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日古典文学作品中女性的爱情观

2021-02-26 02:59王木子于艳丽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期
关键词:源氏物语

王木子 于艳丽

摘  要:在各种复杂的社会现象中,女性爱情观念的变化总是处于一个特别显眼的位置,受到广泛关注和讨论,并体现在文学作品创作之中。虽然中日两国在不同社会时代背景下,国情、社会环境等因素有所不同,但在两国的社会发展史中,女性的思考方式、价值观念、心理因素的变化和对突破社会常规、封建礼教的反抗也有着共通之处。本文通过对中国晚唐时期唐传奇小说《莺莺传》和日本平安时代《源氏物语》这两部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分析,探讨中世纪时期中日两国女性的爱情观念,从而了解中日两国女性社会地位、女性思考方式及心理特征,进一步充分、多元地了解中世纪时期中日女性的婚俗观、价值观。

关键词:中日古典文学;女性爱情观;《莺莺传》;《源氏物语》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2-0-02

日本在遣唐使之后社会经济文化繁盛发展,中国唐朝和日本平安时代是两国发展的繁盛时期。经济文化的繁荣,使得女性的社会地位提高思想观念转变,也深深影响了两国古典文学创作中女性形象的塑造。

一、《莺莺传》和《源氏物语》创作的时代背景

大唐盛世是我国封建时代国力最为强盛,文化最为繁荣兴旺的时代之一,也是中外交流最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古代王朝之一。社会经济的繁荣发展,物质生活条件的优裕使得唐朝的社会风气也更加自由开放,尤其是妇女的社会地位和思想观念同前代的拘谨和后世的束缚相比也有所不同。唐朝女性的社会地位有了明显的提高,武则天时期女子甚至可以做官,直至宋朝出现了约束女性的三从四德,女性地位才又发生了变化。大唐盛世在文学创作方面孕育了唐传奇的产生,《莺莺传》塑造出了具有独特爱情观念的女性形象。

《源氏物语》所诞生的平安时代是日本古代的一个重要历史变革时代,其称呼源自都城平安京(现在的京都)的名字。由于前一时期奈良时代于894年废止遣唐使之后,日本发展起本国独特的国风文化。在平安时代,日本社会完成了一系列的转变:文化上,日本由学习“唐风”转变为特有的“国风”;文学上,由贵族文学转向为平民文学,通俗文学开始兴起;政权上,由士大夫把持的贵族政治变成武士把持的武家政治,奠定了日后幕府政治的基础。这些变化,都象征着日本文明的发展和国风文化的走向成熟。在这样一个文化繁荣发展的时代中,女性处于较高的社会地位,从平安时期女性文学的辉煌中就可窥一般。但从平安时代后期特别是镰仓时代之后,女性地位发生巨大的转变,女性跌落成男性的附属品。

中国唐朝和日本平安时代社会经济的繁盛发展,使两国文学创作在封建制度的束缚下,得以展现女性相似而又不尽相同的爱情观念。

二、唐传奇《莺莺传》中崔莺莺的爱情观念

《莺莺传》原题为《传奇》,是著名的唐传奇小说之一,由唐代元稹所撰。故事讲述了一个贫寒书生张生对没落贵族女子崔莺莺始乱终弃的悲剧故事。张生时年23岁,故事中所讲他“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是一个容貌俊美,意志坚定,不曾近女色的谦谦君子,并非一个放浪形骸之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众人口中品貌端庄,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在宴席上看到了“颜色艳异,光辉动人”的崔家大小姐崔莺莺时,却“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恐不能逾旦暮”。在慢慢用话套她借此接近的套路行不通后,张生转而用重金贿赂莺莺身边的婢女红娘来借此搭桥牵线,面对红娘对他何不下聘礼求娶莺莺的质问,张生却以说亲定聘需要几个月,时隔太长,无法等待为由予以回绝。由此可见,张生从一开始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想娶莺莺,更不想因为莺莺耽误自己以后的功名禄路,对于莺莺的情感也只是一见钟情后的饱暖思淫欲而已。崔莺莺并非王侯将相的名门之女,也不是拥有万贯家财的富二代,只是一个衣食不愁的没落贵族小姐,既不能为张生铺平官运亨通的道路,也不能为其提供金钱上的挥霍,她显然不是当时的读书人在婚姻上所追求的“高门富户闺秀”,所以其后来的被弃是有可预见性的。

