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诗晨 胡远珍
(湖北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2)
在我国的国家治理体系中,媒介是有着双重属性的。它具有党和政府喉舌的组织属性,遵循党管媒体的原则。媒介必须宣传党和国家各种方针、政策,传递政府主张、举措,塑造主流价值观;同时又具有公共性和公益性,代表社会公众表达利益诉求、维护公共利益、服务大众、协调多元意见的有序表达、促进社会共识的达成。因此,媒介在参与政府治理、社会治理过程中,承担着社会网络协调的中心要素角色,也是各个社会生态系统的调节点,具有中介化的治理主体作用。
近年来,随着媒介技术的飞速发展,媒介参与政府治理、社会治理的手段也变得更加多元。2020年初,是国内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最严重的一段时期,人们谈疫色变、谣言四起,武汉被污名化,政府公信力下降。央视频作为我国重要的主流媒体,也是新时代政府进行社会治理的主要媒介资源,及时推出了针对武汉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建设过程的慢直播节目。此节目一经播放,就成为“爆款”,在国内外引起了广泛的反响,达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在社会治理和重塑主流价值观方面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本文从媒介治理的视角出发,主要从三个方面分析央视频此次慢直播节目达到的治理效果。
1.治理与媒介治理的概念内涵
关于治理,它指的是一个有序的过程。通过治理,执政者汇聚各方意见和利益,在此基础上,制定并执行公共政策,监督并评估执政举措,以提升执政的正当和有效程度[1]。此外,全球治理委员会也曾给出如下定义,“治理指的是各种公共的或私人的个人和机构管理其自身事务的诸多方式的总和,它是使相互冲突或不同利益集团得以调和并走向联合的持续性过程”[2]。
由此可见,治理是一个过程,注重多元主体的作用,通过协商机制,进行顶层设计、制定政策,获得广泛支持的解决方案,即“寻求一种普遍利益”[3]。治理的场域有政府治理、社会治理、全球治理等。在社会治理方面,“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是我国正在加强和完善的社会治理体系,它十分注重治理主体效能的发挥,其中,媒介作为重要的治理主体,以独特的治理方式发挥着治理作用。
那么什么是媒介治理?最早提出媒介治理这一概念的学者是爱尔兰的肖恩和布鲁斯·吉拉德,他们于2002年在《全球媒介治理引论》这本书中指出“媒介的善治存在于三个层面”,分别是“媒介对于公民社会的自我治理与完善,媒介对于国家权力机关或政府的监管与共治以及媒介对于超国家机构或组织的跨文化治理”[4]。
关于媒介治理的内涵,目前学界存在两类主要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媒介在国家治理体系中具有主体性,即“媒介是共治的主体,有更多制度、体制与结构赋予的权力,对于实现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有重要意义”[5]。另一种观点则将媒介看做治理活动的客体,即“通过国家主导的公共政策和法律法规以及行业形成的媒介伦理规范,实现对媒介活动的治理”[6]。两类观点各有其理由,本文主要采用第一种观点,基于媒介是作为治理的主体开展的媒介治理行动。
2.媒介作为主要治理方式
媒介是信息生产与传播的专业性社会组织,是社会舆论供给和交流的公共平台,是意识形态的主要装置和发声器。媒介的特性决定了媒介在社会组织结构中差异化的角色地位,也形塑媒介特有的治理方式。媒介治理方式可以分为常态化治理与非常态化治理。一般说来,媒介的常态化治理主要是指媒介通过日常的信息生产、舆论引导、监测预警、传播方式发挥着媒介的社会功能。而媒介的非常态化治理则是指在重大社会突发事件或社会面临重大风险时,媒介以特殊的方式或手段进行的“危机治理”作用。2020年初当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中国处在巨大的危机漩涡之中。国际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把新冠病毒定义成“中国病毒”“武汉病毒”,国内各种救助声、质疑声甚至绝望的声音漫天飞时,作为主流媒体的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发挥了巨大的治理作用,而央视频对武汉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建设过程的慢直播节目,是提振中国信心、战胜疫情的“宣言书”!
