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娜琦
(华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西方马克思主义重新复兴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性质。卢卡奇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创性人物,其代表作《历史与阶级意识》被誉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圣经,物化现象和总体性的辩证法是《历史与阶级意识》的重要思想组成。物化现象集中于对当下资本主义的批判,总体性的辩证法在十月革命的背景下思考如何在世界范围内坚守住十月革命开创的革命道路。卢卡奇开创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潮,再次审视卢卡奇的物化现象,对于深入挖掘《历史与阶级意识》的当代价值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物化问题是卢卡奇问题的焦点,这一概念深受马克斯·韦伯和马克思影响,卢卡奇批判的对象一是资产阶级激进主义,二是社会民主党的理论,主要是考茨基的解释。卢卡奇指出,“当务之急是要使匈牙利的革命工人运动获得新的生命,并使其继续下去。”[1]“物化”这一概念的提出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背景。首先,国际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在巴黎召开的国际社会主义者代表大会标志着第二国际的诞生。但随之而来的一战却导致了第二国际内部的分化,国际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其次,资本主义工业生产的发展呈现出泰罗制以来的技术合理化形态。“随着对劳动过程的现代‘心理’分析(泰罗制),这种合理的机械化一直推行到公认的灵魂里:甚至他的心理特性也同他的整个人格相分离,同这种人格相对立地被客体化,以便能够被结合到合理化的专门的系统里去,并在这里归入计算的概念”[1],整个商品过程呈现出物化状态。再次,十月革命的爆发重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十月革命的爆发点燃了工人阶级的热情,但截至20世纪20年代所发生的社会主义运动并没有取得很大成功,从理论方面重新获取无产阶级运动的力量成为思考的重点。卢卡奇提出物化概念,深刻洞察了现代技术合理化社会中人的普遍处境,成为理解现代人的关键要素之一。
1.马克斯·韦伯的合理化批判维度
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分析韦伯的资本主义合理化过程,揭示出资本主义合理化过程实际是物化的过程,从而开创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潮。卢卡奇作为马克斯·韦伯的得意门生,其思想深受韦伯合理化思想的影响。这种影响首先表现在卢卡奇受到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明确提出的合理化思想的影响。其次,卢卡奇受到韦伯对于当代政治的批判,即对合理化的原则如何已经占有了现代政治领域这一思想的影响。当右翼代表如卡尔·施密特受韦伯思想影响走天主教国家的路线时,卢卡奇作为左翼代表想要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去拯救韦伯所看到的现代政治的危机。物化已经成为笼罩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最普遍的原则的情况下进而思考,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物化为什么是人的普遍命运。
2.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批判维度
针对当下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这一反向维度来看,卢卡奇极其关注的是以《资本论》为代表的马克思成熟时期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即商品拜物教思想。因此卢卡奇在论述物化现象时开篇指出,商品结构的本质已经被多次强调指出过。它的基础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获得了物的性质,并从而获得一种“幽灵般的对象性”[1]。卢卡奇“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分析为前提”[1],直接在商品拜物教的语境内展开自己的物化理论。针对无产阶级革命道路的思索这一正向维度来看,卢卡奇受到马克思阶级革命理论与辩证法内在联系的影响。从卢卡奇引证的文本来看,大量引用马克思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和《资本论》第一卷作为他物化现象的直接文本支撑。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成为卢卡奇物化思想的重要理论来源。
3.两种维度的比较优势
卢卡奇从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出发,揭示出韦伯所谓的合理化过程是物化过程。卢卡奇指出合理性和物化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两个方面。深入了解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前提下,卢卡奇在吸收马克思和韦伯的思想之后,找到两者理论的交汇点——抽象劳动,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洞见,即对物化现象中物化意识这一关键性环节的批判。卢卡奇在走向马克思主义道路的过程中,把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作为直接的思想资源,与当时代韦伯的合理化批判思想遥相呼应,在当时代的各种思潮下找到新的突破方向。物化思想在生产关系层面上,人与人的关系被物的关系所掩盖,在生产过程中表现出可计算性。卢卡奇的这一思想在20世纪20年代以后的思想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物化意识最本质的特征是直接性,合理化的原则只承认着可计算性,我们的意识只能停留于我们和对象在这个商品社会中所直接呈现出来的新的商品的性质,即新的可计算性的性质,这种意识是直接性的。劳动对象从形式方面来看,具有可计算性。但从内容方面来看,劳动对象内容的不同在物化意识看来被当做不被看重的东西被过滤掉,这种意识是无法带出历史的意识。物化意识的存在使人丧失批判性和超越性维度,人成为物的附属品。
