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体育政策研究——以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恩执政时期为例

金青云 池龙浩 徐嘉璘

朝鲜半岛与中国拥有汉字、儒释道等共同的文化基因，形成了汉文化圈的文化交流与发展关系，地理上又与中国大陆一水之隔，“唇齿相依”。但是，朝鲜对于中国一般民众来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封闭国家”。由于受语言障碍、信息匮乏等限制，中国国内学界对朝鲜体育方面的研究鲜有学者涉足，在中国知网、万方数据等数据库中，也几乎查询不到与朝鲜体育相关的文献资料。这就更加需要我们充分利用民族、地域特色与优势，进一步聚集重点，更加系统性地进行研究，揭开其“神秘面纱”。鉴于此，以收集与整理朝鲜《劳动新闻》等各种朝鲜文献资料为主要渠道，分析了金日成时期(1)金日成时期(1945年—1970年)：19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一时期开始朝鲜主要接受苏联的体育政策。但是到了20世纪50年代中期，金日成为了发展经济和巩固政治地位，强化民主主义和爱国主义教育，提出并实施“主体思想”。因此，这一时期可以说是金日成“主体思想”的产生时期。、金正日时期(2)金正日时期(1980年—2011年)：20世纪80年代开始，金日成因年龄、健康等原因基本上隐退于政治舞台，由金日成的儿子金正日取代父亲执政朝鲜。因此，本研究把20世纪80年开始的朝鲜体育政策的研究划分为金正日的执政时期。也就是说，从这一时期开始是金日成“主体思想”的发展时期。其中，“红旗思想”“我们式的社会主义”“先军革命思想”等是朝鲜“主体思想”的具体实践。、金正恩时期(3)金正恩时期(2011年—至今)：2011年12月17日，金正日逝世，金正恩正式就任。金正恩政权上台以后提出了“金日成—金正日主义思想”，实际上是被抽象化了的金日成的“主体思想”和金正日的“先军革命思想”。金正日的“先军革命思想”是以金日成“主体思想”为基础，因而金正恩政权所追求的体育政策依然要依靠金日成执政时期的“主体思想”来指引。不同执政时期体育政策的内容及变化，目的是通过对朝鲜体育政策的研究，获取第一手材料。通过对朝鲜体育的系统、持续、综合性的研究，今后将逐步构建“中国—朝鲜体育研究数据库”(双语资料数据平台)，为研究朝鲜体育提供有力的文献支撑，以便在第一时间了解和剖析朝鲜体育发展的最新动态，为有针对性地制定相关政策提供理论依据。

一、朝鲜体育政策及特征

朝鲜对“体育”一词的解释是“全面发展身体活动，培养集体主义精神、革命同志情、坚强的意志品质、遵守纪律的自觉性和责任心，培养高尚的思想道德品质，加强国防能力，为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而努力奋斗”。(4)[朝]赵南勋：《朝鲜体育史》，平壤：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第5页。朝鲜社会主义宪法第55号文件规定：“国家有责任和义务把朝鲜的体育发展成大众化、生活化的活动，并带领人民群众随时准备投入到劳动与国防建设服务之中，且开发和发展有利于朝鲜国情和现代化发展建设的体育技能”。(5)[韩]成文正：《朝鲜体育行政的理解》，《体育广场》2011年第12期，第111页。

早期朝鲜的大部分体育政策均来自于苏联。1945年10月28日，朝鲜设立了行政局，由朝鲜的教育部门来负责管理体育；1954年6月23日，设立了“朝鲜体育指导委员会”，下设各道(类似于中国的省份)的体育指导处，并在各县市成立了体育俱乐部；(6)[朝]《朝鲜中央年鉴》，平壤：朝鲜中央通讯社，1953年，第465页。1969年11月3日，朝鲜举行了“全国体育大会”，此后“朝鲜体育指导委员会”正式从教育部门分离出来，成为独立部门；(7)[韩]李学来、金东善：《朝鲜体育》，首尔：韩国学术情报出版社，1995年，第71页。1989年，由“朝鲜国家体育指导委员会”代替原有的“朝鲜体育指导委员会”，进而加强体育行政组织的地位；1994年12月，朝鲜国家体育委员会下设体育指导局、训练局、群众体育局、海洋局、冬季局等11个部门和体育科学研究所、中央体育执行所、体育医疗研究所、团体操创作团、国家综合体育代表队等体育职能部门以及国防体育协会、体育技术委员会、足球协会等40多个部门组成的组织机构来推动朝鲜体育的整体发展。(8)[韩]李学来、金东善：《朝鲜体育》，首尔：韩国学术情报出版社，2004年，第91页。此外，朝鲜还设立了国家奥林匹克委员会，委员长由国家体育委员会委员长担任。朝鲜体育政策具有如下特征：

