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永刚
从前日色慢,季节慢,舟车邮件都很慢。
人意幽静闲远。你可以静静躺在山坡上,或徜徉林间,时光慢了,日子长了:烟色云影,都是言语。
可以望汀兰,可以听疏钟。
风仿若由梦境的缝隙里游过——
春天,时有花瓣被贬落人間;秋日,树巅果实红透了脸颊,眺望山下。
远处,一声鸟鸣,唤醒了他心底的蓝——
像遥远的从前,一万年,都是蓝的——
露珠跃上草尖,曦辉洒满人间,无边的清晨,将美和阳光打在大地上:
一寸,亮起的是一个人家;万里,亮起的是一个国度。
……今天,岁月无尽,尘世清绝的美,在于顺着阳光就能快乐回家;在于重回深情而诗意的栖居之人,可以安然细数生活中每一朵幸福的来历:
若熏风从南来,触水波生,着枝花开;
被阳光照亮的人间,该蓝的都在变蓝,甚至更蓝——那儿,人间烟火里藏着星辰大海;那儿,锅碗瓢盆中盛着诗和远方。
嗯,为了早日懂得疼痛,玫瑰的小刺儿在一天天变硬。
现在,阳光依然醉着——水一样没过一块石头,鸟鸣一样抚了一下某个人的心——简单。自在。澄澈。安然。
八九点钟的玫瑰!她们中的每一枝儿都很纯洁,淡淡的尘世也没有过错。
从前日色慢,远方要一程一程地走,信要一日一日地等。
岁月绵绵柔柔的滋味,有眉有眼,深醇温厚,地久天长。
浮萍向晚,鲜花宁静。谷黄米白,大树多阴。
“雨过,阳光落在屋檐。一个人喝茶,读诗。
庭院偶有鸡鸣,狗吠。
此皆为乡野之大美。不可怠慢……”
安安稳稳地做足了一冬天长梦的种子,多么地幸福、饱满与精神抖擞呀,安安稳稳地,而不是中途被干瘪地提前惊醒——
光,从她们小小的身体里吹出来,软软的,没有惊慌。
生的欣悦,在于她们在暗处悄悄互相被看见,在于她们在暗处悄悄用心灵的灯盏互相温暖地指认。
“嗯,你是雨滴。”
“你是虫鸣。”
“你是微风里晃动的禾叶儿。”
日月明明,江河悠悠。从前日色慢的那个世界,何其慈悲——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春风里,草木选择的依然是农历的那种长法。
春风里,草叶只想长成草叶的样子;树只想长成树的样子;羊和马,只想长成羊和马的样子。
世界如此简单。所以,真美……
雨过牡丹,日出桃花;
微风里飞鸣饮水的鸟儿,望见瓦屋顶上升起了炊烟。
从前日色慢,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神情爽朗的你我,手牵着手,慢慢共渡苍茫茫烟波——
白天,风日洒然;夜晚,群星灿烂。
风吹过草地,就是吹过了人间。生活在哪儿停顿,哪儿就是我们可以慢下来筑梦的地方。
慢是阅历,慢也是修养。
“天大地大”,懂得的人,在慢慢把瓦罐里的水倒回河流里去。
可以望汀兰,可以听疏钟——
“这紫罗兰和草地的春天。”
“这数峰青黛白云翩翩的春天。”
这悠悠的人世,雨细烟轻。
清嘉,无际——
何止是时间上的千年,何止是地理上的万里,这缅邈无涯的风景里,哪些心跳成为了夜空中的星辰?哪些心跳成为了大地上的灯盏?
留下星星,给夜空;留下思念,给远方;
远方那隐隐作痛的地方,被名之为故乡。
让人,于月下或烛前,饮一爵,饮两爵,饮三爵而作歌、起舞……
彼时,清风一缕,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像亲爱的人回到了身边——
有那么一会儿,你双眸微合,任她轻轻翻动前襟,轻轻翻动心底的沧桑,像一个孤单了许久的人……
阳新布贴颂
鄂地阳新,古老的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种布贴工艺:以布片剪裁、针线细密迭缝,山禽水族,天上人间,古朴、稚拙、野逸,不拘时空,不拘常理。极具视觉冲击力与艺术感染力。2008年成功申报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题记
一凤呈祥。一鱼献宝。一梅五福。
风物盏盏:楚天的溪山,楚天的云月,楚天的瑞象图腾。古朴、稚拙、野逸。
在布贴娘的民间,舒枝散叶,华英成秀;
那儿是人类青枝绿叶、花团锦簇的春天——
眺望“日月星辰之丽于天,山川闾阎之丽于地”的古老阳新,疏阔、清远,水流花开——
美,是朝生命里点灯:照亮生活的边边角角、针针线线;
美,是往心灵上添翅膀:因为飞,生活没有被陷在低处的泥淖里……
一叶新荷绿了孩子的肚兜,一丛杜鹃红了邻家女的衣襟:鹤翔九天,蛙鸣十里;
虎头虎脑的童鞋,给人生一个虎虎有生气的起点;
山禽水族,天上人间,古朴、稚拙、野逸,不拘时空,不拘常理。布贴娘灵巧的双手,如莲,在一种未有名目的浩荡景致里摇曳,起落——
捻出光,捻出翅膀。
一个醒在一座大山里的早晨,惊醒了远古洪荒里沉睡着的众多钟声!
敞亮、轩豁;幽邃、壮阔——
安居于历史卷册里的古老阳新,“青山使白鹭更白,白鹭使青山更青”。
它们,来自谁内心的锦绣?它们,来自谁明媚的襟怀?
或许,我对生活仍知之甚少——
回望千年,艰难的生活有多美,由这些针线布头说了算;
悠悠岁月的旨意有多远,由这些针线布头说了算;
毋拘时空,毋拘常理,楚文化源头绵延不绝的光芒在古风里,埋下一处又一处伏笔。
年渊代远:写后门溜去看梅花,写清平世事、浩荡乾坤,写非胸臆之外别有云烟;
日出东岭,月圆当庐。让我回到历史的旷野之中——
光芒的古老章节允许人们多看一眼。
最远处的那盏灯,一直一直亮着,悄悄领着红尘飞——
再多贴一块儿,游子们的胸前就少一处漏洞;针线再细密一些,再细密一些,筑牢幸福的乡愁里那条静水流深的长河……
南山起云,北山落雨——云是晚云,何处无烟峦重重?雨是夜雨,似敲在尘世的板眼上,又似没敲在尘世的板眼上。
草亭怅望,栏杆拍遍。
那盏灯一直一直亮着——
说乡愁在故园楼头像一片片桑叶挂着露珠;
说乡愁在岁月里止于至善;
说乡愁,永远摇曳于南山下鸟衔花落云舒云卷的民间……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打它们身边走过的人会突然回来:楚天清旷无涯,楚地万物历然皆在:斑斓。奇谲。浑朴。旷远。
故土的风,遵从着故土的命运:在我们共同的心里吹久了——都是血脉中宽博温厚的声音!
我渴望呆在这宽博温厚的声音里,听所有古老的风,以吹拂示我,以风声度我,慢慢,慢慢,让我也成为其中的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