普遍性是物化意识的另一规定性。资本主义社会虽然是以合理化为原则,但这个社会在根本上是非理性的。因为它过滤掉了大量与形式有内在关联的内容。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存在劳动异化,这种异化在商品交换中表现出来。卢卡奇在这里认为资产阶级社会普遍存在物化现象,这种异化在商品生产过程中表现出来,物化意识像毒瘤一样,侵蚀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因此普遍性是物化意识的又一规定性。
在异化问题上,卢卡奇有着和马克思不同看法。首先,对物化的理解不同。马克思认为物化有两种形式——对象化和异化。对象化是一种正常现象,异化是一种非对象化过程属于不正常的现象。卢卡奇认为物化和异化在一定意义上可以划等号。其次,在物化产生路径上的认识不同。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带来生产力的飞速提高,生产力的进步促进社会大分工的出现,从而引发工人的劳动异化。卢卡奇认为在商品生产过程中,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获得物的性质,引发物化现象和物化意识。再次,表现在物化领域上。马克思认为异化存在在工人阶级范围内,卢卡奇认为这种异化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中所有人的普遍命运。前者从阶级角度认识异化现象,后者认为这是资本主义社会人的普遍命运。通过对比可以看出,卢卡奇与马克思在物化问题上有不同看法,卢卡奇将马克思的异化引向商品生产过程,同时深化对这一问题的认识。
“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在这里起作用的原则:根据计算即可计算性来加以调节的合理化的原则。”[1]把合理化思想放入商品生产过程中来看,劳动对象中不可计算的东西不被承认,劳动主体方面不可计算的东西不被承认。最后被放入商品生产过程中的,就是那些被踢出了所有不可计算内容的抽象的形式的规定性。这里卢卡奇重点讲了工人本身的直观态度所引起的劳动时间的空间化。工人面对这样自动的合规律的过程,所采取的一个直观的态度——听从它内在规律的支配,落实到工人的实际生活中工人就是劳动时间决定一切,时间就是一切。工人贡献多少小时就能被承认有多少小时,时间下降为可被测量的空间化的东西。劳动时间的空间化,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给了这个合规律的过程,所以卢卡奇强调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没有所谓现实感的人,只有孤立化的原子。人与人实际的关系由这个自动的合规律的过程规定的,因此人与人的关系获得了物的性质。这不仅仅是工人的命运,而是资本主义社会下人的普遍命运。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已经让给了这个自动的合规律的过程来主宰,从这个意义上,在资本主义社会发生了物化,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物化结构在社会范围内的拓展,甚至深入到人的意识里,也延伸到法律和国家结构中,官僚系统都被机械化,与商品具有同质性,法律被看成形式上的计算体系。
1.追问前资本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差别。
马克思在追问前资本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差别时,想要在差别中弄清楚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性规定性,成为几大社会形态思想的重要渊源。韦伯在他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抱着这样的追问得出结论,即新教存在的地方有现代精神。卢卡奇认为,马克思意义上的“抽象劳动”成为规定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性体现。卢卡奇在分析当下资本主义社会时,并不仅仅从马克思“抽象劳动”这一理论领域的概念出发,而是从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出发的去追问前资本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差别。卢卡奇得出结论,对当下资本主义最根本的质的规定性是商品形式的普遍性,从商品形式的普遍性下分析出普遍物化的命运。
2.从历史到现实思考劳动对象和劳动主体所发生的变化
从手工业最初的简单协作,到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工场手工业,以及蒸汽机所代表的机器大工业。在资本主义商品生产过程中商品生产规模逐步扩大,使得在劳动分工过程中出现了劳动对象的专门化,最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物取代。卢卡奇在这里指出“商品拜物教问题是我们这个时代、即现代资本主义的一个特有的问题”[1],说明卢卡奇不仅关注生产领域的物化问题,还把目光转向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纵观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与当下的事实,劳动对象和劳动主体发生的变化成为卢卡奇思考的又一重点。
