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题材的电影文学剧本《矿灯》创作于1958年,剧本成熟后投入拍摄。1959年3月28日,劇本修改定稿,由北京出版社于1959年8月出版。这是我见到的第一部煤矿题材的电影剧本,它扩宽了煤炭文学领域,在新中国煤炭文学史上具有突破性意义。
该剧本为32开本,平装,6.7万字,97页,印6500册。林艺、崔国印、田润林集体创作,林艺执笔。林艺是专业剧作家,崔国印、田润林是原北京矿务局职工,有一定文学基础。这种专业作家与煤矿职工相结合,取长补短,共同创作,并由作家执笔,是当年所提倡的作法,今天亦有某种意义上的借鉴价值。
全剧分为四章16节,开始是前奏,最后有尾声。电影一开始就是1959年春天,北京郊区某煤矿井下水力采煤工作面,一群矿工头顶矿灯走来,那矿灯“就像几颗明星似的,清晰地照亮了他们那愉快的笑容和稳健的步伐,也照亮了四壁的煤层和前进的巷道”。这正是人们在俱乐部大厅里所观看的电影画面。随即灯光渐暗,帷幕拉开,银幕上出现了《矿灯》片名。
第一章(1~5节)把观众带入1934年秋的煤矿。一群衣衫褴褛的矿工,“手提矿灯,无精打采地走向矿井”。一群捡煤渣的孩子在争抢什么,突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警笛吼叫声。大矿井下砸死了十几个矿工。而煤矿的英国董事长麦边听说“只砸了几个中国人,他倒放心了”,“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而死难矿工的家属呼天抢地,悲愤至极。一个叫路子的男孩,即电影的主人公,“今年十三岁”,他身上有着父辈的坚韧性格,还有点儿幽默感。不幸的是,他的爸爸也在这次事故中被砸死了。一个老矿工把一盏沾满血迹的矿灯交给了路子。这盏带血的矿灯,不仅是他爸爸惨死井下的明证,同时也表明路子将延续他爸爸的血路,为了活命不得不下井当童工。于是路子与他的三个小伙伴——石头、小顺子和“长着一对儿斗眼”的二豆子,都乘着“老虎似的张着血盆大口”的罐笼,被矿井吞了进去,成了童工。而井下则是人间地狱。这些吃不饱饭的孩子,干着大人也吃力的活计。外号叫黄鼠狼的“黄监工”,骂不离口,手中的鞭子像雨点儿似的落在路子等童工的头和脊背上。包工柜的掌柜,“肥得像条驴”的“赵大肚子”,盘剥压榨矿工的手段更是狠毒。不开工钱,让工人借钱,先扣掉百分之二十利钱,再给你一张换米的小纸条,必须到赵大肚子开的天盛德米店换米。路子等童工,晚上只好在路边烤白薯的炉子旁取暖。更令人痛心的是,山洪暴发,路子染重病的妈妈连同栖身的破草屋也被无情的洪水卷走了。路子成了一个没有双亲的孤儿,在这种艰难环境中,路子形成了痛恨黑暗社会、敢于斗争的坚毅性格。
第二章(6~9节),描写八年后,即1942年春天,英国旗换上了日本的太阳旗。矿上建起两个岗楼,“围满了铁丝电网”,矿门口有“满脸横肉的日本兵端着刺刀”把守。路子等4个童工已长成青年矿工。在白色恐怖下,北平城工部派共产党员傅东山来到矿山工作,他代表上级党组织在这这里发展党员,建立党支部,对工人进行教育。路子等矿工自然成了他的朋友以及培养对象和工作骨干。日本人为了多出煤,支持侵略战争,加强对矿工的监管与迫害。那个日本驻军负责人瘸着一条腿的日本人白鸟成了煤矿经理,其残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那些汉奸奴才、像恶狗一样的监工,用木棒驱赶着矿工挖煤。病得很重 口吐鲜血的矿工也被逼下井。矿工住的锅伙是又破又烂的屋子,两排土炕,“满满躺着人,一个挤一个”。冬天盖的是“麻袋”“破草帘”。身染重病的老矿工王福厚,在炕上“呻吟着”,“两眼深深陷了下去”。他已经三天没吃一点儿东西了,他想死前吃一碗“白面条”。当路子带着几个工友用自己的矿灯去换一斤杂面条时,半死不活的王福厚却被凶恶的打手拖到河滩上扔掉。但他的鞋却被打手扒下来,大摇大摆地拿走了。王福厚挣扎着站起来,他要逃,“没走出十几步,就一头栽倒了”。以撕咬人肉为生的“一群野狗狂吠着向这边奔来”。当路子他们拿着杂面条狂跑而来时,“只见一群野狗正在抢着”王福厚的血肉。这就是矿工的悲惨结局。