(一)国防体育

朝鲜为了加强国防体育的建设，于1959年2月、1962年12月相继出台了朝鲜内阁15号文件(发展国防体育建设，反对一切帝国主义反动派，培养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具有爱国主义精神的人民群众)和“四大军事路线”等。(9)[韩]李学来、金东善：《朝鲜体育》，首尔：人与人出版社，1995年，第171页。朝鲜国防体育的主要特点是：超越体育锻炼的目的，传授军事基础知识，培养军事人才；传授的对象包括学生、工人在内的所有人民群众；传授项目大部分是以军事项目为主，可以说朝鲜的国防体育由国防、体育、劳动三要素构成。

(二)体育教育

朝鲜的体育教育方针是：增强青少年体质，培养促进生产和为国防建设服务的“智、德、体”全面发展的社会有用之人。体育教育的中心思想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加强国防体育建设。此外，朝鲜还特别重视课外体育活动的开展，在学校里广泛地组织形式多样的课间操、团体操、长跑等各类体育活动，还定期组织各小组之间的交流与比赛，并要求每一位学生在校期间必须要掌握两门以上的体育技能。(10)[韩]李学来、金东善：《朝鲜体育》，首尔：韩国学术情报出版社，2004年，第115-122页。

(三)社会体育

为了促进社会体育的发展，朝鲜政府要求所有的社会公民每天必须保持1个小时的体育锻炼；把每年3、6、8、10月份的第二周定为“全民健身周”；要求相关部门定期组织登山、徒步、郊游等活动。(11)[韩]李学来、金东善：《朝鲜体育》，首尔：人与人出版社，1995年，第165-166页。从1992年开始，每月的第二个星期日定为“体育日”，全面实施全民健身活动。1993年，朝鲜政府出台了《全民健身方案》，项目包括瑜伽、保龄球、棒垒球、艺术体操、民俗体育等。此外，为了满足不同年龄段对体育的需求，针对青少年(10个项目，106个动作)、老年人(9个项目，70个动作)，开发和普及了健康跆拳道(57种)等大众体育项目。(12)[韩]成文正：《朝鲜体育行政的理解》，《体育广场》2011年第12期，第116页。

(四)竞技体育

为了培养竞技体育的后备人才，朝鲜政府专门制定了从小学至大学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一条龙培养体系。首先，将优秀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小学)输送到南浦体育学院(8年制)、两江道体育学院(7年制)、咸南体育学院(7年制)等体育院校进行专门的集中培训与指导；其次，为了更好地培养体育专家、教练员、体育师资等，在金亨稷师范大学、开城师范大学和各省市第一、二师范学院等师范类学校专门开设师范类体育教育专业。1993年以后，朝鲜政府大力创办了平壤体育大学、金刚山体育大学、平成体育大学等11所体育大学(5年制)和牡丹峰体育俱乐部等220余个体育俱乐部，各县市还成立了体育团体组织。(13)[韩]成文正：《朝鲜体育行政的理解》，《体育广场》2011年第12期，第116-117页。

此外，朝鲜政府非常重视退役运动员的安置问题，对在国内外各类比赛中取得优异运动成绩的运动员给予表彰，并解决就业问题。例如，根据运动员在国际比赛中取得的成绩分别授予“功勋体育人”(1960年11月出台)、“体育名将”(1965年12月出台)、“人民体育人”(1966年10月出台)等称号，并保障其退役后的社会地位、生活保障、就业安置等问题。(14)[韩]成文正：《朝鲜体育行政的理解》，《体育广场》2011年第12期，第117页。

(五)团体项目

朝鲜政府非常重视团体体育项目的开展，提出“一个为团体、团体为一个”的口号，为人民群众树立团结与服务精神，培养具有集体主义精神、对国家忠诚和具有凝聚力的社会团体组织。开展的团体体育项目主要有集体跑步、团体操等。其中，集体跑步要求学生每天保证1公里、其他人群每天要保证800米以上，每年总锻炼时间不得少于200天；锻炼的路线一般要选择具有革命历史意义的地点，以此达到传达党的政策、重温红色记忆、传承革命精神的目的。集体跑步人数最多的时候可达到几十万名。团体操可以说是体育与艺术融合的综合性体育项目，开展的目的在于培养民众高度的纪律性、集体主义精神和艺术技能。(15)[韩]成文正：《朝鲜体育行政的理解》，《体育广场》2011年第12期，第116-117页。