首先是人的原子化变化。“生产的机械化也把他们变成一些孤立的原子,他们不再直接有机地通过他们的劳动成果属于一个整体,相反,他们的联系越来越仅仅由他们所结合进去的机械过程的抽象规律来中介。”[1]劳动对象的专门化使得劳动过程被无止境的分解,劳动对象之间原本所具有根本质的差异不存在。在机器大工业的背景下,这种无止境的分解导致劳动过程本身的机械化。工人变成孤零零的原子而不能独立存在,必须依附整个机械性的系统而存在,导致工人的劳动由机器主导的劳动过程所规定,使得“他的心理特征同他的整个人个相分离”[1]。人和对象的关系、人与自身的关系在商品化的过程中被切断,人与人只是孤立的原子被彻底打散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性无法呈现,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联系是人与人之间以劳动为中介的社会联系。
其次是主体客体化成为第二自然。“人的活动同人本身相对立的,被客体化,变成一种商品,这种商品服从社会的自然规律的益于人的客观性,他正如变为商品的任何消费品一样,必然不依赖于人而进行自己的活动。”[1]在资本主义商品生产过程中,作为主体的人转化成客体的商品,从而转化成为第二自然。物化似乎是一种自律的、合理的现象。在合理化的背景下我们可以看到,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摆在人面前的生存处境是商品生产过程。整个资本主义的商品过程被看成一种自动的、合规律的过程。在商品生产过程中,人的因素以及物的因素被吸收进去,处理好了在被放出来。人没有主体性而言,只是听从这个自动的、合规律的过程。不管是从劳动对象还是劳动主体的角度,所有不能被计算的东西被剔除出去,人的价值只考虑贡献劳动时间的长短,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无法体现。这一自动化合理合规律过程中不需要听从人的因素以及物的因素的安排,人隶属于机器,构成物与物的第二自然。
再次是人消费领域的异化。在这种物化过程中商品成为整个社会的需要,人成为商品的附庸。工人在这样的商品生产过程中没有幸福感而言,同时还要承受物的升值。卢卡奇认为商品形式的普遍性,从对象化的角度来说,从质上根本不同的各种各样的劳动产品被归结为形式具有相同性的商品。在这个过程中,劳动产品转化为商品,抽象劳动实际规定着现实的生产过程,实际发生的劳动已然具有了形式上的相同性。从主体角度来看,人逐步丧失主体的独立性。商品成为世界的主宰,人只能通过不断购买商品来找到自身存在的价值。
卢卡奇强调,虽然物化意识来源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商品形式,但是这样的物化意识参与并塑造着整个物化现象。我们可以理解为在工人意识已经被物化的情况下,在物化意识的环节下是工人自己在加剧着自己被物化的命运。这种物化的处境使得意识被物化,一旦意识被停留在物化的水平上,工人在完成着对自己的物化也在进一步加剧着物化。也就是说,物化意识参与着对物化现象的塑造。“人自觉地或批判地认同外在的物化现象和物化结构,并将这种物化结构当作外在的规律和人本来的命运加以遵循、服从,从而丧失了批判和超越的能力。”[2]
在商品社会中形成劳动异化,在主观方面人的活动变成一种商品,越来越服从合理化过程的支配。在客观方面劳动异化产生了由物与物构成的世界,成为一种人无法治服的力量同人相对立。卢卡奇通过分析得出资本主义社会非人的本质,同时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物化现象的最后阐述了物化思维对科学研究的限制,物化思维使得资产阶级学者无法认识资本主义的大局。“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3],《历史与阶级意识》的创作目的也是为了正确理解马克思方法的本质并正确加以运用。
第一,合理规避经济活动中的物化现象。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的四十年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果,经济的快速发展不可避免带来了一些社会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具有两重性,在给中国带来经济的飞速发展同时也导致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等不良思想的出现。在当下中国存在对物的崇拜和依赖的现象,人们对商品价格的麻痹通过财富来彰显社会地位,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下人们的扭曲心理。特别是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的当下,在追求经济发展过程中要规避经济活动的物化现象。
第二,学会运用总体性思维,注重对意识形态的建设。卢卡奇认为消除异化的重要途径就是要恢复总体性辩证法。物化意识的重要原则是总体范畴,即把劳动作为社会历史的主体。在物化现象和物化结构中,物化意识加速着人们的物化。在新时代,中国取得各方面进步的同时要注重对意识形态的建设,用整体性思维看待社会问题。卢卡奇从政治、经济领域出发分析物化现象,最重要的是卢卡奇从意识角度对物化现象的深入分析,久而久之丧失主体的自觉性与批判性。在中国发展的关键时期,一定要警惕经济活动中的物化现象,同时注重意识形态建设。
卢卡奇开创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潮,一方面是对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的进一步探讨,另一方面是社会批判理论的先驱。对卢卡奇物化理论的研究,不能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通过从马克斯·韦伯的合理化批判维度和马克思商品拜物教批判维度两重维度对物化理论的解读,深入剖析物化理论的内在结构挖掘其内在价值,试图对当下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有一定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