愤怒至极的路子带着矿工去找监工报仇,“举起斧子向监工砍去”,杀死了监工。但石头却被日本兵开枪打死。路子被傅东山救走。
第三章(10~12节)白色恐怖更为严重,日本人大搞“第五次强化治安”,日本军部命令煤矿每天供日军1500吨煤炭。供应给矿上的粮食却没有。工人没吃的,却要多出煤。矿工杨广和因饿累,升不了井,他的三个孩子陷于更大的厄运中。在傅东山和党支部的带领下,矿工先是采取各种手段在井下磨洋工,鬼子弄来的一车粮食,却被调给前线的日军。工人们彻底绝望了。于是傅东山组织矿工泄水淹井。由于路子有了共产主义理想,他被批准入党,这是路子人生的重大转折,他从一个普通矿工成了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煤矿大罢工的风暴到来了!
第四章(13~16节)是矿工大罢工情况。矿上“静悄悄的,一个工人也没有”,“天轮停止了转动”,“井口的罐笼吊在半空”,火车“全是空空的车皮”。日本经理白鸟气急败坏;包工柜头子们“张皇失措”,急得团团转。他们又招了点儿新工人,来了一看都是抽大烟的,白鸟气得让他们“滚蛋”。路子等矿工非常兴奋,在罢工中起带头作用,他同矿工讲,“这回也让他们尝尝黑爷的厉害”。鬼子们对二豆子进行威逼利诱,二豆子交待了领头的是傅东山。于是敌人抓住了傅东山,傅东山把矿灯塞到路子手里,告诉他“等有人来向你要傅东山的灯,那就是你的党内领导人”。当得知日本人要杀傅东山时,工人们愤怒了,千百个矿工手提矿灯冲向矿部,“万盏灯火向洋楼冲去”。全矿停了电,一片黑暗,水泵停了,大水淹了矿井。在矿工的强大声势下,白鸟答应了工人的一切条件,立即放人!罢工胜利了,“万盏矿灯像众星拱月似的照着傅东山”,“路子、顺子奔上去,双手抱着傅东山”。“我们胜利啦!”此时,俱乐部“灯光通明”,观众们也随着高呼“我们胜利啦!”画面上出现了矿工们“帽斗上插着矿灯”,“一枝枝鲜艳夺目的桃花迎着春风微笑”!电影结束。
笔者没看过这个电影,仅从剧本的人物、场景及情节设计与语言表达等方面来看,认为这个电影是很感人的。剧本是电影成功的关键,当然也有导演的指挥、演员的表演的作用。从书中所收录的8幅电影剧照可知,演员的阵容是较强的。党的领导人傅东山由著名演员于洋饰,路子由王怀文饰。演出照片也具有感染力,说明了电影演出时的盛况。
电影名为《矿灯》,这个剧名是准确而含有深意的。矿灯是煤矿工人不可或缺的照明器具,沒有矿灯,矿工在井下就走不了路,无法工作。该电影则赋予矿灯以更深层次的寓意。矿灯是共产党的化身,是中国人民革命斗争的灯塔,是煤矿工人成长进步、思想得到解放、取得胜利的指路明灯。正如党组织负责人傅东山被捕时,把矿灯交给路子时说的:“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把这壳子(矿灯)收起来,等有人来向你要傅东山的矿灯,那就是你的党的领导人。”因此,电影中突出了矿灯,一开始就推出了矿灯,最后以雄壮的万盏矿灯结束,情节依矿灯而演进。路子的父亲在井下被砸死,老矿工把他父亲那盏沾满血迹的矿灯交到路子手里,路子就成了矿工;电影中还有关于矿灯的大段唱词;矿工常在井下灭掉矿灯而捉弄监工与把头;在矿灯的照耀下,路子成了光荣的共产党员;当傅东山被鬼子抓走后,千百个矿工手拿矿灯,包围矿部洋楼,取得了罢工的胜利。因此,电影中的矿灯给观众以深刻的印象,使人们增添了对共产党的热爱,这是该电影的思想价值取向与创作主题,也是取得成功的一个原因。
