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油画中的线条

马雪洋

摘 要：线条作为中国绘画艺术史上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表达元素，在西方传统绘画史中仅扮演附属品的角色，往往是为了展现画面的体积感而存在。相较于文艺复兴时期将线条视为描绘作品轮廓不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西方绘画观念，中国作品中的线条既用于造型也用于勾画事物，兼具艺术性和抒情性。基于此，从中西方绘画作品艺术特点和历史基因的角度出发，通过对比中国油画艺术家潘玉良及西方艺术家席勒作品中不同线条的使用方法，对中西方绘画中线条的使用差异进行分析。研究发现，中西方绘画之所以对线条的使用方法不同，是因为中西方绘画在画面追求、技法及蕴含的文化特性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关键词：线条;油画;潘玉良;席勒

一、油画的历史发展

文化融合，即将东西方绘画文化中已有的技法和语言重新解构并组合成新的艺术形式，重组成有中国绘画特色的表现技法和绘画语言。传统美学背景下，中国绘画的解构及重构既通过文化融合使东方的审美吸收了西方绘画的表现技法，又给中国油画增添了新的生命力。这种融合对传统油画的审美范式造成了冲击，画家们仅通过临摹和模仿重现对象的方式越发不现实，更不要说对真实现实的再现。

写实绘画是绘画的一种表现手法，在西方有深厚的传统，但其在中国艺术的发展之中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尽管如此，中西方在写实绘画的表现上却截然不同。这种差异源自中西方迥异的历史文化发展背景。西方人追求真实，东方人追求意境。在中国，写实油画受到了本土化的影响，实现了油画民族化。

1985至1989年间，批判和解构成为新潮艺术观念。中国艺术家们的艺术形态逐渐表现出多样性的特征，油画的现代性特征也促成了画界的思想观念转变，丰富了中国油画的类型，使中国油画的发展更加如虎添翼。然而，由于当时历史条件的局限，绘画作品往往局限于对表面样式的重复。

二、中西方艺术观念的不同

中西方对世界的认知和理解存在本质的差别。古希腊自然哲学所主张的原子论、元素论等一定程度影响了西方对世界的认知。这是一种静态的、理性的看待世界的方式。简而言之，西方绘画的艺术观受到了西方哲学思想的影响，艺术建构的主要方式是“模仿自然”，即主观地再现客观事物。因此，西方绘画的造型观念被概括为“重自然”和“形体结构的客观再现”。

《中国哲学大纲·序论》提到：“中国哲人的宇宙论实乃以不分内外物我天人为其根本见地。”[1]这种思维逻辑不仅形成了中国传统艺术思维方法，还从中国传统文化和地域文化的角度出发，生成了独特的表达样式。中国的艺术家看世界的方式是动态的。中国绘画不只是模仿客观外在的自然，而且更注重内在的情绪意念，追求更深层次、更宽领域的“一气运化”的契合。这是中国画追求绘画美的不二准则，更是从古至今中国画家的最高审美追求。因此，中国绘画并非只依赖于技艺。

由此可见，中西绘画存在差异，也有所共通。

三、中西方油画中的线条

线条是绘画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论及绘画作品，人们往往首先会被画面中的线条所吸引，线条具有影响整个画面的丰富性的效果。油画传入中国后，对线条的处理经历了从纯粹照搬西方绘画理论，到逐步淡化西方绘画思想，强调本土民族意识的一个从表象临摹到思想融合的过程。我们可以从东西方不同画家的绘画风格中看出其中端倪。

中国油画线条：其细腻性与传统中国精神和审美相契合。画家通过主觀地对具体事物进行分析概括与取舍营造意境，深化情感内涵，表现出真挚的感情。比如：中国当代画家吴冠中通过线条体现宁静感，传达出自身的精神追求，呈现出中国绘画线条独特的情调。他的作品《夜宴越千年》描绘五个人奏乐，人物采用大量曲线来描绘，活泼的线条表现出画面场景的愉悦氛围。华裔法国画家赵无极作品中的线条十分具有概括性。作品《10.01.91》中不存在具体物象，转而用线条的符号性进行表达，描绘出一个充满生命律动的自然世界。

西方油画线条：理性地通过描绘现实展现事物的主要特征，直接用具体鲜明的形象表达艺术主题。例如德加的作品Head of a Young Woman运用干净的线条，描绘朴实、真实的现实，突出细腻的体积感。维米尔《代尔夫特一景》化繁为简，以朴实的线条展现真实的风景，具象地展现画家家乡的建筑。

（一）中国——潘玉良的线条

从表现形式的角度来看，线条可分为具象和抽象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表达不同的审美情绪。前者常使用具体的造型突出形体与体块。后者常用于表现抽象的造型，可以不依附于具体的物象，所以呈现的意象各不相同。

潘玉良作品里的线条还具有通过笔墨关系传达媒介的功能。笔墨是相对于笔法而言的，笔法又体现在笔迹形态上。线条笔迹要能体现起笔、运笔和收笔，即中国画讲究的笔意。线条之间要和谐统一，互相之间又要相对独立。笔意包括骨气、清透和变化。例如，潘玉良油画《双人扇舞》中的线条，秀魅少骨，柔润肥厚，加之此画用色淡雅，作品便显得风格柔丽，展现出女人的柔美。

