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对中共早期意识形态理论建构的贡献
——以《社会学大纲》为例

2021-03-07 12:56:46桑东辉
武陵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李达阶级马克思主义

桑东辉

(1.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国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150080;2.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10)

李达是我党著名的理论家。作为党的创始人和领导人之一,他参与了中国共产党的缔造,组织筹备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因与陈独秀发生意见冲突,他于1923年脱党。1949年李达再次入党,担任武汉大学校长。“文革”期间他遭受迫害,于1966年含冤去世。综观李达的一生,是致力于党的理论建设的一生,被誉为“普罗米修斯式的播火者”[1]。

尽管李达在1923—1949年期间曾经一度脱党,但他仍以学者身份积极投身到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1937年,李达出版了《社会学大纲》(后收入《李达文集》第二卷),曾赠送给毛泽东。毛泽东通读了十遍,称赞该书为“中国人自己写的第一本马列主义哲学教科书”。自上个世纪80年代,国内学界开始关注对李达思想的研究,也取得了很多成果,整理出版了《李达全集》,但在众多成果中,还缺乏从意识形态理论建构的角度对李达思想进行系统研究的论著。笔者以李达《社会学大纲》为考察对象,深入探析李达意识形态理论的体系架构,挖掘李达对我党早期意识形态理论建构所作出的贡献。

一、历史唯物论和唯物辩证法是李达意识形态理论的哲学基础

李达是党内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其意识形态理论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上的。正如有的研究者将唯物史观和唯物辩证法视为李达社会主义思想的哲学基础一样[2],历史唯物论和唯物辩证法也是李达意识形态思想的哲学基础。

(一)李达的历史唯物论思想

1.明晰了历史唯物论的对象。李达认为历史唯物论是以社会现象为对象,运用唯物辩证法而得出的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他辨析了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映社会存在的关系。在此基础上,李达分析了历史唯物论的对象,指出生产力、生产关系包括社会的经济结构构成了社会的经济基础,而政治、法律、意识形态等构成了社会的上层建筑。上层建筑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并受这个基础所规定的,但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有一定的反作用。基于上述观点,李达认为历史唯物论的对象就是探寻人类社会历史的客观发展规律和不同社会形态的特殊规律以及由一种社会形态向更高社会形态转变的规律。

2.树立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论。李达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是在批判机械论和形式论对历史唯物论误解和曲解的基础上形成的。按照机械论的观点,“历史唯物论是关于社会及其发展法则的一般的学说”[3]298。而形式论者则认为“历史唯物论是社会的方法论,是一种抽象的社会认识的论理学”[3]300。在李达看来,二者都是对历史唯物论“非正确的见解”。前者的错误在于用抽象的社会一般代替具体的社会历史,用抽象的社会发展法则代替具体的社会发展法则。而后者的谬误在于用各异的社会形态、社会现象代替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理论,把历史唯物论变成抽象方法论与历史过程中各个形态的特殊规律的结合。在李达看来,历史唯物论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特别是社会理论与社会实践的统一。李达将历史唯物论概括为“社会发展的理论”“社会的研究方法”“社会的实践的南针”[3]308。

3.批判了资产阶级社会学。李达认为,历史唯物论是在与布尔乔亚(即资产阶级——笔者注)思想斗争中发展起来的。因此,在《社会学大纲》中,李达也对资产阶级社会学进行了批判。他在回顾了西方资产阶级革命历史后,得出结论:布尔乔亚反封建的革命理论就是布尔乔亚的社会观,即社会契约论。社会契约论从本质上讲是一种观念论(李达所谓的“观念论”亦即我们今天所说的“唯心主义”),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的,其本身不是科学。而以布丹、孟德斯鸠、韦科(即维科——笔者注)为代表的地理学的唯物论的社会观,是在自然环境论的基础上,宣扬资产阶级国家主权理论,建立起资产阶级法的精神。这种社会观的错谬之处在于“把人类社会当作由某种势力操纵的玩具来表象的”[3]314。而旧机械唯物论的社会观则把理性看作是一切事物的唯一尺度,将宗教、社会、宇宙观、国家制度等一切事物,都用理性来衡量和批判。他们把社会看作是利己主义的个人的单纯的机械集合,而没有站在历史主义和辩证法的高度,暴露出了其形而上学的特点。至于空想社会主义的社会观虽然大胆揭露资本主义的罪恶,想为全体人类建立起理性与正义的王国,但其本质仍是唯心的,非科学的。

4.批判了资产阶级历史哲学。围绕资产阶级的历史哲学,李达集中批判了康德和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以及新康德主义和新黑格尔主义的历史哲学。在李达看来,康德和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反映了“布尔乔亚的妥协性”。其中,康德的历史哲学是基于其二元论的折衷主义哲学,其核心在于其道德哲学。康德把道德论作为其历史观的中心,把道德理想看作是支配社会历史的永恒规律。黑格尔历史哲学则是资产阶级处于上升阶段的思想反映,其克服了康德割裂自然与历史的形而上学,把表现“世界理性”的“绝对精神”作为支配社会历史发展的定律。从本质上说,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也是唯心主义的“观念论”,但其闪烁着辩证法光芒的历史哲学思想也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新康德主义历史哲学继承了康德的道德律令思想,认为历史是受自由的道德律所支配。而新黑格尔主义则在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历史观基础上高扬历史是精神的过程、现代国家是合理的有机体的观点,创生出大布尔乔亚独裁和国民排外主义理论,为法西斯的国家主义提供了理论依据。