二、金日成执政时期的体育政策

1945年10月，金日成借朝鲜民众高涨的反日情绪，开始吸收和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爱国主义思想，促使朝鲜体育逐渐成为宣传马列主义和社会主义体制优越性的重要手段。

(一)“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与朝鲜体育政策

1946年10月6日，金日成在全国体育大会中提出了“实现体育的大众化问题”。其内容包括：“朝鲜的体育曾是高层们的娱乐和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手段……但是今后的朝鲜体育要从社会主义体制与自主独立紧密相结合的方式开展”；“体育应成为朝鲜独立自主与民主主义发展的重要手段，要建立民主的朝鲜，首要任务是培养一批能够保家卫国的年轻一代，普及体育，使体育向大众化、生活化、民生化方向发展，增强人民体质、培养健康、健全的思想”。(16)[朝]金日成：《打造主体体育花园》，平壤：朝鲜劳动党出版社，1979年，第7-13页。

1947年9月31日，朝鲜劳动党常务委员会提出了《全民健身计划纲要》；1948年7月8日，朝鲜教育部门提出借鉴苏联的“劳卫制”，并要求在全国范围内全面开展与实施“人民体质健康制度”；(17)[韩]大韩体育会国际体育情报中心：《朝鲜体育资料集》，首尔：学术情报出版社，1973年，第14-22页。1949年8月2日，内阁108号文件规定每年10月份的第二个星期日被确定为“体育节”，同时要求每年的10月份要召开全国性综合体育运动会。(18)[韩]李学来：《南北体育行政比较研究》，首尔：光林出版社，2007年，第63-64页。朝鲜政府所提出的一系列的体育政策实际上是为了实现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

1948年5月30日，《劳动新闻》刊载了《发展中的朝鲜体育文化》一文，提出：“为了建设富强的祖国，全国人民团结一心，积极参加体育锻炼”；(19)[朝]《发展中的朝鲜体育文化》，《劳动新闻》1948年5月30日。1954年7月22日，《劳动新闻》刊载了《为了人民的体质健康》一文，提出：“列宁曾指出，为了实现和完成共产主义的伟大事业，必须要培养能够胜任克服困难挑战的，具有坚强意志品质、钢铁一般意志力的青年一代”。(20)[朝]《为了人民的体质健康》，《劳动新闻》1954年7月22日。

总之，这一时期朝鲜体育政策的实施以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为主要目的，同时批判日本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体制。通过这些政策，金日成与苏联合作，向人民群众大力宣传与灌输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强化朝鲜社会主义体制的优越性和实现共产主义的信念。这一时期，朝鲜体育政策的特征是发展竞技体育，重视大众体育。但是因体制、战争、经济再加上国内政治斗争(主要指苏联派和延安派)等多种原因，这些政策很难得到落实。

(二)“主体思想”与朝鲜体育政策

1955年12月28日，金日成在演说中首次提出了“主体”一词，如“我们要从思想上反对教条主义与形式主义，确立‘主体思想’”。(21)[韩]安池浩、玄珠：《朝鲜体育变化》，《韩国体育史》2015年第3期，第148-149页。这里所指的“教条主义与形式主义”是苏联派和延安派；“主体”一词指的就是金日成所追求的思想理念。1963年1月1日，金日成在发表演说中指出：“紧紧围绕‘主体思想’，团结就是力量，也是取得胜利的源泉”。(22)[韩]安池浩、玄珠：《朝鲜体育变化》，《韩国体育史》2015年第3期，第149页。此后，1972年9月17日，金日成在演说中再一次对“主体思想”(23)金正日所指的“主体思想”包括“金日成主义”的“主体思想”，“金日成主义是反映主体时代的新颖、具有独创力的伟大的革命思想，主体思想是与革命和建设紧密相连的理论与方法体系”。的概念进行了说明，指出：“革命与建设的主人翁是人民群众，革命与建设的主要力量来自于人民群众的思想”。(24)[韩]安池浩、玄珠：《朝鲜体育变化》，《韩国体育史》2015年第3期，第149页。实际上，金日成所提出的“主体思想”就是包含马列主义思想、民主主义与爱国主义思想。通过“主体思想”的宣传，广泛调动人民群众的自觉性和主动性。