清透是笔与笔之间依存但又独立，不影响彼此的特点。《双人扇舞》以铁线描笔法入画，舞女的线条酣畅淋漓。在运笔作画的过程中，转折和曲笔技巧的使用都恰到好处，对人物的动态描绘得精确到位。

《双人扇舞》与彩墨画《扇舞》（1955年）在构图与人物体态呈现方面极其相似，前者造型不拘束于形体，动作相对夸张，十分富有动感，色彩让作品充满个性与活力。二者的线条运用都偏向粗重风格，用笔相对奔放。在质感上二者区别较大，《双人扇舞》线条粗黑、凝重，《扇舞》的线条虽然也浑黑却有细微差别。《双人扇舞》有红绿相交的参差感，人物造型上非常夸张，构图体现着中国民间传统的年画元素。而彩墨画的《扇舞》则表现出黑与白的强烈反差，黑线勾勒人体，笔触写意，自由奔放，花纹线条的形态并无定型。

画界评论潘玉良“作品融合中西画之长，又富于自己的个性色彩”，又说“她用中国书法的笔法来描绘万物，对现代艺术已作出丰富的贡献”[2]。

变化展示了线条形态的多样性。国画与西方油画的不同在于，国画更偏向于意境营造，画面很多的地方都是靠线条来表现的，用长短不同、疏密相间的形式变化突出表现美感。潘玉良传承了国画对线条的使用，并对国画线条讲究的“平、圆、留、变、重”进行研究。其中，潘玉良的线条运用中最突出的是铁线描。

（二）西方——席勒的线条

席勒的作品中，线条呈现独有的生命力，单纯又简洁，但又可以明确表达画家的感情。席勒画作的特征有两个：一是几乎全部用线条描绘事物，粗细线交叠;二是线条尖锐，大量使用短实线。将线条单独拿出来分析的话，“单个的线是服从于组合的线，这都是构图问题”。[3]

《穿黑色长袜的女人（瓦莉·纽泽尔）》（1913年）女子的整体轮廓用线清晰简洁，线的粗细度和线的密集度成正比，黑、白、灰三色清楚分明。其中黑色最为抓人眼球，表现的是女子穿着袜子的腿。腿的线条粗壮，力量感凸显，看似随意的勾线很好地强调了画中女子腿部的结构和前后两条腿的前后空间。表现女子头发的粗线条比表现腿的要细一点。一般头发是一根根呈现的，但席勒用粗线条将头发概括成组合，并且利用笔触去描绘女子的头发，这才使我们能够从粗线条中感受到发丝。

画面中的灰色表现的是女子的衣服，席勒用细线条勾勒衣服结构，用淡色粗笔沿着衣服的结构线描画了一遍，从线条的粗细和灰度的变化上区分了袜子和衣服的关系。白色表现的是女人的身体，席勒用线条进行刻画，从细线中可以感受到皮肤的质感。线条不具有明暗关系，全是通过线描表达的平面形象。至于线条的表现手法，表现出刚柔并济的两类线条感，通过人体的柔性曲线和衣饰的坚硬质地形成强烈的对比。席勒因此形成了以线塑型的整体风格。

这种以线塑造人物的艺术风格，在之后贯穿了席勒的艺术创作。特别是《站着的黑发女孩 》（1910年）这幅，在对幼年格蒂的描绘，席勒使用了铅笔与水粉，其中水粉在使用过程中需要加水稀释，颜色就会变得相对稀薄和透明，并具有特殊的流动性，会出现与中国水墨画相似的效果。在这幅画中明显就是利用这些工具的特性，描绘格蒂的人物形象。黑发为乌云式，脸部、手部的运笔有顺转而变的感觉，身体的描绘则快慢结合，人体的用线一气呵成，在下笔力道、运笔速度和强弱的对比中体现出人体起伏变化的特点。

在作品《自画像》中，也可以看出在男人的皮肤和头发的表现上席勒用的是粗重的线条。十分粗犷的笔触将人物形象塑造起来。其中，席勒在用粗线强调肌肉和骨骼结构的时候，也表现出韵律感。此类的变形极具表现力，西方传统绘画在对人体的表现上，通常采用加强曲线和再现肌肉线条的手法。

西方的人体解剖学影响了西方画家，而中国由于此类科学发展相对较缓，所以画家艺术创作中物象的表面形态是各具特色、变化万千的。因此，中国绘画对表现具象的审美要求是“骨法用笔”，需要“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使主观与客观相结合。

綜上，潘玉良作品同时兼具女性的柔美含蓄与不屈，彰显了其艺术的态度。席勒将线条的描绘作用处理为粗细画法，使得表现主义绘画的特征鲜明。可以看出，中西方油画中线条的差异明显，主要体现在中国油画作品中的线条通过骨气、清透和变化的笔意展现出独一无二的艺术与情感的融合，而西方油画中的线条则通过粗细、短直等表现方式展示了独属西方的理性精神。

因此，中西方绘画之所以对线条的使用存在不同的观点，是因为二者在画面追求、技法及蕴含的文化等方面存在显著的差别。

参考文献：

[1]张岱年.张岱年全集：第2卷[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

[2]安徽省博物馆.潘玉良美术作品选[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88.

[3]霍尔姆，麦肯齐，巴纳内斯.表现主义艺术家与抽象主义艺术家[M].吴静，译.天津：天津出版社，2008.

作者单位：

苏州科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