母亲笑着说都大学生了哪能穿那个,嘴上虽这么说,之后还是一连几天都在忙着给我做鞋……
几年前,母亲患了子宫癌,做了两次大手术以后癌细胞转移,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陪母亲吃饭、聊天,陪着她在小区里转转,母亲最多的话题就是讲述我小时候的那些事儿。
一次,我推着轮椅陪母亲散步,母亲看到不少人都穿那种千层底布鞋,就指給我看,并说回家后也给我做,看到母亲兴奋的样子,我没忍心阻拦。
回到家里,母亲真的就忙碌了起来,打袼褙、搓麻绳、找鞋样儿,一针一线地纳鞋底。
那双鞋只做完了一只,第二只还没有做完母亲就去世了。发病的前几个小时,母亲还戴着老花镜绱鞋。
每当怀念母亲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母亲做的布鞋,那鞋底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是深深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