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籍整理出版的守正创新之路

2021-03-08 13:02黄小龙学苑出版社有限公司
文化产业 2021年36期
关键词:古籍整理装帧草图

黄小龙 学苑出版社有限公司

古籍整理,即对中国古代书籍进行审定、标点、校勘、编选、译注、辑佚等加工整理的工作,是“存亡继绝”的工作。国家对古籍整理的支持力度很大,然而古籍整理仍然是一项“冷板凳”工作。要在古籍整理工作中做出成绩来,需要作者和编辑默默付出极大的努力。文章以《本草图经辑校本》的编辑整理为例,谈了谈新时代古籍整理工作如何守正创新、提升质量。

作为我国第一部刻版药物图谱,《本草图经》被称为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本草博物学著作,为苏颂在宋嘉祐年间主持编撰而成。苏颂知识广博精深,精通经史百家之说和历法星算等。编撰《本草图经》时,北宋朝廷下令进行全国性的药物大普查,各地进呈药物的介绍、手绘图和药物原矿物或原植物,可谓一次壮举。苏颂在《本草图经序》里说:“图以载其形色,经以释其同异。”这种以图文并茂的形式来描述中药植物来源或矿物来源的方法在1000年以前应该说是很先进的,而《本草图经》的内容相比于各种现代的《植物图鉴》来说,除了图片不是彩色的之外,文字部分毫不逊色,手绘图对于植物全株形状的表现更胜过现在的照片。《本草图经》不单纯是药物方面的内容,还兼及了动物学、植物学、物候学、矿物学、冶金学以及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的内容,还涉及哲学、经学、史学、文字学、训诂学、民俗学以及宗教等社会科学的内容,其对后世医药学的发展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如果从这个层面来说的话,《本草图经》称得上是古代博物学研究的典范。

中医史学专家、本草文献学专家尚志钧老先生钻在故纸堆里数十年,终于把早已佚失的《本草图经》辑复成功。在尚老先生去世后8年,《本草图经辑校本》获得2016年度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资助,该书得以顺利出版。

辑复已经失传的古籍在古籍整理中是难度极大的一项工作。因为《本草图经》是从《本草纲目》《政和本草》和《大观本草》等数百种古籍中辑复而成,所涉文献繁杂,核查很难,加之整理者尚志钧老先生已经去世,所以该书的出版,在编校方面困难很大。

《本草图经》整理存在的三大困难

文稿图片散失各处,难以考证

文字上主要有两个困难。

1.底本散失,难以比对

《本草图经》早已失传,所以文图无确切对校本和参校本,难以把控。每一味药的条文都是尚志钧老先生综合《本草纲目》《政和本草》和《大观本草》的文字,重新编排而成。而《本草纲目》等引用《本草图经》的文字是否有错,已不得而知。《本草纲目》《政和本草》和《大观本草》等引用《本草图经》的同一味药的内容,合到一起后,这些文字的先后顺序如何,只能凭尚志钧老先生的逻辑推理。编辑校对时,也只能主观判断文字的逻辑顺序。文字本身就只能与《本草纲目》《政和本草》和《大观本草》等原文核对。

2.古今字、异体字、通假字较难处理

为了保留古籍原貌,有些古今字,可以不改。如“华”和“花”,古代无“花”字,“花”是“华”的简写,“华”和“花”应该算古今字。为了最大限度地还原《本草图经》原貌,出注不改。“人”和“仁”,“薏苡仁”“杏核仁”原稿中皆为“薏苡人”“杏核人”,为了最大限度地还原《本草图经》原貌,出注不改。

普通的通假字径改,如“暴干”统改为“曝干”。类似问题,到底改还是不改,可能还值得考量。

3.关于药图的问题

《本草图经》收集药物814种,其中642种附有药图,各药附图多寡不一,多则10幅图,少则1幅图,全书总计收录933幅图。在642种附图药物中,有607味药是图、文皆有的。另有35味药,虽有药图,但无说明文字。药物原图如何已无法考证,《本草图经辑校本》只能罗列各种本草古籍当中的药图。因为产地和植物品种的区别,导致有些药图区别很大,所以很容易出现差错。主要有以下几种错:

(1)将甲植物的图误为乙植物的图

有同名异物现象:因为一药多图,出现同名异物现象。例如人参就配有8幅插图,其中“威胜军人参”图可能是一种蓼科植物,“滁州人参”图很像现在的党参或沙参,“潞州人参”图是五加科人参,是真正的人参。又如黄精条有20幅药图,其中“永康军黄精”图可能是玉竹。此外,因为每一种药物的药图很多,同一个地方产的同一种药,又有《绍兴本草》和《政和本草》两种版本的药图,排版人员也容易将药图弄错。编校过程中发现,如百部和金樱子等的药图就被弄错了。

(2)植物名称和配图不对应

例如,天门冬条中的“西京天门冬”图,显然不是单子叶植物,当然不会是现今百合科的天门冬。通草条中的“解州通草”图不知是何种植物。“兴元府通草”图很像木通科的三叶木通。有些药物,古今所用品种不同,其药图亦异。如威灵仙,宋代用的是草灵仙,而现在用的是毛莨科铁线莲属植物。

(3)白描药图不完整

书中药图皆为白描线条,有些线条不清晰或有缺失的,很难修补。《本草图经》少数药物配图在绘制上存在问题:个别药物所配插图比例失调,有的甚至带有臆造成分,不是写实的科学画。一些图把羽状复叶错画成了单叶对生的枝条。另有一些药物图中画的叶缘、花瓣数、托叶等细节,描绘得很粗糙。书中少数海外传入我国的药物,如龙脑、骐磷竭、胡桐泪等,可能是根据商人提供的信息,加以想象绘制出来的。此外,很多矿物药配图过于简单,对于实物的鉴别等没有参考意义。

装帧设计难以兼顾内涵、美观和经济价值

《本草图经》一书既有学术上的参考价值,又有收藏价值。那么问题来了,装帧上该怎么取舍呢?平装还是精装?考虑到所出本子是至今为止《本草图经》最好的一个辑复本,加之图文内容较多,所以还是用精装。那么问题又来了,用普通函套还是木函套?最后考虑到本草古籍的特殊属性,选用了木函套,其更有草木的本来味道。前环又选用了茶叶云龙宣纸,这种宣纸中有真正的茶叶,茶叶也是一种本草。所附书签,用的也是真正的植物叶子。

最终,在函套上还是出了一个较大的纰漏。由于木函套没有上清漆,木工厂内外抛光又没做好,所以书从函套中抽出或放进函套时,封面封底的布可能会被磨破。后来想到的补救方法是在木函套里面贴一层纸。

古籍销售很难将信息精准传达给特定受众

《本草图经辑校本》属于科技类中的中医药古籍,有较大的实用价值,因此,我们做了1000套,每一套的木函套底部都用钢片刻上了书的条形码和唯一的编号。我们面向的对象主要是图书馆和相关研究者。针对图书馆,我们另外做了200册不带木函套的版本。此书上市三个多月以来,目前的销售情况并不理想。后来,据一些读者反映,他们想买这本书却不知道该书已经出版。可能最大的问题还是新书信息曝光率不够,或者说没有对特定社群进行精准营销。

虽然《本草图经辑校本》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我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在此,和各位朋友交流,请大家指正。

提升古籍整理出版物质量的四个途径

搜集珍善本,注重出版物的独特性

在当今时代,古籍的重复出版很严重,珍善本越来越少,所以编辑和作者都要下苦功夫,一方面努力搜寻珍善本古籍,另一方面多出古籍研究类的图书。

在搜寻珍善本古籍方面,可以侧重于从民间搜集坊刻本、抄本等。内容上,可以多从民俗文化等方面考虑,以补此前古籍出版的不足。如民族古籍就有很多珍贵资源值得开发利用,其中也包括民族医药古籍。截至2010年,我国有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130个自治州、地、盟建立了民族古籍整理与研究机构,很多民族院校也建有古籍整理与研究机构。据不完全统计,自1984年以来,已抢救、搜集民族古籍30万种(部、件、册)。从这些数据来看,民族古籍的整理和出版还有很大的施展空间。

抄本的搜集和整理出版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未刊稿抄本,能让我们回到历史现场。与刊刻本古籍不同,稿抄本会带给我们更多的来自著述现场的历史信息。珍贵的稿抄本有助于还原作者身处的文化生态。如在医学古籍领域,古代医生的处方手稿、日记等就很少见,可以策划专题出版。如清代名医姜天叙的日记就很有名,不少相关学者都在搜寻行世的点校本而不得。

