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第十一条缺失

□李 颖

“中国产生了共产党，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这一开天辟地的大事变，深刻改变了近代以后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深刻改变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深刻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格局。”1921年7月召开的中共一大，成为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闪光的红色起点。关于中共一大，国内至今没有发现任何中文原始档案文献记载。仅有的两份文献，都是由外文翻译过来的。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共有15条。但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的蹊跷——没有第11条。

1921年7月23日晚，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号（今兴业路76号）开幕。最后一天的会议转移到浙江嘉兴南湖举行。

国内各地和旅日党的早期组织选派代表参会。上海的李达、李汉俊，北京的张国焘、刘仁静，长沙的毛泽东、何叔衡，武汉的董必武、陈潭秋，济南的王尽美、邓恩铭，广州的陈公博，旅日的周佛海，以及受陈独秀派遣的包惠僧出席了中共一大。他们代表着全国50多名党员。党的主要创始人在广州的陈独秀和在北京的李大钊均因有其他事务未出席一大。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和尼克尔斯基出席会议。

一大选举产生中央局，陈独秀为中央局书记。中共一大宣告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成立，中国出现了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行动指南的统一的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是近代中国社会及人民革命斗争发展的必然结果。“从此，中国人民谋求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斗争就有了主心骨，中国人民就从精神上由被动转为主动。”

一大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和决议。但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来，这两份重要文献的原始中文版始终未曾找到，目前我们看到的均译自外文。其中，一大纲领规定了党的名称、性质、任务、组织和纪律等，包含了党章的一些基本要素，具有党章的初步体例，实际上起到了党章的作用，为后来党章的制定和完善奠定了基础。

一大纲领共计15条。但蹊跷的是，其中第11条缺失。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问题的由来

目前我们看到的一大纲领主要来自两个版本：

一是俄文版。1957年苏共中央把原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档案移交给中央档案馆。其中，有俄文版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该件原藏于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历史档案馆（全宗514，目录1，案卷13），为俄文打印件，共15条，其中有第11条标号，但注明“遗漏——译者”字样，无具体内容。

俄文版《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

英文版《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局部截图

二是英文版。1960年美国学者韦慕庭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发现了中共一大代表陈公博的硕士论文《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附录一为英文版《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经对照，该英文版与俄文版内容基本相同，仅具体文字稍有出入。同标为15条，其中第10条后直接为第12条，没有第11条。

目前收录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册中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译自俄文版，在第11条“遗漏——译者”处另加注释：“此处为俄文稿原注。”

由此引出《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第11条缺失这一问题。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起，陆续有学者关注研究过这一问题，但受档案资料限制，至今未有大的突破，均无果而终。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所著《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等党史基本著作，在讲到中共一大时，均未涉及此问题。

关于一大纲领第11条缺失原因的分析

对于一大纲领第11条缺失的原因，学术界曾有过争论，学者们的观点综合起来有以下四种：

一是“遗漏说”。来自俄文版中所加的注释。因俄文版是先被发现的，且与后来发现的英文版无大的矛盾之处，部分学者采用俄文版所持的“遗漏”一说。

二是“技术错误说”。来自美国学者韦慕庭的揣测。韦慕庭在编陈公博著《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时表示：“在陈公博的译文中没有第11条，究竟是遗漏了一条，还是从第11条起写错了条数，这无法说。”在附录一的注释中，他又指出：“陈公博的稿本无第11条，可能是他打印新的一页时遗漏了，或在第10条以后排错了”。这里的“遗漏”与“排错”同属技术错误的性质。

中文版《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

三是“删除说”或“抹掉说”。其中，一种说法认为，大会表决时被删除。作家叶永烈认为：“也可能是第11条引起很大的争议，付诸大会表决时被删去。”另一种说法认为，在向共产国际汇报时担心引起误解和不快而有意删除和抹掉。正如有学者撰文指出的：一大结束后，“由于某种原因，决定在向共产国际汇报之时，抹去第11条，以‘遗漏’为借口搪塞”。“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党纲草案一开始就没有这一条，是排序时排错了；二是草案中有，定稿时或翻译时由于某种原因抹掉了。比较起来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四是“搁置说”。著名的中共一大研究专家邵维正教授认为，极大可能一大纲领原来有第11条，为具有较大争议性的内容。但由于一大召开仓促、时间紧急、环境危险，代表们未能最终达成一致，因而被搁置。