(二)李达的唯物辩证法思想

1.围绕唯物辩证法的理论来源,追溯了唯物辩证法的产生、发展历程。在李达看来,从原始社会开始,原始人的思维中就开始产生朴素的宇宙论、世界观和辩证法。“原始的思惟(即思维——引者注),有两个特征。第一是原始人把自然物或自然现象,看做和他们自己一样生动的存在。……第二是关于一对象转变为他对象的表象、及动物本性传达于人类的表象。”[3]11李达认为这种原始思维“虽说是非常幼稚可笑,但他们把自然看做活动的、互相转变的世界,这可以说是动的世界观的萌芽,也可以称为‘原始的辩证法’”[3]11。李达又从自然哲学和观念论哲学的视角,选取塔列斯(即泰勒斯)、赫拉克里图(即赫拉克利特)、德莫克里特(即德谟克利特)等自然哲学代表人物和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观念论哲学代表人物,对古希腊哲学中所蕴含的辩证法(包括唯物论)进行了分析。对所谓的欧洲“黑暗中世纪”,李达也力图从中发现积极的辩证法思想,如围绕经院哲学指出意在调和唯名论与唯实论争论的二重真理论所具有的进步意义。李达用了大量篇幅论述了西方近代哲学是唯物辩证法产生的重要历史时期,肯定了培根、霍布思(即霍布斯)等思想家对唯物论的发展,系统分析了斯比诺莎(即斯宾诺莎)、莱卜尼兹(即莱布尼茨)、狄德洛(即狄德罗)等人的思想。在李达看来,无论是十六、七世纪的英国唯物论,还是十七世纪欧洲大陆哲学,抑或是十八世纪法国唯物论,无疑都是唯物辩证法的先声和基础,德国古典哲学则进一步发展了辩证法理论,如康德、黑格尔虽然都是站在观念论(唯心主义)立场上,但他们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辩证法理论,并使之成为资产阶级的理论基础。在李达看来,德国古典主义哲学的基本特点是:“积极的——辩证法;消极的——观念论。”[3]36费尔巴哈的唯物论则为唯物辩证法的产生奠定了唯物主义理论基础。马克思和恩格斯正是批判地吸收了费尔巴哈的唯物论和黑格尔的辩证法才形成了唯物辩证法理论。李达指出:“唯物辩证法的生成,不仅是费尔巴哈唯物论与黑格尔辩证法之批判的摄取,还概括了新的丰富的内容。”[3]56这“新的丰富的内容”,李达概括为唯物辩证法的历史观、自然观和实践论。

2.围绕辩证唯物论的理论内涵,厘清了唯物论与观念论的根本区别和分歧。在世界本原问题上,唯物论主张先有物质,后有精神;物质是本源,精神从物质产生。而观念论则主张世界先有精神,后有物质;精神是本源,物质从精神产生。进而,在存在与意识的关系上,唯物论也与观念论截然对立,前者认为存在决定意识,后者则坚持意识决定存在。除了唯物论与观念论的二元对立,在思想领域还存在所谓的折衷论或二元论。李达系统批判了观念论产生的社会根源和认识论根源,辨析了观念论与宗教的关系,揭示出科学发展对扬弃观念论、确立唯物论的重要意义。此外,李达还深入分析了辩证唯物论与旧的唯物论的关系,指出辩证唯物论超越了机械唯物论等弊端,而且在应用范围上“不但适用于自然的领域,而且适用于社会——历史的领域”[3]83。李达将辩证唯物主义高扬为唯一科学的世界观,反映了进步社会阶级的诉求。

3.围绕概念和范畴,系统剖析了物质、运动、时间、空间等基本概念和相关范畴。以物质概念为例,李达详细辨析了自然科学领域的物质概念与哲学领域的物质概念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在李达看来,自然科学所讨论的物质主要是依据物理学知识所能达到的水准来观察客观世界的构成,并以此规定物质构造的特征。而哲学意义上的物质则主要是从主观与客观的关系上来界定,旨在说明物质是作用于感官而引起感觉到东西,是在感觉上给予我们的客观实在性。李达指出一些自然科学家由于不懂得唯物辩证法,而常常混淆自然科学领域的物质与哲学领域物质的概念区别,因而当电子等一些科学的重大发现颠覆他们所固守的“物质是原子的总和”这一观念时,他们便得出“物质消灭了,因而唯物论哲学也要消灭了,从此世界只留下精神了”[3]86的谬论,从而陷入到神秘主义和观念论(即唯心论)的泥沼。在辨析物质概念的基础上,李达进一步阐明了物质决定意识等哲学范畴。对于运动、时间和空间等哲学概念,对立统一、量变与质变、否定之否定等规律以及本质与现象、内容与形式、必然性与偶然性等关系问题,李达也站在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论的角度进行了阐析。

4.围绕认识论,系统分析了认识形成的过程以及意识、感觉、思维等之间的关系。在李达看来,意识是客观世界在人类头脑中的反映,是客观的、实在的映像。李达运用科学知识分析了人类的大脑、神经系统等对人类意识的形成所起到的作用,并比较了动物、高等动物、人类在意识形成方面的特点和差异,得出人类意识高于动物意识的结论。对于感觉这一人类认识的源泉,李达认为感觉有赖于神经系统,是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等感官的集合。围绕感觉与思维的关系以及由感觉到思维所要经历的过程和阶段,李达批判了经验论或主观观念论、唯理论的认识误区,揭示了人的认识由感觉到表象、再由表象到概念的发展过程。李达基于唯物辩证法的立场,通过对感觉与思维、表象与概念等的分析,阐述了意识的客观实在性,阐发了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