文字编校要确保质量

古籍的校勘和断句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古籍对于编辑来说,有一个特殊的属性,就是交稿的作者已经做了多次编校工作。如果编辑大意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忽略一些错误。因此,即便古籍校注者的水平很高,稿子到出版社后还是要严格坚持三审三校。最后通读的时候,更要严格检查书稿的技术错误。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原副社长、知名中医药专家张年顺曾经说:现在被称为北京四大名医之一的萧龙友不认识龙葵(又名水茄)。民国名医张锡纯也曾误将“苦参子”说成“苦参所结之子”。有一本关于国医大师方和谦的书,开篇就把洋槐、国槐开花的季节弄混了。知名科普专家也将黄连木和中药黄连混为一物。“壁虱胡麻”本是一种药,点校者却把“壁虱胡麻”标点成“壁虱”和“胡麻”两种药。

我们可以将中药方面常见的文字错误归为两大类:第一类,药名和描述不符。中药中植物药最多,造成这种错误的原因大多是作者对相应药物的原植物不了解。第二类,将一个药名误认为两个药名。现将第二类容易犯的错误进行汇总整理,供大家参考。

防风党参:易被误认为是防风和党参两种药,实际上“防风党参”是一种药,是党参的一种。防风和党参都是根类药,“防风党参”的饮片表皮有黄色的横纹,类似于防风的饮片,所以叫“防风党参”。“从新云:古本草云参须上党者佳,今真党参久已难得,肆中所市党参,种类甚多,皆不堪用。惟防党性味和平,足贵,根有狮子盘头者真,硬纹者伪也。白党即将此参煮晒已成,原汁已出,不堪用。翁有良辨误云:党参功用,可代人参,皮色黄而横纹,有类乎防风,故名防党。”(《本草纲目拾遗·卷三·草部上》)

类似的药物还有玉竹黄精、白及黄精、雀脑川芎、茄子鹿茸、鸡心槟榔、红花龙胆、杏叶沙参、鸡爪前胡、八角茴香、马蹄细辛等。

古籍整理出版物的装帧设计要遵古求变

古籍的装帧一般很简单,即便是精装书,封面和版式设计也难免千篇一律。我们其实可以尝试做一些改变。比如现代人习惯碎片化阅读,那么古籍内文在排版时,字号大一点,段落的分割明显一点,适当使用双色印刷等,或许会有不错的效果。概而言之,古籍整理出版物的装帧设计要遵古求变。

遵古就是要通过装帧尽量表现出古籍本身的文化内涵。那些在不同时期经多次校勘整理后的古籍,传及今日,里面已经附加了出版前言、附录、校例等便于时人阅读和理解的内容,其中不断叠加的文化意味和时间累积都是装帧设计时需要精心呈现的难点。古籍只是出版比较早的古代书籍,因其写作内容和写作对象的不同,有其独特的学科气质。找到学科气质,是对一本书的整体设计展开基本定位的最重要工作。因为古代学科属类与如今的分类方式完全不同,一般要两厢综合考量,既要找到它在古代所属门类的特点,又要呈现其在现代学科定位体系下的特性。

求变就是要在遵古的基础上,在装帧形式上多做一些创新。具体包括版式和封面设计的创新、印装新材料的使用、印装工艺的巧妙利用等。比如在装帧设计中经常被忽略的书口,也可以大做文章。书口装饰在西方装帧中有悠久的历史,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地区都产生了特色佳作。书口装饰的种类和工艺与书籍整体生产制作的社会文化背景、文化艺术需求相呼应。西文古籍常见的书口装饰方式包括纯色书口、撒彩书口、糊彩书口、烫金书口、轧花书口、书口画、大理石纹书口、“毛边书口”、踏步书口和混合装饰书口等。我们的古籍图书书口有时也可以参照西文古籍的书口来设计。

古籍整理要守正创新,借助网络和新技术充实出版物内容

如将一种古籍的底本、校本和相关的手稿图片等上传到网络,生成二维码供感兴趣的读者下载;也可以就古籍图书本身内容的相关信息在网络社群中交流讨论。如就《本草图经辑校本》中提到的本草,大家可以就其中植物药的产地在今天的变化、具体植物花果的形状古籍中描述得是否正确等进行讨论。这样做可以让古籍整理出版物活起来,让读者从这类出版物中获得更多的知识和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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