慢直播并非新生事物,它是借助设备对场景进行超长时间记录并原生态呈现的一种直播形态[7]。与普通直播不同的地方在于,慢直播具有原生态记录、超长时间直播、陪伴式参与等传播特点。它不以抢占受众注意力为主要目的,而是强调过程感与原生态的陪伴式社交。观看慢直播节目时,受众可以随时进场或离场,没有“错过精彩内容”的心理负担。
央视频APP于2019年11月20日正式上线,它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基于5G+4K/8K+AI等新技术推出的综合性视听新媒体旗舰平台,也是我国首个国家级5G新媒体平台[8]。在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慢直播节目播出之前,慢直播的内容多为景区风景、观光旅游或生活观察等,这类慢直播强调的是视觉审美和休闲娱乐的功能。很明显,央视频对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修建过程的慢直播涵盖了更多的意义。
从媒介治理的视域看,央视频对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慢直播主要作用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通过议题设置对公众进行情感动员,拓宽了社会大众对“救治生命、积极抗疫”议题的具体认知和期待,是非常时期对疫情突发事件进行公众情绪疏导、强化公众对战胜疫情的信心的新途径;其二,充分运用网络直播技术,以云端慢直播的方式,凸显“慢”与“快”的新场景,让公众在“慢”的沉浸观看中,对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中国速度之“快”,心生自豪感,进而改变对当地政府的负面形象,完成对政府行为的媒介和公众双向互动监督,在潜移默化中对主流价值观进行了重塑;其三,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横加指责我国应在新冠疫情问题上负主要责任的背景下,展现了我国党和政府在重大公共危机事件中高效的治理能力和用实际行动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体现了中国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引发全球抗疫人类共同面对的文化共情,扭转所谓的中国“抗疫不力”负面印象,真正彰显了中国政府对内“执政为民”、对外是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实现了具有超越国家、民族、地域的跨文化治理。
本文以爱尔兰学者肖恩和布鲁斯·吉拉德在其著作中提出的媒介善治存在的三个层面为框架,对央视频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建设慢直播节目达到的媒介治理效果做出分析。
在以多元主体共治为核心的国家治理体系中,作为多元利益的代言人,媒介的主体性体现在主动的设置议程中。议程设置是媒介重要的社会功能和效果之一,通过建构公共话语平台使社会意见拥有畅通的表达渠道,促进政府与公众的交流,继而建立共识,实现对话,在良性互动中实现善治,恰如社会治理领域学者丹尼尔·考夫曼在2006年出版的著作《媒介、治理与发展,挑战传统:批判的视角》中提到的“媒介作为社会的中介系统,是社会由权威控制转向多元治理的核心协调力量”[9]。
当然,除了搭建政府和公众的沟通渠道外,媒介还可以通过对政府行为进行监督、对社会发展中出现的各类问题进行揭示等,指出政府管理中的不足,敦促政策议程的创建,潜移默化地参与到社会治理的事务中来。
在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慢直播中,央视频通过主动设置议程,以绝对的技术优势和强势的主流媒体地位,在多元主体联动和共振的情况下,占据了第一级传播主体的地位。慢直播之所以能成功进行,是因为央视频与中国电信合作,借助了5G技术,使用了4个固定机位进行拍摄,并提供可旋转的VR视角,基于这些新技术才可以在其移动客户端为观众提供实时、高清、原生态的直播内容。央视频的慢直播为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施工现场搭建了媒体场景,为广大用户的观看、在场与见证构筑了话语空间。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景中,央视频实现了社会公众自我赋权与治理的初级阶段。
有了央视频提供的场景,观看慢直播的网民在媒介治理时,成为有效的治理第二级传播主体。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央视频慢直播构筑的临场世界中,网民们基于直播内容进行实时互动,如在评论区设置议题、做游戏催生热点话题等,他们在互动中对媒介的“编码”进行了创造性的“解码”与“再生产”,为原本没有直接意义的新闻生产创造了新的意义,在媒介设置的议题内继而设置个人议题、谈话议题与公共议题。网民们受媒介议题影响并做出行动主要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1.化身“云监工”,彰显公民主体参与意识