5.围绕逻辑论,重点剖析了判断与推理、归纳与演绎等形式逻辑内涵。李达基于概念是客观世界在思维形式上的反映这一论断,指出判断和推理不仅是概念的运动形式,同时也是人类思维的运动形式。在《社会学大纲》中,李达用“论理”“论理学”来指代我们今天所说的“逻辑”“逻辑学”。李达在比较了黑格尔和恩格斯关于判断的经典论述后指出,恩格斯把观念辩证法的判断论改造成了唯物辩证法的判断论。按照唯物辩证法的判断论,判断反映了物质世界的客观实在性法则,并且依据于对立统一法则而成为思维的运动形式。相比较而言,推理则是思维的高级运动形式,是概念与判断的统一。进而,李达详尽阐析了分析与综合的统一、归纳与演绎的统一。《社会学大纲》对形式逻辑的批判是有一定的时代局限的,有研究者指出,书中对形式逻辑的否定是不正确的。“建国以后,李达同志在自己的教学和著述(参见《唯物辩证法大纲》)中改正了这个错误。”[4]

二、社会生产和经济结构是李达意识形态理论的经济学基础

李达的意识形态理论是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理论,因此在其思想基础中,体现经济基础的经济学内涵构成了其意识形态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

1.劳动理论。李达将劳动理论作为其经济理论的基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等理论都是建构在劳动基础上的。在李达看来,人类若想生存繁衍首先就要获取物质生活资料。而要获取必要的物质生活资料,就必须通过劳动。劳动是“人类以自己的行为为媒介调节并统制他与自然间的物质代谢的一个过程”[3]343。劳动过程包括有意识的劳动、劳动手段、劳动对象三个基本要素。李达指出,劳动是具有社会性的,这是区分动物与人类的几个基本差别。也就是说,劳动不仅是人类运用自己的肉体器官、消费物理学和力学的能力,来作用于自然界这样一种自然的过程,更是进行社会生产、并在人与人之间进行劳动交换的这样一个社会过程。劳动是自然方面与社会方面的对立统一。在这种对立统一中,社会方面占据着主导地位。这是因为随着人类社会发展阶段的不断演进,经济制度越复杂,人类劳动对自然环境的依赖越小,但对社会制度的依赖越大。

2.生产力理论。李达认为,生产是人类社会凭借人工劳动手段而变化自然物的过程。生产是社会对于自然的关系,是以劳动手段为媒介的。在他看来,生产不断促进劳动手段的更新,实现再生产,而再生产才是研究社会发展准则的关键。再生产只有在人类与社会手段相结合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再生产过程也不是每次都以同一姿态不断重复,而是催生新的人类、新的生产手段和生产关系的扩大再生产。再生产过程既是技术进步的过程,也体现了一定的社会关系,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统一。在再生产过程中,人类应用劳动手段作用于劳动对象时,就产生出生产物质生活的能力,这就是生产力。归根结底,“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3]360。生产力具有鲜明的社会性,人类社会的生产力不仅是一切生产要素的总和,而且体现了一定的生产关系。

3.生产关系理论。在李达看来,生产关系有狭义与广义之分。广义的生产关系包括了狭义的生产关系和分配关系、消费关系、交换关系等。生产是一个总过程,包含了生产、分配、消费、交换等关系,这四者之间相互作用,其中生产关系是占主导地位的。李达还论述了生产关系的物质性、社会性、历史性和阶级性,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辨析了生产关系的本质。

4.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在李达看来,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就是内容与形式的关系。生产力是生产关系的内容,生产关系则是体现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形式。也就是说,“生产力是社会的生产全体的内容和基础”;而生产关系则是“这同一的生产过程之特殊的社会的形式”。因而,“生产力是生产关系的运动的内容”[3]391,生产关系必须适应于生产力的特定发展阶段,总的来说,生产力对生产关系而言具有优越性,而生产关系绝不是生产力的“受动的反映”,而具有相对能动性。一方面,生产关系可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可以阻碍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又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并最终引起社会经济结构的变革,这是一种普遍法则。“但是这个普遍法则在各个具体的经济构造中的表现,却采取特殊的形相。”[3]400也就是说,在不同的社会阶段,社会的经济结构是不同的。

(二)关于经济结构的发展演变

1.原始社会经济结构。李达将原始社会分为先氏族社会与氏族社会两个阶段。在先氏族社会,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较为低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主要表现为个人的生产与集团占有之间的矛盾。但这种矛盾在原始社会中还没有发展成一种冲突。原始社会主要靠血缘纽带来维系,血统关系成为生产者之间关系的基本形态。因此,个人生产与集团占有之间的矛盾主要表现在婚姻和家庭上。随着生产力和经济社会的发展,血族群婚发展到半血族群婚,再发展到对偶婚,从而催生了氏族社会。在氏族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有了较大提升。随着社会财富的增加,私有财产开始出现,个人生产与集团占有之间的矛盾也发展到更高阶段,出现质的变化,推动原始社会迈进阶级社会。