自小养在深闺之中,浸润在传统封建禮教束缚之下的崔莺莺,在面对张生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的追求时,内心也同样波澜起伏。在当时伦理道德和世俗观念的制约下,作为一个大家闺秀理应谨遵礼法,行为举止端庄得体,与外界男子私相授受是不被当时的社会环境所接受和允许的。但是作者为了凸显崔莺莺敢于冲破礼教束缚,追求爱情的大胆特质,故意将剧情从一开始描写莺莺对待张生作《春词》二首情诗托付红娘转送给莺莺时,莺莺答诗相约于西厢下,不但未与张生花前月下,共诉衷肠,而且严肃地数落了张生一番,希望张生能“以礼自持”的贞慎自保,故作冷淡的劝谏态度转而铺垫了后来描写她不久后自荐枕席,想要和张生继续发展下去的坚润不渝的思想情感的变化。通过这样一个情感转折十分强烈的对比,突出了在晚唐时期的社会环境下,女子追求爱情的困难勇敢和婚姻门阀制度对于不同阶层男女追求爱情的约束。

彼时唐朝社会风气虽以开放包容著称,但也不可避免地遗留着魏晋南北朝时期士大夫婚配时嫁娶名门望族之女的思想观念。所以崔莺莺一开始就深知自己非高门之女不能“与之相匹”,日后张生必定会因为赴京赶考,奔赴前程而遗弃自己,因而在答诗约见张生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张生的求爱,但后来却因内心无法割舍这段感情所以选择自荐枕席,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即使她早有预感这只是一段露水情缘,张生不过是一个披着假正经外衣的伪君子而已,她依然奋不顾身的如同飞蛾扑火般扑向了这场注定毫无结果的恋情。

崔莺莺这样一个贞淑不渝、冷静自持的标准淑女形象,为了追求爱情而不惜突破底线,与张生暗通款曲,与之同居的“抗礼”行为不仅为小说平添意趣,也显示出她自身女性意识的觉醒,认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同样拥有七情六欲,有敢于追求爱情的勇气,大胆的突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莺莺之形象看似柔弱实则冷静而清醒,在等待和挽留无果后,认清了张生的虚伪面目和自己被弃已成事实的现实,果断的与他相决绝,委身嫁与他人,不再期待不再打扰。在多年后张生以表兄身份请求相见时,也委婉地拒绝了张生的请求,告诉他“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理性而果断,毫不拖泥带水。这样一个性格丰满,柔中带刚的艺术形象,具有迥异于古典文学作品中固有女性形象,突破了以往偏重忠贞和隐忍的爱情观念。尤其,当张生屡次三番纠缠不清,甚至在事后为自己的薄情行为推卸责任:崔莺莺这个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无耻的污蔑一个良家女子是妲己、褒姒之类祸国殃民的妖女,自己为避免危及自身才选择分手,这样行径可耻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与崔莺莺坚贞明事理的形象相比,高下立见。

三、《源氏物语》中夕颜的爱情观念

《源氏物语》被誉为日本古典文学名著的高峰,作者紫式部是平安时代著名的女作家,也是彰子皇后的侍读女官,这篇小说就是她写给皇后供天皇消遣的读物。《源氏物语》上半部讲述了男主人公光源氏和众多女性纠缠不清,错综复杂的暧昧与肉体关系,下半部以光源氏的儿子夕雾和熏的感情生活为主线,介绍了光源氏家族。全文以优雅细腻的笔触描写了平安时代日本贵族腐朽糜烂,骄奢淫逸的日常生活和数十位平民或贵族女性和光源氏家族男子及其他贵族男子的情爱故事,从而唱出了封建制度束缚下日本妇女的哀歌。

