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修文 出版单位: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年1月
我至今还记得遥遥见过李修文的那一幕。彼时我尚读高中,偏科严重,每天为能不能顺利考上大学发愁,而他,是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来做报告的。在可容纳三四百人的操场,他端坐在主席台上,低头念稿子,和其他上台发言的学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那日阳光正好,给他剃得光光的头顶镀上一层锃亮的光。
那时候他新出了一本长篇小说,叫作《捆绑上天堂》,讲述了一个“都市隐士”般的男子与一个乐观坚强的姑娘之间的“绝命之恋”。我犹记得书中缠绵细腻的笔触,凄绝艳丽的情节,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多年后再读《山河袈裟》,我才明白少了什么——少了一点接地气的质感。
《捆绑上天堂》里,爱情就像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将相爱的男女主角“囚禁”起来,与世隔绝,美得宛如标本一般,也给人一种距离感。李修文27岁时曾分享过自己的电影清单,他最爱的《燕尾蝶》,恰巧也是这种“残酷唯美”的风格。
在《山河袈裟》里,一切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从“玻璃鱼缸”到广阔山河,从二人相爱的小世界到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这本书,变“大”了。
李修文在自序里讲述这本书的写作经历:手写于十年来奔忙的途中,山林与小镇,寺院与片场,医院与荒岛,小旅馆与绿皮火车,这些是他所描写的山河的底色。因为经历,所以看见;因为经历,所以懂得。他终于将笔触伸向世间百态,千人万面。
他所写的,是所见所闻之山河,亦是心中之山河。那么“袈裟”从何而来?他说“唯有写作,既是困顿里的正信,也是游方时的袈裟”。他于奔忙途中写下此书,我也于日复一日上班的地铁上,等待孩子从补习班放学的间隙里,甚至去陌生旅途的飞机上,翻阅这本书。这是一本适合在奔波中阅读的书。写作是李修文的“袈裟”,而阅读这本书成了我的“避难所”,写作者与阅读者之间,透过文字,建立起了微妙的同频共振。
《山河袈裟》一共三十三章,每章都是一个独立的小故事,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概括,我想说它是一本写“失败者”的书。书中的每个出场人物,无论是心心念念想逃离大厂女工生活去鄂尔多斯的小表妹,还是喜爱周迅有着演员梦却最终自杀的“小周”,或者是在荒岛上养孔雀的懵懂少年,得癌症后被孤立的中年人,在黄河边助人逃出险境的父子……每个人的命运与经历,都与成功无关。
也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成功?于多数人而言,能够有份工作,有个亮灯的地方等你归来,和平凡的家人共度一生,便是最安稳的成功。但即使是这样的成功,也与书中的主人公们无缘。他们将家乡揣入怀中,将身体放逐四方,被生活本身撕裂着,追逐着,宛如洪流中的一滴水,身不由己从一个地方被推到另一个地方。
李修文在书中把自己也写成了一个失败者:常因写不出东西而恐慌,四处寻找能安心写作的“乌托邦”,为挣一点生活费去写剧本,又被拖欠稿费。唯有失败者,才能平视失败者;也唯有失败者,才能温暖失败者。我从书中看到了很多失败者的抱团取暖,最离奇的一则故事,甚至不发生在人与人之间:一个傻子救了一只猴子,傻子意外去世后,猴子成了孤女的“义父”,它会定期送生活用品给孤女,又蹲在高高的树上,目送着孤女的远嫁及归来。
这则故事,让我又找回了那个熟悉的李修文,用一支温暖的笔,写冷峻的现实;用一抹奇幻的目光,打量真实人间。他的书中,最朴实的叙述与最意识流的抒情融为一体,最真实的人物与最荒诞的故事水乳交融,我往往会忍不住去想:孤岛上的少年真的存在吗?真的有成了精的猴子懂得报恩吗?
或许正如张一白对本书的评价:“人物既高贵又卑微,情感既狂暴又温柔,故事既真实又传奇,李修文执迷于命运的毁灭,却更加执迷于对毁灭的抵抗,他的美学就是这样矛盾和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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