2.奴隶社会经济结构。人类社会迈入到奴隶社会就意味着迈入了阶级社会,而奴隶社会是从先阶级社会的母胎中直接发展起来的最古老的生产形态,因此,其生产关系表现为奴隶所有者与奴隶的关系。奴隶制社会的生产力,极大地促进了生产的发展,丰富了人类的物质和精神成果。李达指出:当奴隶社会发展到顶点时,由于奴隶的劳动形态和奴隶的低级劳动能力阻碍了生产技术的进步,于是生产方法之必然的变革就将社会推进到封建的形态。

3.封建社会经济结构。相对于奴隶制的经济,封建社会的经济无疑是一种进步的历史形态。李达将封建社会的经济构造特征总结为:一切的土地几乎全为封建领主所占领,形成大土地所有制;直接生产者的农民在人格上隶属于封建领主;农业经济主要的是自然经济;农民所耕种的面积是小块的土地;领主的土地大部分交由农民租赁耕种;农民是半解放的奴隶……总之,在封建社会中,“农民被束缚于土地,(与地主之间)是人身的隶属关系,是直接的支配与隶属的关系及所谓的超经济的强制。这是基本的封建的生产关系,阶级关系”[3]418。李达还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分析了亚细亚生产方式,并将之定义为“变相的封建的生产方法”[3]423。对于封建社会的解体,李达认为是伴随着商品生产和商品流通的发展,伴随着商业资本的发展,催生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并逐渐取代封建社会的生产方式,加速了封建社会经济结构的解体。

4.资本主义经济体系。通过对资本主义发展历程的回顾,李达指出资本主义经济经历了“工场手工业时期”“机械的大工业时期”和帝国主义时期。在李达看来,“工场手工业”是“机械的大工业”的前提,“机械的大工业”逐渐取代了“工场手工业”,加剧了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而帝国主义则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新阶段,是独占的资本主义。因为帝国主义时期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冲突之尖锐化,必然诱导新的变革,从而使得帝国主义成为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

5.社会主义经济体系。李达依据苏联经济模式,对社会主义经济进行了分析,指出社会主义经济是农业与工业相结合的,“使农业服从社会主义的工业的指导……断绝或排除资本和阶级所由发生的道路,造出消灭阶级的生产和分配条件”[3]457。他认为社会主义分为两个阶段,即低级的社会主义阶段和高级的社会主义阶段。所谓的“低级的社会主义阶段”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从某种意义上说,李达在我党历史上较早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的首倡者。

三、阶级、国家等上层建筑是李达意识形态理论的政治学基础

李达的意识形态理论大厦离不开阶级、国家等上层建筑,而阶级和国家为意识形态思想提供了政治学的理论基石。

(一)关于阶级及阶级的起源和发展

李达认为“一切的政治现象都是阶级现象”[3]463。因此,要理解政治的上层建筑,首先要弄清阶级的概念和内涵。李达批判了对阶级的几种错误认识,指出“阶级是人类的大集团,是由于他们在特定社会经济制度中的地位的差别,而其一方能独占他方的劳动的人类集团”[3]465。

对于阶级的起源,李达认为在人类脱离原始社会时期后,随着劳动及劳动手段的进步,产生了劳动手段的分化和分业,并通过“社会的机能之分化过程”与“剩余劳动及私有财产的发达过程”[3]473二者间的相互补充、相互结合,而形成了阶级社会。一言以蔽之,“分业”是阶级发生的基础。

根据社会历史发展阶段的不同,李达详细分析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特点。相对于由奴隶所有者与奴隶构成的奴隶社会阶级关系和由地主与农民构成的封建社会阶级关系,资本主义的阶级关系主要表现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在《社会学大纲》中,李达有时也用“布尔乔亚”和“普罗列达里亚”来指代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时,李达虽然以大地主、小所有者、农民、“智识分子”等指称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期的各个阶级,但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矛盾虽然表现为经济斗争、政治斗争和理论斗争,但核心是剥削阶级与劳动阶级之间的斗争。

(二)关于国家及国家的起源

李达从社会发展产物、社会上层建筑、阶级统治机关、公权力组织等不同视角,系统辨析了国家概念。归根结底,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是一阶级统治其他阶级的机关。用李达的话说,国家是“一个阶级巩固其榨取形态的工具”[3]500。而“从前的许多政治革命”,都“只不过完成了当作榨取工具看的支配机关而已”[3]500。而过渡期(即社会主义时期)的国家则是建立在社会主义经济基础上的国家,不再是阶级榨取的工具,而是“消灭阶级一般的工具”[3]500。

关于国家的起源,李达从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精准地指出:“国家是社会发展过程中必然的产物,是社会分裂为阶级以后的阶级冲突不可调和的结果。”[3]508也就是说,在前阶级社会,社会处于氏族组织阶段。随着氏族组织内部阶级的分化和斗争,氏族组织被消灭,国家代之而产生。李达通过分析古希腊的雅典国家和古罗马国家,进一步论证了由氏族组织进入国家的过程。

(三)关于资本主义国家理论

在追溯了国家的起源以及奴隶制国家、封建制国家的基础上,李达较为详细地论证了“近代国家”。李达所说的“近代国家”就是我们常说的资本主义国家。

按照李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理论,在资本主义国家之前,有一个过渡阶段——绝对主义国家,他认为绝对主义国家是近代国家的先驱。实际上,李达所说的“绝对主义国家”是欧洲封建社会后期以城市市民社会组织形式出现的,其特点是“王权勾结布尔乔亚以抑制封建领主的政权”[3]522。但随着布尔乔亚的不断发展,新兴资产阶级与王权的冲突不断加剧,绝对主义国家面临着被革命、被改良的命运。资产阶级革命促成了绝对主义国家向近代国家的变革。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法国大革命中,布尔乔亚联合普罗列达里亚和农民,推翻封建统治,建立了近代资本主义国家。

