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
42年前,班里的春妮戴了枚天蓝色的透明发卡,她就坐在我的斜后方。发卡戴在她的头上,闪亮在我的心里,上课时我总管不住自己,偷偷扭头看她,似乎看著看着,那发卡就会自个儿跑到我的头上来。
事实是,直到大学毕业前,我一直都是蘑菇头。工作第二年,头发终于长了,我和关系要好的同事说想买个发卡戴时,她笑了,说你准备演黑白电影呀,戴发卡?多土气。
儿时彩色发亮的梦,多年后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却发现已经布满了灰尘,面目全非。8岁的我视为珍宝,22岁的我与它不再相称,至今已51岁的我依然记得它,那枚天蓝色透明发卡宛如摇曳在记忆深处永不枯萎的花朵。
我上四年级时,据说在我们村的地里发现了矿藏,来了浩浩荡荡的勘探队。班里因此转来了一女孩,叫李炜,她的声音跟广播里的一样好听。城里人给孩子取名比较含蓄,不像我们乡下女孩,多是“红艳”“冬梅”“翠花”“春妮”。我清楚地记得李炜是在一个午后走进教室的。她穿着白短袖、蓝色背带裙。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裤子是下身唯一的固定搭配。似乎只在年画上见过裙子,感觉裙子就是用来照相的。甚至一度觉得,李炜所有的好看都来自那条背带裙。
那时最奢侈的梦,应该是戴着天蓝色透明发卡穿着蓝色背带裙吧。可偏远的小村里,连去镇里参加歌咏比赛那么大的事,穿的也是白衬衫蓝裤子,借个白衬衫都难得要命,哪摸过裙子?
蓝色背带裙是个女孩绮丽的梦,一直在我心里妖娆着。
上了大学,自己做主买的第一件衣服就是牛仔背带裙。只是那时的自己长得过于任性,只横向膨胀不纵向拔高。只穿了一次,看到舍友们受到惊吓般吐着舌头,牛仔背带裙害羞般躲进了箱子。
容易做梦的青春,旋转木马似乎成了爱情的标配。
跟心爱的男孩,坐在木马上,长发与爱情一起飞扬,旋转的木马载着彼此直到爱情的彼岸。即使没有心爱的男孩也行呀,或许在木马上旋转着,就会幸运地遇到爱情。关于旋转木马的一切想象,全部源于小说或电影,而小县城那会儿就两条街,压根儿就没有公园或游乐园,街上倒不缺真牛真马真骡子。
多年后送女儿上大学,爱人买了游乐园的票,一票通。旋转木马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恍若隔世却异常清晰。一个中年女人跟个秃顶男人,夹在一群青春中?没有丛生的情愫,没有攀缘而上的爱恋,没有澎湃的心潮,木马再旋转,也只是木马,与青春与爱情,已了无关联。
就像秋千,在我心中只有一个背景:农家小院,秋千上的小丫头,眼前是母亲在做针线活,父亲在打理庭院的花草。除此之外,别处秋千只是健身器材的一种。
就像儿时向往而不得的滑梯。多年后站在庞大的不分年龄都可以玩的滑梯前,却犹豫了:会不会拐弯处撞疼了脚?会不会超快时将我甩了出去?会不会被后面急速跟上的人撞飞……滑滑梯只能承载起纯粹的童心。
生命的饱满与丰厚,或许也有遗憾的份:因为不甘有太多遗憾,所以一直继续在前行中寻找。
包括,此刻。
(编辑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