1956年，朝鲜出台了内阁令第14号文件——《体育运动事业改善方案》，但是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朝鲜体育政策相关内容中“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一词逐渐被“主体思想”所代替。朝鲜内阁令第14号文件中，朝鲜体育政策的最大亮点是发展民族体育，可以说是金日成“主体思想”的具体实践。金日成是通过发展民族体育来强化朝鲜人民群众的爱国主义精神，进而加强国防建设和推动经济发展。1956年6月15日，《劳动新闻》还专门报道了《热烈祝贺黄海道沙里院举行的摔跤、秋千、弓箭比赛》等。(25)[朝]《体育运动事业改善要求》，《劳动新闻》1956年6月15日。从表1的“目的”中可以看出，从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开始，朝鲜政府就非常重视民族体育(民俗游戏)的发展，要求每年的春、秋季节，必须要召开两次以上的民族体育运动会，还专门设立了民族体育领导小组，并负责制定秋千、跳板、摔跤、射箭、拔河等项目的竞赛规则与相关比赛事宜。全国民族体育运动大会，主要项目包括摔跤、秋千、射箭等。鉴于此，一方面，金日成通过民族体育运动大会，提升朝鲜民众的民主主义、爱国主义思想；另一方面，要宣传和加强“主体思想”。1969年11月4日，金日成在演说中再三强调了“体育工作者应该认真学习好‘主体思想’，并尽快把‘主体思想’融入到朝鲜的各项体育事业中去……武装和发挥集体主义精神”。(26)[韩]安池浩、玄珠：《朝鲜体育变化》，《韩国体育史》2015年第3期，第150页。

表1 朝鲜内阁令第14号《体育运动事业改善方案》(1956年)

为了进一步推进朝鲜体育政策的顺利实施，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金日成特别重视体育专业人才的培养。1958年3月26日，朝鲜内阁令第30号文件规定了《普及体育运动与培养体育干部事业的改善方案》。(27)[朝]《普及体育运动与培养体育干部事业改善方案》，《劳动新闻》1958年3月26日。其目的是以“主体思想”为依托，建立体育运动管理人员的培养体系，以此促使朝鲜体育向更加规范化、组织化的模式发展。这一方案的出台，一方面是为了监测和增强朝鲜人民的体质健康水平；另一方面是为了给朝鲜人民灌输金日成的“主体思想”和“金日成最高领导人的合法性”，以此来进一步巩固金日成在朝鲜最高领导人的地位(见表2)。

表2 朝鲜内阁令第30号《普及体育运动与培养体育干部事业改善方案》(1958年)

此外，朝鲜政府为了加强国防建设，首先实施的是国防体育的大众化、生活化政策。虽然20世纪40年代朝鲜曾提出实施国防体育政策，但真正的落实时间是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1959年2月27日，朝鲜内阁令第15号文件规定：“关于全面发展体育事业和提高体育运动技术水平的要求”，进而加强体育锻炼，发展国防体育和生活体育。(28)[朝]《朝鲜中央年鉴》，平壤：朝鲜中央通讯社，1959年，第227页。1965年2月19日，朝鲜内阁令第17号文件规定：“广泛开展全民健身体育运动”。(29)[韩]李学来、金东善：《朝鲜体育》，首尔：人与人出版社，1995年，第171页。大众体育项目中，特别要求进行射击、射箭、航模、无线电、拉练等各式各样的群众性体育项目训练；国防体育项目中，提倡进行陆地体育项目24项(包括登山、攀岩、扔手榴弹等)、海上体育项目7项(包括游泳、木头过河等)、空中体育项目7项(包括航海模型、跳伞等)训练，大部分国防体育项目是军事体育项目。(30)[韩]李学来、金东善：《朝鲜体育》，首尔：人与人出版社，1995年，第173-174页。

1965年10月26日，《劳动新闻》专门刊载文章指出，“为了劳动和国防建设，要增强体育锻炼的意志……企事业单位之间要签订好体育竞争激励机制，要有计划、有组织、有针对性地开展国防体育竞赛，使各企事业单位中国防体育和群众体育都能得到普及与丰富，进而进一步强化集体主义精神”。(31)[朝]《国防体育建设》，《劳动新闻》1965年10月26日。1967年5月30日，金日成再一次强调：“加强以国防为主的大众体育”，进而推动体育的政治化。(32)[韩]金顺姣：《朝鲜体育的虚与实》，首尔：民族统一中央协议会，1984年，第75-76页。