资本主义国家的权力构成主要表现为三权分立。国家机关的设立、政府形态的构成也是基于三权分立的制度设计。与封建国家不同,资本主义国家的中央集权以行政权为中心而把立法权和司法权结合起来,通过议会而使三权得以相对独立又紧密结合。

随着社会的发展,资本主义国家逐渐出现法西斯主义倾向,进入到帝国主义阶段。从本质上讲,法西斯主义也是一种上层建筑,是在帝国主义时期“陷入于一般危机的资本主义的政治的上层建筑”[3]540。李达认为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的内在危机,才导致了其对内的法西斯独裁和对外的帝国主义战争。

(四)关于社会主义国家理论

在资本主义国家之后,李达认为社会进入到“过渡期的国家”,这一时期的国家本质是“普罗列达里亚专政”。所谓普罗列达里亚专政即无产阶级专政,而所谓“过渡期的国家”实际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社会主义国家。在过渡期国家里,政权的组织形式是苏维埃,其关键就是要通过阶级斗争来彻底消灭阶级,因为只要有阶级就会存在不平等。

围绕过渡期国家中普罗列达里亚专政的任务,李达指出镇压布尔乔亚的反抗、消灭剥削和阶级差别、领导农民大众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建设社会主义,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主要任务。围绕过渡期国家制度的特征,李达认为苏联宪法是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走入社会主义的标志,而过渡期国家特征则主要表现在立法和行政的统一、官僚主义的消灭、废除常备军代之以人民武装等。

在国家理论的最后,李达论证了国家灭亡的过程。李达认为国家是一定社会发展阶段的产物,是阶级对立和阶级矛盾的产物,因而随着阶级的消灭,国家灭亡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李达将国家灭亡的过程分为两个阶段:社会主义低级阶段和高级阶段。在社会主义低级阶段,国家的形式还是必要的,但其已经不是官僚政府而是民众来执行国家权力的政府;到了社会主义高级阶段,具有强制力的国家权力则没有存在的必要,国家就成为“物品的管理机关”和“生产过程的指导机关”。

四、李达意识形态理论的核心内涵

意识形态是中国共产党党建理论的重要内容,是中国共产党建党的思想基础和理论武器。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著名理论家,李达的意识形态理论对我党早期意识形态理论的形成和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关于意识形态的生成原理

1.意识与社会意识。意识形态的基础是意识。在李达看来,意识分为个人意识和社会意识。个人意识与社会意识是相对独立且紧密联系的,二者是一种辩证关系。也就是说,社会意识建立在个人意识基础之上,但不是个人意识的简单集合。在同一性上,个人意识与社会意识也存在一种辩证关系。即由于个人意识往往是社会的,因而在概念上二者是同一的;但社会意识又是复杂多样的,因而存在一般与特殊的辩证关系。归根结底,“生产关系的总体,形成社会之经济的构造,是法律的政治的上部构造在它上面树立与一定社会的意识形态和它相适应的现实基础”[3]563。也就是说,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等构成了社会意识形态的基础。

围绕社会心理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李达认为普列汉诺夫将意识形态看作是以一定的“社会心理”为基础的,建立在“社会心理”支配人们情绪或表象基础上的观点是错误的,其错误在于普列汉诺夫将社会心理“生物学化了”,是一种“自然主义”思维,违背了辩证法原则。对于布哈林,李达认为其错误在于把社会心理与意识形态机械地割裂开来,把意识形态简单地看作是有组织的社会心理的结晶体,而忽视了二者之间的统一。在李达看来,在普罗列达里亚尚未有较为明确的阶级自觉意识时就已经有了新意识形态的萌芽。在普罗列达里亚由“自在阶级”向“自为阶级”转化过程中,已经充满了占统治地位的布尔乔亚意识形态与新生的普罗列达里亚意识形态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李达认为,社会心理与意识形态之间是内容与形式的辩证关系,社会心理是内容,意识形态是形式。既不存在不具意识形态这个形式的社会心理,也不存在缺乏社会心理这一内容支撑的意识形态。

2.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作为我党早期的理论家,李达坚持马克思主义关于存在决定意识的思想,极力宣扬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映社会存在的观点。

一方面,李达坚决主张社会存在不依赖社会意识而独立存在。他把“社会的存在规定社会意识”看作是历史唯物论的根本论纲。在他看来,人类要生存于社会之中,必须首先获得物质生活资料,因而人类在进行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之前,必须满足衣食住行等物质生活。这些生活资料的生产构成了社会基础,而国家、法律、艺术、宗教等都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上层建筑。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政治的、社会的、精神的一般生产过程,也即社会存在决定了社会意识。

另一方面,李达强调社会意识依存于社会存在。基于意识是存在的反映,没有存在就没有意识的道理,同理,社会意识也是社会存在的反映,没有社会存在就没有社会意识。换句话说,所谓社会意识依存于社会存在,实际就是说社会存在是根本的,而社会意识则是派生的。社会存在是第一性的,社会意识是第二性的,先有社会存在,后有社会意识,社会意识是社会存在的反映。

此外,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也具有能动性。一方面,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什么样的社会存在(经济基础)就有什么样的社会意识(上层建筑);另一方面,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也就是说,政治、法律、宗教、艺术、文学等反过来影响社会经济发展,具有能动作用。而且社会是不断发展变化的,社会意识也会随着社会存在的发展而发展,并一定程度上推动着社会的发展。

