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的诗之影

2021-03-04 13:45焦洋
中国三峡 2021年11期
关键词:布利爱德华德军

文 | 焦洋

2020年第92届奥斯卡, 《1917》 可堪无冕之王。相比于以往的战争电影,《1917》从主题上放弃某些为人熟知的战争事件的描写,转而以一对士兵传递重要情报的任务为对象。从电影画面上放弃了大篇幅动态战争场面的表现,代之以宁静的美或恐怖。电影情节线索简单,斯科菲尔德与布雷克接到特殊任务,要穿越德军防线,向正准备发动进攻的英军传达紧急命令,以取消本次进攻计划免于落入德军的陷阱。《1917》中有许多令人难忘的场面,但电影中《乔布利人》的出现或许是最完美的瞬间。

《乔布利人》是英国诗人爱德华·李尔的创作。爱德华于1812 年出生于伦敦郊区的霍洛威,在五岁时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癫痫发作,这样的经历使爱德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总是耿耿于怀,他将这种病称为“令人痛苦的恶魔”,而自己也因此深感耻辱。困厄的人生经历滋养了爱德华过人的艺术才能,在他16 岁时便能够通过出售各种素描来支撑自己及姐姐的生活,1982 年还出版了十二本《鹦鹉图像》。1837 年,爱德华由于视力及肺部功能的衰退,放弃了部分精细的绘画工作,十年后,开始了诗歌的创作。此刻,绘画与诗组成了他精神世界。

《乔布利人》这首诗出现于电影《1917》斯科菲尔德逃离德军追捕的过程中。深夜,斯科菲尔德独自一人穿行在黑暗的废墟之中。走过低矮的屋檐,他看见了如同末日般的壮美景象。熊熊烈火吞噬着早已被烧得漆黑的房屋,渺小的十字架矗立在眼前,宗教的信仰远不及战火烧得猛烈。被德军发现后,斯科菲尔德匆忙躲进地下室中,昏暗的油灯照亮地下室的一角,也照亮了他血汗交杂的面庞。妇女抱着一名婴儿与他对面而坐,油灯的光晕在二人交谈的过程中不断转换,丰富影调层次,突显明暗反差的同时,也为他们因战争而蒙上阴翳的内心带来了些许光亮。失真的镜头语言则为这幅场景提供了油画般的质感。在这些许的宁静之中,斯科菲尔德注视着婴儿的眼睛,为他背诵了这首诗:

他们乘着筛篮出海了

乘着筛篮出海

尽管所有的朋友都在唠叨

在冬日的清晨,暴风雨的日子

乘着筛篮出海

……

越远越小,越小便越远

那是乔布利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有绿色的头,蓝色的手

他们乘着筛篮出海了

……

《1917》(2019)导演: 萨姆·门德斯编剧: 萨姆·门德斯 / 克里斯蒂·威尔逊-凯恩斯主演: 乔治·麦凯 / 迪恩·查尔斯·查普曼 / 科林·费尔斯 等

《1917》伪一镜到底式的拍摄方法使得整部电影不被任何剪辑与场景的转换而切断,恰似诗歌与音乐线性的表达方式,如江河般流淌在观众眼前,遇平坦则舒缓,遇陡峭则湍急。斯科菲尔德在被德军发现后,电影音乐的节奏突然加快,他狂奔起来,画面也飞速地移动,这一切都将观众由平静的状态变得倏然间紧张起来,而在获得短暂的安全之后,这首诗的出现则赋予主角与我们喘息的机会。电影轻重缓急的节奏与诗抑扬顿挫的韵律是这两种艺术在形式上的统一。缺少了画面的不断转换,人物与事件不断刷新的优势之后,长镜头的电影与叙事性有限的诗天生所长之一就在于韵律与节奏的和谐辉映。

除却形式之外,诗的加入还为电影《1917》这一片段增添了思想的厚度与解读的空间。诗的美,不是情节之美,亦不是人物之美,而是思想之美。众人在阅读诗时所产生的个体与诗本身的“隔”颇为厚重,揣摩诗的思想就成为了读诗的最终目的,显然,诗是超脱于知识之一隅,而用于呈现伟大的存在。当我们试着以斯科菲尔德这样的士兵作为参照,这首诗就变得深刻、锐利。战争中的士兵就像诗中所写乘着筛篮出海的人,没有人会到达对岸,筛篮只会不断渗入海水,他们终会沉入海底,无声无息。这样的“沉没”遍布人类历史的年册。诗中所写的乔布利人自然是凭空捏造的,并没有哪个人种长着绿色的头、蓝色的手。但我们只需稍稍引申一下,便能一下子想到因为肤色而评价人之高低的愚蠢行径来。世界上并没有绿色或蓝色的人,但确有黑色、黄色、白色的人,代之以“种族”归类,以此为借口的奴役与屠杀比比皆是。

1911 年,乔托·卡努杜在《第七艺术宣言》中,第一次宣称电影即是一种艺术,使之成为并列建筑、音乐、绘画、雕塑、诗和舞蹈的“第七艺术”。也许从那时,或不妨从更早时说起,电影出生的一刻就与诗有着某种统一的内质。在电影的背后,有诗的深刻灵魂。

猜你喜欢
布利爱德华德军
《剪刀手爱德华》(海报)
《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魔杖就绪 魔法世界回归
描绘孤独的画家——爱德华·霍普 上
描绘孤独的画家——爱德华·霍普 下
城市道路规划设计发展趋势探讨
二战德军变身解放者?
诡辩获罪
诡辩获罪
布利丹效应
不走运的“水下幽灵”——德军潜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