在整个慢直播过程中,最多的时候有六千万网友同时在线,他们化身“云监工”,在媒介监督中,创设公众监督和自我监督,并且实行24小时不间断的社会协作式接力。网友们在自创的工作情景中分工协作、分担角色、自发组织“打卡”和实施“轮班制”,“打卡”定位覆盖全球。有的网友在自治的同时进行了他治,例如有人负责清点每个时段的施工人数等,将整个施工现场的一举一动都纳入自己的“云监督”之中。这些极具参与性与代入感的行为体现了网友们在重大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中觉醒的公民主体意识和社会责任感。
2.发挥文化想象力,表达网民对建设奇迹的敬意
网民们的“云监工”并不是完全严肃式的,其中还伴随着解压与狂欢。面对枯燥无聊的施工现场,网友们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对直播中出现的各种设备、人物、实景开启了“在线取名”的词语接龙活动。例如,将高层吊车取名为“送高宗”,将混凝土运输及搅拌车取名“送灰宗”,将跑来跑去灵活的小叉车取名为“叉酱”,将水泥抹平工人取名为 “道光帝”等等。这些凝聚了网友智慧的昵称,因其与实物极具契合度、趣味性和非常“有梗”而受到热捧。既实现了快速破圈,也引爆了慢直播本身,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网友们不甘于“在线取名”,还化身为各种施工设备的粉丝,将饭圈文化引入其中,进行同人创作以及打榜应援。
此外,网友们还结合战疫的具体情况,在社交媒体上制造热点话题,主动进行公共议题的设置。例如,将“无聊又睡不着看直播造医院”“云监工”“挖掘机天团”等话题送上了微博热搜榜;发起“全国美食为热干面加油”的美食助力活动等。在这样的特殊时期里,是网友们创造性的“解码”和“二次生产”赋予了央视频慢直播独特的传播价值。而且网友们创造性的行为也引来了众多媒体的跟进和响应,如在直播页面设置“助力榜”,邀请网友为“挖掘机天团”打榜等。同时,伴随着各类社交媒体和自媒体的话题制造,一场由央视频发起的媒介事件迅速扩散,成为了一件在疫情期间充满正能量的社会热点事件。
3.进行网络情感动员,重塑主流价值影响力
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是为了集中收治新冠肺炎患者专门修建的,其中火神山医院从方案设计到建成交付仅用了10天,展现了中国速度,也展现了国家战疫的决心和能力。央视频对医院建设过程的慢直播不仅是为了“监工”,而是要传达出医院建设背后的深刻隐喻,释放国家众志成城打赢抗疫攻坚战的信号。因此,在观看直播时网民们在潜移默化中先接收到了这一信号,再经过群体感染、情感动员机制的作用,个体很容易在情感、态度、立场等方面实现趋同,进而达成社会共识,结成命运共同体,实现主流价值观的重塑。这种情感态度的趋同是通过在评论区留言和互动传递出来的,例如,网友们评论最多的是“武汉加油、中国加油、向建筑工人致敬!”这样充满积极情感的正能量话语。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媒介治理对公民参与性的认知和对公共价值的追求,是以“公众广泛参与下形成的共识”为基础的[10]。当媒介在参与社会治理的过程中起到了节点的作用,并促使社会共识形成时,公众自身就成为了公共利益实际的保障者,同时意味着公民社会自我完善与发展的达成。
在新冠疫情期间,媒介的“瞭望”功能得到极致的发挥。因为外界的未知危险,这时候公民对于外界风险的感知,基本上都来自于媒介。而且,政府与社会、公民之间的沟通也仰赖媒介。
处在媒介化的社会中,媒体不可避免地成为一方行动者,对国家与公众的关系产生重要的影响。媒体在参与治理的过程中,既要依赖官方信源,受制于政治权利及其运作,但同时也为官方所依赖、用之推动政治议程以及进行舆论引导。
从媒介善治的角度去考察治理,其核心在于引导社会与经济的运行[11],而为了应对现代社会日益彰显的差异性、复杂性和流动性,政府和社会成员以及环境之间发生连接时必须采取更加多样化的互动模式[12]。央视频直播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建设的过程,最先起到了媒介对政府的监督作用。节目用全方位直播的形式,监督整个建设现场,能够帮助公众了解修建细节、了解政府行为和其他涉及公共利益的事务,使公众的知情权得以实现。与其他媒介的监督行为相比,央视频这次的媒介监督还有新的特点。
首先,在慢直播中,央视频选择了4个固定机位对准施工现场进行长时间的直播,其中还有AR增强现实功能为观众提供多方位可移动的视角。固定机位展开的视角,由于与监控摄像头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因此会给人一种在幕后掌握全局的权力感,或者也可以理解为赋予了观众上帝视角,同时还隐喻了“你是国家的主人”的公民使命感。这些延伸于慢直播之外、隐藏在摄像头背后的感受能让观众自身成为公共利益实际的保障者,培养他们作为政治共同体成员的自主性,使他们更愿意也更加主动参与到社会治理中来。
其次,央视频的慢直播是没有镜头剪辑、没有影视特效、也没有主持人解说的,这意味着媒体在更大程度上超越了政府的信息把关,使得节目更具独立性和公共性。不过,也正是因为作为传播者的央视频没有进行直接的意义生产,所以其提供的传播场景更加原生态也更纯粹,进而观众在观看慢直播的过程中,才能对画面内容进行符号化的意义生产。并且这种意义生产不是由某一位观众独自进行的,而是在央视频创设的相对自由的环境下,通过与其他同时在场者的互动才能实现的。