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朝鲜政府陷入到经济、政治等方面的困境。金日成为了进一步巩固朝鲜最高领导人的地位，积极宣传“主体思想”，努力解决经济发展滞后的现实问题，但效果并不明显。这一时期，对于朝鲜政府来说，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是战后的经济恢复问题。但是脱离中国、苏联等国家在经济、政治上的援助，仅依靠自身的力量很难改变当时的局势。困境中的金日成只能谋划体育政策与经济相融合发展模式，如群众体育要以“主体思想”为依托，发展经济建设与“千里马运动”相融合的路线。金日成提出的“千里马运动”是20世纪60年代社会主义的竞争运动，主要指的是：“要认真学习千里马气势，在社会主义建设中提高生产能力”。(33)[韩]《朝鲜知识词典》，首尔：统一部教育学院，2013年，第602页。1961年3月11日，《劳动新闻》刊载文章指出，“朝鲜各企事业单位正在紧锣密鼓地组织和开展群众性体育活动与生产劳动；每天早晨以小班(组)为单位完成保健操、跑步等运动，运动结束以后均在千里马公示栏前集合，并对模范小班予以奖励”。(34)[朝]《朝鲜各企事业正在紧锣密鼓地组织和开展群众性体育活动与生产劳动》，《劳动新闻》1961年3月11日。这一举措不仅能加强体育思想和推动经济发展，还能将全民健身上升为国家战略。

金日成为了进一步强化“主体思想”和社会主义体制，也为了得到民众的信任与支持，开始重视竞技体育的发展。如20世纪50年代初期，提出要加入国际奥委会；(35)1952年，IOC不同意朝鲜参加奥运会；1957年，暂定加入IOC；1959年，IOC第55届总会中商讨韩国问题；1963年1月，在瑞士洛桑(围绕1964年东京奥运会朝鲜和韩国共同参加问题)进行会谈，但7月因朝鲜的原因告吹；1963年10月，IOC决定朝鲜和韩国分别参加奥运会的事宜；1964年，东京奥运会朝鲜未参加；1968年，墨西哥奥运会朝鲜也没有参加。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陆续加入了各种国际体育联盟等。(36)1956年，朝鲜加入了LILA(国际业余柔道联盟)、国际射击联盟、国际篮球联盟；1957年加入了国际冰上联盟、国际足联、国际排联；1958年加入了国际体操联盟；1960年加入了国际举重联盟。尤其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以后，正面临民主主义体制与社会主义体制之间产生矛盾的冷战时期，竞技体育成绩成为显示社会主义优越性的重要手段，竞技体育进而在朝鲜国内受到格外关注与重视。朝鲜的体育政策成为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依托，作为增强国民体质、普及大众体育、彰显“主体思想”优越性的重要手段。

朝鲜《劳动新闻》刊载了《代表“主体思想”的乒乓球代表队又一次取得了辉煌的胜利》(37)[朝]《代表“主体思想”的乒乓球代表队又一次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劳动新闻》1973年9月10日。《自豪啊！发挥“主体思想”威力的祖国健儿们！》(38)[朝]《自豪啊！发挥“主体思想”威力的祖国健儿们！》，《劳动新闻》1975年6月27日。等内容的文章，进而将在国际大赛上所取得的优异运动成绩归结于“主体思想”的优越性。

总之，金日成执政时期不仅把体育作为培养集体主义思想的重要武器，更是把体育运动当作推动劳动力和军事力量的重要手段。这种体育思想均来源于1946年10月金日成在全国体育大会上和1967年体育事业发展大会上的重要指示，如“通过开展大众体育和生活体育为国防建设服务”。