值得注意的是,作家对于矿工路子的形象塑造是令人称道的。路子出身于矿工之家,在他13岁时,父亲因井下冒顶而丧命,母亲多病又被洪水吞噬了生命,连房子也没有了,失去双亲的孤儿成了一个童工,在煤矿的挣扎中长大,成为有威信的矿工。为保护工友敢于挺身而出。党着力培养教育他,使他成为了光荣的共产主义战士、煤矿工人的头面人物和大罢工的骨干。另一方面,他是一个机智、头脑灵活、点子多的矿工。他多次用俏皮话讥讽监工黄鼠狼和包工柜头赵大肚子。做一些恶作剧,既使坏人下不了台,又长了工人的志气。此外,路子还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同情心和爱心的人。他把自己仅有的口粮——一块菜饼子,分给贫病矿工的5个孩子(大柱、二柱、三柱、大菊、二菊),自己却饿着肚子。为了使濒于死亡的老矿工王福厚吃上一碗面条,他竟然把自己心爱的矿灯卖掉,这是一种艰难而充满爱心的选择;他把井下有病的矿工扶到安全的地方休息。这些情节和细节,不仅生动形象,且十分感人。使一个鲜活而丰满的矿工形象在观众面前矗立起来了,并深深地留在观众的心中。极具感染力和影响力。
该剧本的执笔者林艺是著名电影剧作家。她热爱电影事业,在电影创作中不仅认真严肃,而且追求圆满、完美。在创作风格上,语言简炼,文字细腻,善于抓住具有典型性、代表性的关键性细节,深挖角色的内心世界,因而她的创作充满真情与浓郁的生活气息,获得业内人士的肯定和观众的好评。不仅《矿灯》如此,其他如《金银滩》(1950年)、《马兰花开》(1956年)、《阿娜尔汗》(1961年)等大家所喜爱的电影都是如此。在创作中,她不怕吃苦,不怕困难,深入到生产生活的第一线,同普通人成了朋友,挖掘素材,捕捉打动人心的细节。1958年,为了创作《矿灯》,他到原北京矿务局城子煤矿深入体验生活,担任工段党总支副书记,与业余作者下矿井,与矿工劳动、生活在一起,她不仅对矿工有着深厚感情,也获得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因此使剧本成功问世,并取得较好的演出效果。
林艺,原籍福建闽侯,中共党员,1914年出生。1937年肄业于上海美专及新华艺专。1934年投身爱国运动,1935年在上海参加左翼作家联盟,1936年加入上海救亡歌咏团。在1939年春加入八路军东进纵队,担任山东抗敌自卫军宣传大队戏剧教员和山东文协戏剧编辑。解放战争期间任山东人民剧团业务指导员、山东文协《戏剧》杂志主编。1949年任中央电影局剧作创作所专业编剧。1950年以后曾任北京电影学校编剧班主任、北京电影制片厂编剧、上海电影制片厂编剧。她的作品十分丰富,除电影剧本外,还有报告文学、通讯、话剧、秧歌剧、歌剧等作品。晚年曾表示:“只要脑子还清醒,手还能提笔,我还要写剧本。”
(2019年11月28日)
吴晓煜:河北滦县人,1944年3月生。南开大学历史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科学史学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煤炭工业志》编委会副主任委员、总纂。已出版《华夏与海国游记》《欧非见闻录》《中国古代咏煤诗》《夜耕村杂记》《学林漫笔》《纠正错别字》《中国古代煤炭开发史》《中国煤矿史读本(古代部分)》《中国煤矿安全史话》《煤史钩沉》《修志指要》《矿业史事杂俎》《中国煤炭碑刻》《名人与煤炭》《酒史钩沉》《瘟疫纵横谈》《向善的轨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