开始慢直播的时间是2020年1月27日,距离武汉封城不过4天,正处于疫情暴发的初期阶段。这时的社会环境充斥着恐慌、谣言以及有心人的抹黑,这时的武汉正在被妖魔化为一座病毒之城,而武汉政府和武汉官员也被公众不断质疑,指责和不信任来势汹汹,甚至从地方政府蔓延到了中央政府。央视频在这一时期对非常重要且具有象征意义的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建设进行慢直播,实际上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媒介事件,目的在于给公众信心,同时展示国家的决心。10天建成火神山医院,18天建成雷神山医院的慢直播直观又真实地展示了中国速度,也彰显了国家有在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发生后,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能力。由此可见,央视频在自己构建的媒介环境中,既实现了对政府行为的监管,点燃了公众对国家的信心和民族凝聚力,重塑了主流价值观,同时在与政府的合作中实现了对社会的共同治理,达到了良好的治理效果。
作为新冠肺炎的首发地,武汉的城市形象在国际社会陷入了谷底,这也直接影响了我国的国家形象。但是,央视频对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慢直播,通过媒介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组合,使直播内容让全世界都能看到,起到了向外来文化释放善意、消减误解的治理效果。直播内容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也起到了矫正我国国际形象和提升我国国际影响力的效用。
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建造过程的慢直播开播于疫情最汹涌、舆情最混乱、社会运转出现失序的时刻,它牵动着亿万观众的心,所有人都想知道中国到底能不能修建出这样的“小汤山”医院来集中收治患者,所以,这场慢直播是展现我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决心和能力的一次媒介事件。关于媒介事件,美国学者丹尼尔·戴扬和伊莱休·卡茨曾给出如下定义,“对电视的节日性收看,即关于那些令国人乃至世人屏息驻足的电视直播的历史事件”[13]。从这一点看火神山、雷神山慢直播是符合媒介事件的内涵的。因为,这场慢直播是提前策划的,在直播开始前就吸引了很多目光,具备了一定的“知名度”,而且因为新冠疫情,人们更容易集中在“线上”,建造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重要性和央视频平台使用的便捷性,让观众能够突破空间的界限广泛参与到直播中。作为一起媒介事件,这场“云直播”的治理价值体现在以下方面。
1.新冠疫情语境下“云直播”的全球性关注
首先,新冠疫情作为重大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当时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具有最优先级的显著性,国内外社交媒体都会推送与之相关的新闻和广告,这就提高了“云直播”视频内容到达用户的概率。其次,仅用十几天就要建成两座“小汤山”式的医院以收纳病人、对抗疫情,这件事具备了重要性,同时构成了媒介奇观。
媒介奇观由美国学者道格拉斯·凯尔纳提出,指那些能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其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14]。在通常情况下,建造医院是比较大的工程,需要的时间会很长。但是“十天”“建成火神山医院”这两个关键词同时出现在标题上时,会因为不寻常很容易激发网友的好奇心。例如,在YouTube上,CGTN发布央视频慢直播当天,就吸引了27万人观看;《南华早报》转发的慢直播内容短时间内就获得了149万播放量。从外国网友的评论中也能印证这一点,例如,很多外国网友在看过直播视频后,在Twitter上发推文惊叹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在短短十几天就全部建成的“壮举”,并用“某国:建设医院要某某天;中国:十天!”这样的句式,吐槽自己国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样大工程的同时,对中国速度表示羡慕和称赞。
再次,医院的建造过程呈现出动态性,网民们的实时互动也创造了层出不穷的热点话题,让直播内容保持了热度和新鲜感,使传播效果能够持续发力,吸引一波又一波的观众围观。此外,中国网友将粉丝文化引入直播过程,他们化身“云监工”每日打卡、给各种机械起昵称、为挖掘机天团打榜、做表情包等行为为原本平淡的直播内容增加了趣味性和娱乐性,这一点也吸引了外国网友的兴趣。例如,韩国博主lam制作了火神山医院建设慢直播的短视频节目,并且分享了韩国网友的评论,其中点赞最多的评论为“向为了人们的生命而24小时连续工作的劳动者致敬”。
2.疫情共同语境的全球性心理共情