三、金正日执政时期的体育政策

1973年9月，朝鲜召开了党的第五届七中会议，会议上推荐金正日为朝鲜党中央委员会组织与宣传秘书，这一政治的变化，实际上暗示金正日将要成为金日成的正式接班人。

(一)“主体思想”的继承与朝鲜体育政策

1980年10月，召开了朝鲜六大，并正式对外宣布金正日为朝鲜最高领导人。此后，金正日在继承金日成所提出的“主体思想”的基础上，相继推出了“红旗思想”(39)“红旗思想”：“红旗”来源于20世纪20-30年代，金日成在抗日战争期间所提倡的“赤旗歌”，即克服一切困难，继承革命先辈们的理想信念，拥护最高领导人，坚守社会主义体制。“我们式的社会主义”(40)“我们式的社会主义”：20世纪80年后期，以“主体思想”为依托，拒绝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体制，维持朝鲜特色的社会主义体制。“枪杆子哲学”(41)“枪杆子哲学”：主要包括“革命来自于枪杆子原理”和“枪杆子代表党、军队、国家和人民的原理”，即革命要依靠军队，利用军队的力量维护党、国家和人民根本利益的原理。“强盛大国”(42)“强盛大国”：金正日为了打造经济富国和军事强国而提出的理论，即打造“富强繁荣国家”。“先军革命思想”(43)“先军革命思想”：军事先行原则下的治国，使人民军队成为革命的主力军，并引领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的政治思想。“先军革命思想”即是以“主体思想”为依托的思想理念，又是为了实现“主体思想”而提出的革命思想。等执政哲学。这些思想是“主体思想”的具体实践，也是可以根据政策的实践需求而灵活多变地应用。因此，金正日执政时期的体育政策主要还是围绕“主体思想”来开展各项活动的。这一点与金正日在演说中所提及的“体育的大众化与加快发展体育技能”“发展体育运动”(44)[韩]安池浩、玄珠：《朝鲜体育变化》，《韩国体育史》2015年第3期，第153页。等内容相吻合。从两次演说中不难看出(见表3、表4)，金正日的政治目的是通过“主体思想”，发展体育运动，加强劳动力和国防建设，并提升朝鲜的国际地位，即以“主体思想”为基础，谋划大众体育(参与)与竞技体育(观赏)的协调发展问题。金正日在执政时期，虽然出台了很多体育政策、思想以及方针，并不断地灌输给群众，但因受国内外政治环境以及国内经济状况急速下滑的影响，很难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和突破。

表3 “体育的大众化与加快发展体育技能”内容要点

表4 “发展体育运动”内容要点

(二)体制危机与朝鲜体育政策

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因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等国际政治局势的动荡，加上受低温冷害(1993年、1998年)、特大洪水(1995年、1996年)、高温与旱灾(1997年、1999年)等自然灾害的影响，朝鲜经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为了消除朝鲜民众对社会主义体制建设的怀疑，政府提出了“我们式的社会主义”理念。1990年12月27日，金正日在演说中强调：“很多人认为我们的社会主义等同于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我们的社会主义是反映‘主体思想’的独创性和优越性为基础的‘我们式的特色社会主义’”“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崩溃原因就是歪曲社会主义思想的结果……‘我们式的社会主义’是应对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没落而推出的防御性的特色社会主义”。(45)[韩]安池浩、玄珠：《朝鲜体育变化》，《韩国体育史》2015年第3期，第154页。

1994年11月10日，《劳动新闻》刊载文章指出，“在发展体育事业上，我们一贯坚持的主要方针是体育的大众化、生活化问题。全国人民要以国防体育建设为核心，推动大众体育的生活化，这是今后持续要坚持的战略性指导方针”“我们要建设的强国不仅包括思想与政治强国、军事与经济强国，更重要的是建设体育强国；为了劳动与国防建设、国家的富强，我们必须要走体育的大众化和生活化路线”等政策内容。(46)[朝]《我们要建设的强国思想》，《劳动新闻》1994年11月10日。但是这些政策因朝鲜经济落后等原因离百姓所期待的要求还很远，很难解决财政、百姓生计等实际问题。尤其是这一时期朝鲜民众追求个人主义现象较浓厚，因而一直所强调的集体主义体育思想逐渐转变为崇尚个人主义的体育思想。为了防止这种现象，金正日通过体育政策的推动，力图深入宣传朝鲜体育政策的时代性与优越性。如《劳动新闻》刊载文章指出，“解决体育的大众化问题，可以使人民以饱满的心情和健康迎接新的劳动生产”，(47)[朝]《解决体育的大众化问题》，《劳动新闻》1997年3月7日。“虽然遇到粮食不足等问题，但是我们的人民怀着建设体育强国的信念和意志，积极参加大众体育活动”。(48)[朝]《怀着建设体育强国的信念和意志，开展大众体育活动》，《劳动新闻》2000年1月29日。2002年1月17日，《朝鲜新闻》刊载文章指出，“新年开始，为迎接朝鲜‘体育日’10周年之际，大众体育活动的开展非常活跃……以此为契机，各企事业单位、农场等部门要大力开展运动竞赛和各种大众娱乐性的体育活动”。(49)[朝]《新年开始，大众体育活动的开展非常活跃》，《劳动新闻》2002年1月17日。