在《源氏物语》众多的女性形象中夕颜绝对是令光源君感到清纯可爱又令人难忘的那一个,也是按照样貌家室来说最像崔莺莺的女性形象,但两者之间有相同点也有不同之处。

夕颜和崔莺莺一样也是没落贵族之女,无亲无靠,以她的身世条件是不具备成为贵族男子正妻的条件的,因而选择做了头中将的情人,二人生下一女——藤原琉璃君(即后来的玉鬘),本来过着安宁平凡的小日子,但是由于头中将正室四之君极为妒嫉夕颜的得宠,派人不断去恐吓夕颜,终使夕颜母女黯然离去,与头中将断绝音讯。这样一个冷静自持,绝不纠缠的克制态度与崔莺莺的形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都是渴望爱情的天真女子,但都在认清现实后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但夕颜与崔莺莺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崔莺莺毕竟是待嫁之身,还可以以正妻头婚的身份再嫁他人,可夕颜却是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的单亲母亲,与头中将分手后,在当时女人不得不依靠男人,无法做到独立生存的社会条件下,她的经济压力可想而知,因此非常需要找到下家来负担起自己和女儿的生活。所以在一见倾心光源君后她选择了成为光源氏的众多情人之一,可见夕颜虽然温柔顺从,仍不失为一个现实的女子,尽管其终生只能扮演委身于不同男人之间的情人角色,但是她尽力寻找最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努力抚养女儿长大,自主性远胜末摘花这样一辈子只等待依附源氏一人生存的女子。

虽然夕颜悲剧性的结局是必然的可预见性的,紫式部将她的结局描写成是因光源氏的另一个情人六条御息嫉妒的诅咒暴亡,相较于小说中另一女主人公紫姬因光源氏拈花惹草而闷闷不乐,郁结难解以至抑郁而死的结局,夕颜的早夭不失为是一个情到深处戛然而止的恰到好处的留白,既避免了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又不必忍受源氏滥情之后的遗弃,且在源氏的心中永远留下了她温柔单纯的形象,直到她死去若干年后还时时想念,垂泪回忆。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于夕颜来说是最好的安排。由此,对比《源氏物语》所塑造的众多女性形象,夕颜不是单纯的依附顺从,其爱情观念中拥有自己的清醒与分寸。

四、封建束缚下中日古典文学作品中女性的爱情观

《莺莺传》和《源氏物语》的诞生虽处于中日不同社会时期下,但是两国相似的历史发展阶段,催生出了类似的文学作品和人物形象,男主人公多以泛情而又薄情的俊公子为主,女主人公则多以贞洁烈女或柔弱可欺的面目示人。由此种形象衍生出的爱情故事大多以男性的见色起意为始,最后的覆水难收而终。

元稹塑造的崔莺莺形象和紫式部塑造的夕颜形象,都有一个共通的悲剧性结局,其背后的实质都是在揭露封建门阀等级婚姻制度下的男尊女卑思想和男性对于女性的压迫。女性无法指定自己的夫婿,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的婚姻,这些敢于大胆追求爱情的女子结局大多都认清了伤害她们最深的竟然是她们自己选择的爱人,最后为男人所弃,不得不另许他人或凄惨早夭,甚至选择出家,长伴于青灯古佛旁,了此余生。

两部作品塑造了具有新的爱情观念的女性形象,又同时赋予这种叛逆,违背礼法的天真女子以悲剧性结局,貌似警示了现世女子遵守伦理道德观念,不可做出违背封建礼教的“非礼”行为。崔莺莺的被弃另嫁也好,夕颜孤身养女遭人诅咒也罢,一个个如花般的女子最后都沦为了封建时代男性滥情过后的牺牲品,无法反抗其被遗弃被玩弄的悲剧性命运。然而事实上,这种在封建束缚中,因社会繁盛而得以短暂萌芽的女性思想观念,借由两部作品女性形象的成功塑造而获得肯定。两部作品中,女性的爱情和理智被生动地融入命运,与《莺莺传》中男主人公陈腐的爱情观念,与《源氏物语》中众多女性的固有爱情观念碰撞出悲剧却独特的文学魅力。

参考文献:

[1]元稹.莺莺传.太平广记(第四百八十八卷)[M].中华书局,1961.

[2]王锐.传奇《莺莺传》的批判指向与审美建构——兼析《莺莺传》“影响甚大”的原因[J].戏剧文学,2018(12).

[3]劉博.从《源氏物语》看平安时代女性的悲惨命运[J].现代交际,2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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