关于一大纲领第11条缺失内容的推断

在研究中共一大纲领时，学者们根据一大其他文件、同时期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文献和一大后中共的革命活动等，对于缺失内容给出推断。概括起来，对一大纲领第11条的内容，大致有以下五种推测：

一是关于党的宣传工作。理由：从行文上看，第9条规定党的地方委员会应设书记、财务委员、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第10条是组织工作；第12条是地方委员会的财务等要受监督；唯独没有专条谈宣传。这与一大后党的实际工作情况不符，与一大通过的第一个决议精神不符，与俄共（布）章程对宣传工作重视和强调的做法也不相符。因此这一条可能说的是党的宣传方针、计划和政策，因为比较具体、秘密，所以不便公开。

二是有关中共和其他政党关系。理由：一大通过的决议指出：“对现有其他政党，应采取独立的攻击的政策。”但一大纲领中没有专门的条款谈这个问题。估计第11条涉及的可能是这方面内容，其所以后来被抹掉，是因为一年后，党制定了民主革命纲领，以后又和孙中山国民党实行联合。这些都与一大时的认识不一致。为了不致造成言行矛盾，故而删去第11条的内容也是有可能的。

三是有关中共和共产国际关系。理由：中共初创时期得到共产国际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按照共产国际的章程，各国共产党都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在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共产党的纲领中，也都有这样的规定和条款。唯独中共一大纲领写的是“联合第三国际”。这似乎与当时的惯例不符。一大纲领没有类似的内容，可以解释为是陈独秀等人的独立主张；但更大的可能是原有这样的条款，后来被人抹去了，以免成为帝国主义和军阀政府攻击的口实。

四是关于党的经费。理由：（1）一般政党章程都有关于党费经费方面的规定，中共一大纲领以俄共（布）党章等为参考，理应有类似规定。（2）陈独秀等人当时坚持认为中国革命要靠自身力量，不能依赖共产国际的经济支援，所以，第11条只有是经费问题，同时涉及共产国际援助，才有抹掉的必要。上海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坚持此说法。

五是关于民主集中制。理由：（1）共产国际严格要求凡加入它的政党都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2）中共一大纲领参照了1919年俄共（布）党章遵循的民主集中制原则。（3）介于地方组织和中央组织之间的第11条理应是民主集中制。

目前的基本判断

综合前述情况，对于中共一大纲领第11条缺失问题，笔者有如下几点看法：

第一，俄文版和英文版中共一大纲领应当均译自中文版本。一方面，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党的重要文件都要及时报送共产国际。所以，中共一大召开后，理应向共产国际报送了相关文件。俄罗斯档案馆所存俄文中共一大纲领，应当就是从中文稿翻译而来。另一方面，陈公博于1922年11月离华赴美，未去过苏俄，他的硕士论文写作于1924年1月，目录中《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后 附“translated from Chinese”（“译自中文”）字样。韦慕庭在《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一书绪言中也说：“按照论文的目录表，六个附录每个都是译自中文。”同时，一大纲领英文版和俄文版的文字又有些许出入，因而陈公博论文收录的英文版转译自俄文版的可能性极小。由此基本可以断定，中共一大俄文版和英文版应当均译自中文文件。

第二，一大纲领中文原件第11条极大可能原本就缺失。既然一大纲领俄文版和英文版均来自中文稿，两份稿子带出渠道不同，一份是中共报送共产国际的，一份是陈公博带到美国的，而两份文件又都遗漏第11条，这说明两份中文原稿本身就都没有第11条及相关内容的可能性极大。

第三，目前未有定论。由于缺乏中共一大纲领原始文献，学界关于一大纲领第11条缺失原因和内容的分析和推断，都有其一定的合理性，同时又存在着各自的缺陷和问题。目前为止，各种说法仅仅停留在分析推测阶段，还没有一个档案文献支撑确凿、论证周全、被各方广泛认可、立得住的观点。

总之，因为距离中共一大召开已百年，相关直接或间接当事人大都不在人世，越来越难以找到直接佐证材料。我们期待中共一大原始中文文献的发现。同时，期待学界加强中共一大研究，争取在关于一大纲领第11条缺失等相关问题上，早日有新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