总之，这一时期朝鲜人民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组织或参加各类体育活动，而是如何克服经济困难并改善生活水平的问题。金正日政权要想打破这种外交孤立、经济困难的局面，不得不选择利用体育外交政策来改善朝鲜半岛的紧张关系。虽然这一系列政策仅停留在治标不治本的层面，但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如2000年6月13日至15日，韩国总统金大中与金正日在平壤会面，这是半个世纪以来朝鲜半岛北南双方首脑的第一次握手，双方签署了《南北共同宣言》，承诺努力为实现朝鲜半岛的和平统一，展开各个领域的交流与合作；(50)《韩国总统金大中访问朝鲜》，http://www.gov.cn/lssdjt/content_1339050.htm。2007年10月2日，韩国总统卢武铉徒步跨过朝韩军事分界线，与金正日会面，在平壤签署了《南北关系发展与和平繁荣的宣言》等。(51)《细节回顾韩国总统访问平壤的历史瞬间》，http://korea.people.com.cn/n1/2018/0918/c407881-30299648.html。

四、金正恩执政时期的体育政策

2008年8月，因金正日身体状况突然出现恶化，金正恩匆忙踏上了朝鲜的政坛。2010年9月28日，朝鲜举行了第三次朝鲜劳动党代表大会，这次大会上推举金正恩为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

(一)“金日成—金正日主义思想”与朝鲜体育政策

2011年12月17日，金正日逝世，28岁的金正恩正式开启了领导朝鲜的历程。2011年12月19日，朝鲜政府五大核心权力机构(52)朝鲜政府五大核心权力机构包括：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朝鲜国防委员会、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朝鲜内阁。共同发表了《告全体党员、人民军官和人民书》，要求全体党员、军人和民众忠于“敬爱的金正恩同志”。随后又在2011年12月30日召开的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上，遵照金正日的遗训，要拥护好金正恩的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的地位，从而逐渐确立了以金正恩为核心的新的朝鲜领导体制。2012年1月1日，朝鲜《劳动新闻》《朝鲜人民军报》《青年前卫》三大报纸共同发表新年声名，要求朝鲜全党、全军以及全体民众遵循金正日的遗训，在金正恩的领导下掀起强盛国家建设的总攻击战，(53)《朝鲜三大主流媒体发表元旦联合社论》，https://www.chinanews.com/shipin/2012/01-01/news50143.html。再一次强调了金正恩最高领导体制的正当性。

2012年2月15日，金正恩颁布了第三号令，晋升一批人民军高级指挥官的军衔，以此来提升自己在军队内部的影响力。(54)《视察子弹厂，金正恩亲自射击》，《广州日报》2012年2月25日。这些举措昭示着朝鲜的“金正恩时代”正式开启。但对于金正恩来说，无论是朝鲜政坛的地位，还是民众的支持率，其根基还不是十分牢固。为了打破这一困境，金正恩不得不重启金日成、金正日时期的体育政策。金正恩上台以后，提出了“金日成—金正日主义”政策，实际上是被抽象化了的金日成“主体思想”和金正日“先军革命思想”。金正日的“先军革命思想”是以金日成“主体思想”为基础，因而金正恩政权所追求的体育政策依然贯穿着“主体思想”。

金正恩上台以后，朝鲜面临着经济危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原理与个人主义、各阶层贫富差距逐渐拉大等重大问题。发展国内经济建设的同时还要得到广大民众的支持成为金正恩执政后首要解决的核心问题。2015年8月10日，金正恩接连提出“金正日爱国主义思想”和“体育强国思想”两大战略，尤其是通过“体育强国”战略，推动竞技体育与群众体育的协调发展。同一天，金正恩亲自前往平壤顺安国际机场迎接在东亚杯女足比赛中夺冠的朝鲜女足代表队凯旋。(55)《朝鲜女足东亚怀卫冕 金正恩亲自前往机场迎接》，http://photo.cntv.cn/2015/08/11/PHOA1439251476535913.shtml#g=1。

2016年，朝鲜时隔36年召开了朝鲜劳动党七大会议，被外界视为“金正恩时代”的全面开启。在会议上，修改了劳动党党章，将一贯坚持的“主体思想”与“先军革命思想”提升为“金日成—金正日主义”思想，金正恩被推举为劳动党委员长，成为党的最高领导人。(56)《金正恩说朝鲜劳动党七大将成为历史转折点》，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6-05/07/c_1118823063.htm。此后，金正恩曾多次公开演讲，并携夫人出席各项活动，如视察军队，重视军事训练和军队的战斗力，关心军人生活；重视民生，努力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问题等。