(二)关于意识形态的基本特征

1.意识形态的相对独立性。尽管意识依赖于存在,但现实中,社会意识形态往往独立于社会经济,这体现了意识形态的独立性。但从本质上讲,意识形态的这种独立性只是一种相对意义上的独立性,并不存在真正独立于社会存在之外的社会意识形态。造成意识形态相对独立性的原因主要在于精神劳动与物质劳动的分工,意识形态相对独立发展是伴随着精神劳动与物质劳动分离而开始的。

意识形态的相对独立性还体现在其滞后于社会发展上。当人类社会由一个阶段进入到更高的发展阶段时,社会经济基础也随之变化发展,但社会意识形态往往还停留在旧有的经济发展阶段,表现出一种滞后性,必须进行变革。

2.意识形态的阶级性。李达认为由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因此,在阶级社会中,意识形态是具有阶级性的。无论是奴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抑或是资本主义社会,其社会意识形态都是统治阶级意志的反映,是一定社会阶级的产物。也就是说,“一定时代的支配的思想,常常是支配阶级的思想”[3]577。

李达以道德为例,进一步阐析了意识形态的阶级性是阶级社会的反映这一道理。他引用马克思主义经典论述指出,人们自觉不自觉地从自身经济地位所处的实际条件中,也就是说,从他们的物质生产和交换的经济条件中,确立自己的道德观念。因此说,任何的道德理论都是当时社会经济状况的产物,道德一定是阶级的道德。只有消灭了阶级对立,超越了一切阶级矛盾的道德,才是真正的人类道德。

3.意识形态的斗争性。李达认为,在阶级社会中,意识形态的阶级性很大程度上表现为斗争性。意识形态斗争性是建立在阶级对立和阶级压迫基础上的,是建立在被压迫阶级反抗阶级压迫的斗争基础上的。

围绕意识形态的斗争性问题,李达列举了古代印度的种姓制度和资本主义社会中布尔乔亚与普罗列达里亚之间的斗争,来说明意识形态是阶级对立和阶级斗争的产物。概言之,被压迫阶级在反抗统治阶级的压迫过程中,产生出代表本阶级意志的新的意识形态。“譬如普罗列达里亚就是在对于布尔乔亚的斗争上,才形成了自己的阶级的意识形态。”[3]578

(三)关于意识形态的演变历程

1.原始社会的意识形态。李达从语言的产生开始追溯了原始社会意识形态的形成和基本特征。在李达看来,人类早期意识形态就是语言。语言是劳动的产物,是人类社会发展进化的结果。语言不仅是调节劳动过程、组成人类经济行为的必要联系,还是意识形态的交换手段。随着劳动的进步,人类的发展,语言、文字和思维也不断发展。原始思维的一大特点是他们把周围自然和自然现象看作是与自己同样生动的存在。同时,他们还相信一个对象可以转化为另一个对象,且动物本性能传达于人,从而产生了原始巫术(李达称之为原始魔术),构建起万物有灵论的原始思维体系。

随着原始巫术和万物有灵论的发展变化,产生了原始宗教。李达认为万物有灵论是一切宗教共通的标志。李达认为原始宗教是原始人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发展水平的产物,反映了原始人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认识水平。一方面,原始宗教观念奠定于灵魂信仰和万物有灵基础上;另一方面,原始的宗教仪式则奠定于原始巫术基础之上。李达指出,原始宗教发展到最后阶段则是祖先崇拜,产生了种族神,乃至拜物教。

此外,作为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音乐、舞蹈、绘画、雕刻等原始艺术也产生于原始社会的劳动生产,反映了原始社会的生产力发展水平。

2.奴隶社会的意识形态。关于奴隶社会的意识形态,李达认为其核心表现为宗教。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限制,奴隶社会的宗教最初也是一种有关农业生产的宗教,是将自然力神格化了。在奴隶社会末期,随着社会的发展,出现了基督教。基督教的产生适应了奴隶大众等“浮浪无产者”的现实苦闷和祈求“救世主”的心理预期,是一种被压迫阶级的宗教。同时,基督教受到商业—货币经济的影响,是“商业的一神教”[3]589。

围绕奴隶社会哲学,李达介绍了伊奥尼亚派的自然哲学思想,重点阐述了德谟克里特原子论的唯物论思想,肯定了亚里士多德在逻辑学、自然科学、伦理学、政治学等方面的开创性贡献。围绕奴隶社会文学和艺术这一意识形态,李达重点介绍了古希腊、罗马时期的文学和艺术成就。

3.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进入封建社会,西方的意识形态主要表现为基督教的全面胜利。李达认为罗马帝国的崩溃使基督教获得伟大胜利。于是,基督教会成为封建社会最强大的社会组织,宗教意识形态在欧洲中世纪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

基督教的信条和教义支配着哲学和一切科学,在其统领下出现了经院哲学,其核心是唯心主义的观念论。但随着封建社会的发展,经院哲学也受到异端思想的冲击,这主要表现为唯实论与唯名论之间的斗争。这些异端思想产生于城市的布尔乔亚和小生产者之间,最终发展成为反封建主义的运动。

此外,围绕封建社会文学和艺术,李达也做了简要介绍,限于篇幅,兹不赘述。

4.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李达论述的重点,他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一般特征和资本主义社会的诸意识形态两个方面进行了系统分析。