共情作为一个心理学概念,近几年被逐渐引入新闻传播领域。共情指的是一个涉及情感、认知和行为的复杂心理过程[15],体现为一种有意识的换位思考[16]。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以及媒介的广泛使用,共情也呈现出媒介化的特征。
共情的产生是情绪与认知相互作用的过程,同时也意味着一个人能够感知他人的视角,并视他人的世界为自己的世界。作为被广泛传播的重要媒介事件,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慢直播能够在国内外都引起反响,主要原因是全球都处于新冠肺炎疫情这一共同语境下。这一前所未有的公共卫生事件对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构成了“风险社会”,紧迫的危机与严峻的挑战是共情能够形成的宏观语境,苦难经由媒介的传播更容易被全人类感知。
基于共同语境的媒介化共情的实现是与特定事件密切相关的,央视频的慢直播就是一件特定的媒介事件,它是我国在抗击新冠疫情问题上一次成功的数字化外交。在媒介技术上,慢直播能够成功进行少不了中国电信的5G技术支持和依托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策划与执行,官方的背书使得这次慢直播具备了权威性和可信度。在媒介样态上,慢直播作为一种视听合一的、优质的信息承载与交互方式的新媒介,具有高保真、低门槛、传播广的特点。与其他以文字为主的媒介相比,它在跨文化传播的过程中不易造成阅读障碍,因而能赋予更多普通人新的权力,有助于打破社会旧有领域的诸多边界,促进社会资源更好地流动与重新分配。央视频搭建的“云直播”平台,激发了中国网友的公民责任感,也收获了正向的情感反馈。
同时,中国网友这种正向的情感反馈经由媒介的传播与扩散,使国外网友在新冠肺炎疫情高度情景化的语境中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文化共情。例如,在央视频的直播页面下,一些外国博主评论诸如“中国速度,武汉加油!全世界支持你们”这类文字,并制作成英文短视频节目上传到YouTube上。在《南华早报》、CGTN或者《人民日报》的Twitter下,外国网友们惊叹于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在短短十几天就全部建成的“壮举”,一边吐槽在自己国家这种事情难以实现,一边羡慕中国速度和称赞中国建筑工人。此外,中国网友有趣的“追星”行为感染着外国网友,使他们也加入“云监工”的行列中,加入“挖掘机天团”的粉丝群,和中国网友一起打卡、应援。中国网友在直播过程中对挖掘机天团的追星行为为什么可以感染国外网友?这是因为中国网友给挖掘机天团起名字的行为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起到了两个效果。其一是,每一个有趣味的名字都能引起国外网友的解码,在解码过程中先是传播了中国文化,如“白居易”“吴三桂”“光绪帝”等昵称,再是外国网友对这些昵称在直播语境下的内涵解读,体现了如解谜游戏一般的游戏效果和中文魅力。其二是,外国网友在这种平民视角下容易被群体感染和群体暗示,在疫情语境的加持下,先产生共情,继而产生理解和原谅。所以能够接受有责任感有担当的中国国家形象,对武汉也实现了由最初谣言中的“病毒制造者”的印象到首当其冲的“受难者”的情感态度的转变。
在我国,媒介是国家体制的一部分,因而媒介场域与政治场域具有高度一致性。尽管媒介在很多公共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也只是作为社会有机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参与其中,媒介既没有决策权,更不能代替法治。因此,若要实现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则需要建立一种由政府主导、媒介协调、多元社会力量共同参与的新型治理模式。首先,政府要在遵循社会发展规律的前提下善用媒介,包括正确引导主流媒体在第一时间报道重大事件,提升公信力,增加亲和力,维护主流价值观等。其次,作为重要参与主体的媒介,要利用专业化优势,以不同方式参与到政府治理、社会治理中去,发挥好上通下达的桥梁作用,做民意的代言人。
本文从媒介治理的视角出发,从三个方面分析了央视频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慢直播节目达到的治理效果,虽然不是所有的慢直播都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但却能说明慢直播作为有别于一般电视直播或网络直播的依托于新媒介技术和事先策划才能播出的传播形式,是可以成为媒介参与社会治理时采用的一种有效手段。
尽管现阶段从整体上看慢直播仍存在主题松散、用户黏性偏低等劣势,但是它在舆论引导和社会治理方面却有独特优势。尤其是在发生重大公共事件时,相比微博或微信这类在传播信息时容易造成碎片化、情绪化和非理性倾向的媒介,慢直播却能以原生态的直观画面反映真相,提升政府公信力,使公众对政府信息公开的满意度得到极大提升。从这个角度看,若要充分发挥慢直播在治理中的积极意义,则需要事先编排策划,找准合适的时机,并且要利用其他类型的媒介相互补充,如此才能推动政府、社会组织及公众之间良性的沟通与互动,取得事半功倍的社会治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