2018年1月1日，金正恩在新年贺词中表示：即将举行的平昌冬奥会，对于朝鲜半岛来说是绝佳的外交机会，我们真诚希望平昌冬奥会圆满成功。为迎接平昌奥运会，我们已经做好了合作的准备，包括派遣代表团、双方官员等，提示朝鲜有意要与韩国进行谈判。(57)《朝鲜有意派代表团参加平昌冬奥会》，http://news.cctv.com/2018/01/01/ARTIUM2cDg7CRHsFecDZ5yG0180101.shtml。

2018年2月11日，平昌奥运会的开幕式上朝鲜派出高级别代表团，选派了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和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一副部长金与正(金正恩胞妹)。平昌奥运会期间，相继完成了开幕式朝韩共同入场、共同组建女子冰球联队、朝鲜艺术团演出、派遣啦啦队等；与此同时，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金英哲率领的朝鲜高级别代表团、朝鲜民族奥林匹克委员会代表团、啦啦队等出席了闭幕式。这是朝鲜与韩国在奥运会史上，继2000年10月朝韩体育代表团在悉尼奥运会开幕式上首次打着“朝鲜半岛旗”携手共同入场以来，第二次组建代表队共同参加的体育盛会。(58)《金正恩胞妹金与正惊艳现身平昌冬奥会开幕式》，http://news.cctv.com/2018/02/10/ARTIFSZQU808ZtSbsKLVxRDT180210.shtml。

鉴于此，可以分析出金正恩的“体育政治”：一是通过“体育外交”，在政治上巩固了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执政根基；二是通过“体育外交”，在经济上达到了推进经济建设、积极突破困局的目的；三是通过“体育外交”，巩固和宣扬朝鲜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并积极推进“体育强国”战略，增强朝鲜人民的凝聚力，最终实现维护朝鲜半岛的稳定。

(二)“马息岭速度战”与朝鲜体育政策

金正恩上台以后，急需解决的两大问题是：发展经济和巩固社会主义体制。同时，如何提升国内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率也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金正恩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体育硬件设施的建设上，包括“马息岭滑雪场”“绫罗人民体育公园”“美林竞马场”“文殊水上乐园”“平壤体育馆”“羊角岛体育村”等，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体育硬件设施是“马息岭滑雪场”。所谓的“马息岭速度运动”是根据20世纪60年代金日成的“千里马运动”而提出的。这次金正恩重提这项工程，一方面是为了国内的经济建设，另一方面是为了积累政治业绩。

2013年6月12日，金正恩通过《朝鲜新闻》指出：“‘马息岭滑雪场’建设是‘先军革命思想’的象征，也是我们军、民大团结的重要力量”。此外，“马息岭滑雪场”从2013年5月启动至2014年1月竣工期间，《劳动新闻》里接连发表了“马息岭滑雪场”与“马息岭速度运动”等相关报道。为了得到朝鲜国内的支持，金正恩还专门视察了“马息岭滑雪场”5次，甚至在2014年1月1日的“新年贺词”中也重点提到了“马息岭滑雪场”的相关消息。在备战2018年韩国平昌奥运会期间，朝鲜与韩国滑雪代表队还在“马息岭滑雪场”共同完成了训练任务。(59)《朝委员长视察马息岭滑雪场》，http://news.youth.cn/gj/201306/t20130610_3349163.htm。

五、结语

早期，金日成吸收了苏联的体育政策体制和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以此来巩固朝鲜体育的大众化、生活化。尤其是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为了发展经济和巩固自身的政治地位，在一方面强调“主体思想”(含民主主义和爱国主义)，另一方面通过国防体育来提升国防安全的同时，通过“千里马运动”和大众体育的生活化来提升劳动力。金正日时期，朝鲜的体育政策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虽然金正日执政期间也尝试过继承金日成时期的“主体思想”，但是并未得到真正的落实，其重要原因还是与朝鲜经济的长期低迷有关。金正恩时期，所提倡的体育政策的最大特点是在巩固自身政治地位的同时发展国内经济。虽然至今为止金正恩执政时间较短，很难从深层判断和剖析其体育政策的具体内涵，但目前各项政策的发展趋势预示着今后金正恩将通过更加积极的体育政策来强化朝鲜的社会体制，以此获得民众的支持和拥护。总之，通过对朝鲜三代领导人不同执政时期体育政策的研究，一方面剖析了其体育政策的变化，为研究者提供重要的政策资料；另一方面，在对朝鲜体育、文化等领域政策的推动上要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行动来应对朝鲜各项体育政策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