围绕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一般特征,李达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占支配地位的意识形态是个人主义,是布尔乔亚的个人主义。这种个人主义主要表现在经济思想和政治思想两大方面。在经济思想方面,布尔乔亚的个人主义主要表现为一种排除国家干预和监督的自由放任主义。这种个人主义经济思想始于重农学派,在亚当斯密的“原富”论中得到极大发展,到了马尔萨斯和李嘉图那里,更是进一步发展了这种自由放任的个人主义思潮。在政治思想方面,布尔乔亚的个人主义则表现为强调契约论的民主主义精神。这种个人主义思潮经霍布斯、洛克、孟德斯鸠,发展到卢梭提出“社会契约论”。到了黑格尔那里,国家体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保障个人主义的民主精神,这种个人主义的意识形态必然走上拜物教的道路。

围绕资本主义社会的诸意识形态,李达从科学、法律、道德、文学艺术、近代哲学、宗教等几个方面进行了辨析。在科学方面,李达批判了布尔乔亚所谓的科学超阶级性,指出科学所具有的阶级性,以及科技进步、大工业生产对资产阶级工业革命的推动作用。在法律与道德方面,李达指出二者都是由社会制度和社会生活状态决定的,是依存于阶级利益的,任何永久不变的道德规范和法律是不存在的。布尔乔亚的道德和法律是为资本主义制度服务的。在文学艺术方面,李达也从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角度,指明布尔乔亚的文学和艺术都带有资产阶级特征,表现出浓厚的阶级性。此外,李达还围绕近代哲学思潮的发展和宗教在现代生活中的作用做了阐述。

5.社会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对于社会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李达从文化革命、反宗教运动两个方面进行辨析。

围绕文化革命,李达认为文化革命的意义就在于对旧的文化进行根本的改造。因为在普罗列达里亚取得政权之初,旧的文化遗产并没有被肃清,在经济、政治、道德、意识等种种关系中,其影响仍然根深蒂固。而普罗列达里亚的文化革命就是要破坏旧社会、建立新社会,把社会主义建设与无产阶级大众的再教育和文化革命结合起来,克服官僚主义,建立高效的国家机器,提高整个社会的文化水平,从而激发劳动者的创造力和工作热情,使其投身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李达特别指出普罗列达里亚文化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因此,普罗列达里亚文化不仅要体现阶级的文化特性,还要批判地继承、改造旧有的文化。在此基础上,建立起社会主义文化。

围绕反宗教运动,李达主张将新文化的创造与反宗教运动结合起来。首先,新文化是相对于旧文化而言的。而从本质上讲,旧文化是建立在精神劳动与肉体劳动分离的基础上的,是剥削者与被剥削者阶级对立的产物,而新文化是在精神劳动与肉体劳动相结合基础上产生的。根据这一特征,新文化消除了精神劳动与肉体劳动的矛盾,激发起劳动光荣的观念,并催生了普罗列达里亚的新道德。其次,针对社会主义建设与宗教斗争的关系,李达认为,随着新社会主义的关系驱逐旧的社会形态,“现实界之神秘的宗教的反映,也就渐渐消失了”[3]613。李达指出,在社会主义社会,宗教消灭的过程必然是一个斗争的过程。而要消灭宗教不仅要消灭宗教的意识形态,还要消灭宗教得以存在的社会根源。

五、李达意识形态理论的意义和启示

不可否认,由于《社会学大纲》创作于上个世纪30年代,因此,必然带有一些时代的局限,也存在个别错误观点,如前面提到的对形式逻辑的否定性批判。特别是李达深受那个时期前苏联的一些理论和政治实践的影响,如对布哈林意识形态理论的否定就是这种影响的产物。但必须看到,《社会学大纲》这本“教科书”与前苏联哲学教科书是有本质区别的,区别在于李达在该书中致力于构建一个“实践的唯物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阐释体系”[5]。客观地看,李达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已经达到了其所处时代的最高端,“就达到的水平和系统性而言,无一人出李达之右”[1]。他的理论,特别是这部为从精神上武装那些在民族解放大业中英勇斗争的战士们[3]7而写作的《社会学大纲》更是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普及,对中国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理论贡献,为我党的意识形态理论建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对今天新时代的意识形态工作也不乏启示。

(一)对党的早期意识形态理论建设的意义

回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大革命的失败,固然有多种原因,但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原因是党的早期意识形态理论建设不够,甚至党内的最高领导人陈独秀也缺乏系统的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意识形态理论,更遑论加强党内的意识形态建设。李达在1923年脱党主要是与陈独秀发生意见冲突。按照陈独秀的观点,当时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应该联合和帮助资产阶级政党——国民党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因此主张共产党员全体加入国民党。而李达则认为共产党与国民党是不同阶级的政党,应保持相对独立性,可以派一些骨干加入国民党,而不是全体加入。概言之,陈独秀主张党内合作,李达坚持党外合作。今天回过头看,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历史选择,是符合中国国情和中国革命发展客观规律的,但在合作方式上像陈独秀那样放弃对国民革命的领导权,丧失共产党人的独立性无疑是一种右倾主义错误,最终也导致了大革命的失败。当然,李达个人对与国民党合作的排斥(按照李达后来回忆脱党的多种动机,其中“不愿意做国民党员”是其中原因之一)则稍显保守,但其保持共产党的独立性则具有党建的理论高度和政治前瞻性。李达与陈独秀的争论乃至脱党也暴露出早期中国共产党党建理论的薄弱特别是意识形态建设的不足。

李达的脱党,只是在组织上脱党,在思想上则以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为己任,一生致力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和传播,并从理论上为党建理论特别是意识形态理论的建构做了大量扎实的工作。李达认识到加强党的理论建设的重要性,无论是在湖南大学任教,受邓演达之邀出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教员,还是在毛泽东主办的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讲课,李达都致力于宣扬马克思主义理论,消除一些人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误区,明晰无产阶级政党的性质和任务,坚定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信念,客观上起到了与三民主义、国民党争夺和抢占意识形态阵地的作用。他也因此被国民党以“著名共首,冒充大学教授,著有《现代社会学》,宣传赤化甚力”罪名而遭到通缉。特别是大革命失败后,李达更感到有必要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系统研究,为人们提供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社会学大纲》就是李达为了帮助人们建立“科学的世界观和历史观”,使人们“用科学的方法去认识新生的社会现象,去解决实践中所遭遇的新问题”[3]7而写作的。

《社会学大纲》所致力于建构的科学的世界观和历史观的核心就在于建立一种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意识观念,建构起系统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体系。这为我党加强党的建设、加强意识形态理论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也正因为此,毛泽东同志当年在延安曾读了十遍《社会学大纲》,并做了3 000多字的批注,还要求他身边的党的干部也要读上十遍。

(二)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意义

李达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主要贡献是极大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我党的意识形态理论离不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某种程度上讲,党的意识形态理论就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产物。《社会学大纲》就是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所建构起的意识形态理论大厦。

李达的这部《社会学大纲》虽名为“社会学大纲”,但其所说的社会学与我们今天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中所谓的社会学是不同的。李达所说的社会学实际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来研究社会意识形态的专著。该书共分五篇,第一篇“唯物辩证法”和第二篇“当作科学看的历史唯物论”是其意识形态理论的哲学基础,第三篇“社会的经济结构”是其意识形态理论的经济学基础,第四篇“社会的政治基础”是其意识形态理论的政治学基础,全书核心在第五篇“社会的意识形态”,这是《社会学大纲》的主旨所在。全书通篇围绕社会意识形态产生的理论基础和基本内涵,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提出了系统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为我党加强意识形态理论建设,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做出了重要贡献。

此外,李达的《社会学大纲》还为意识形态理论建构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范式做出了有益探索和积极开拓。针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今天中国社会和中国思想界日益边缘化的问题,李达研究专家汪信砚教授认为造成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偏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范式。他主张“回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范式的开创者即李达等早期中国马克思主义者那里去”[6]。

(三)对加强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的意义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意识形态关乎旗帜、关乎道路、关乎国家政治安全。”[7]并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强调“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8]。李达的《社会学大纲》等论著不仅对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有重要意义,而且对加强新时代党的意识形态工作也有诸多启示意义。

第一,它启示我们做好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应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李达的《社会学大纲》通篇都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他将意识形态理论的基石建构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理论基础上,建构在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理论基础上。而习总书记高度重视意识形态工作,也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理论,是紧密结合我国的正反面经验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历史经验所作出的新概括。从这点来说,李达的《社会学大纲》高度契合了习近平总书记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的精神。归根结底,加强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核心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这个指导思想。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的根本指导思想。背离或放弃马克思主义,我们党就会失去灵魂、迷失方向。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这一根本问题上,我们必须坚定不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有丝毫动摇。”[9]李达的《社会学大纲》就是从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经济学说、政治学说、意识形态理论等方面,来系统阐述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中国革命实践的指导意义。李达这些闪烁着马克思主义光芒的经典阐述,对我们今天做好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仍有很好的理论指导和启示意义。

第二,它启示我们做好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应坚持理论联系实际。意识形态不是空中楼阁,意识形态工作也不能仅仅停留在就理论谈理论、就观念谈观念的层面,而要将意识形态工作与社会现实紧密结合起来。在这点上,李达就非常注意理论联系实际,注意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有学者指出:“李达《社会学大纲》的写作,依然秉承了他一贯的理论联系实际的作风。”[10]毛泽东在读《社会学大纲》时所做的批注也高度赞扬“找出法则、指示实践、变革社会——这是本书的根本论纲”[11]。应该说,我们今天要做好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也要吸纳李达在《社会学大纲》中构建意识形态理论体系时所坚持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道路,坚持理论与实际结合,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国情和当前国内国际形势相结合,使中国当代的意识形态工作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真正成为党领导全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的思想保障。

第三,它启示我们做好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应做到与时俱进。意识形态工作是我党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这项工作从我党成立之日起就被摆上了重要日程。回首我党百年历史不难发现,党的事业发展与意识形态工作有着密切的关系,往往是意识形态工作抓得紧的时期,党的事业会得到飞速发展;反之,一旦放松了意识形态工作,党的事业就会出现波折和险阻,这已经被我党百年历史所不断证明。做好意识形态工作也存在一个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不变的是马克思主义这个指导思想;但在这个指导思想之下的意识形态工作却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而不断变化。李达的意识形态思想就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和唯物辩证法基础上,他肯定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认识到社会是沿着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这样一个顺序不断发展演进的。而新时代所面临的国际国内形势较李达创作《社会学大纲》那个时代更为复杂,因此,加强新时代意识形态工作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同时深入分析当前所面临的国际国内形势,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紧扣时代脉搏,做到与时俱进,不断深化意识形态工作的理论创新、制度创新,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和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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