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492+Дх.3865,别集还是总集?

2021-02-24 08:01伏俊琏
古典文学知识 2021年1期
关键词:诗题白居易敦煌

伏俊琏

P.2492为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唐诗文汇抄写本,最早由法国学者伯希和编目,中译本由陆翔先生翻译,见1934年北平图书馆出版的《巴黎图书馆敦煌写本书目》,定名《唐诗小集》。数年后王重民先生在巴黎法国国家图书馆目验了写本真迹,撰写了叙录,认为该写本是文人别集性质的《白香山诗集》,收录在他的《伯希和劫经录》中。受王重民先生观点的影响,黄永武先生《敦煌遗书最新目录》著录此写本为《白居易诗集》,张锡厚《敦煌本唐集研究》、上海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西域文献》等皆定名《白香山诗集》。

1996年,施萍婷先生在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翻阅了Дх.3865殘片,撰写了《俄藏敦煌文献经眼录》,对Дх.3865写本内容进行了迻录刊布,为研究者提供了重要信息。1999年,荣新江、徐俊先生合撰《新见俄藏敦煌唐诗写本三种考证及校录》,指出P.2492与Дх.3865“原为同一诗册”,整个写本并非个人别集,而是“多人作品的诗文丛抄”。徐俊先生于2000年出版的《敦煌诗集残卷辑考》也著录此写本为《唐诗文丛抄》。而项楚先生早在1993年由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的《敦煌诗歌导论》中,在没有看到Дх.3865残片的情况下,就慎重地著录此写本为“唐人诗选集”。按照现在的文献学观点,P.2492+Дх.3865写本的性质就由“别集”变为“总集”了。

那么,这个写本到底是“别集”还是“总集”呢?

我们先看写本的内容。本缀合写本无编者署名,存诗22首。可分为三部分:首抄元白唱和诗一组,白乐天《寄元九微之》和微之《和乐天韵同前》。其后抄诗19首,其中17首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16首与17首中间夹有《李季兰诗》1首。所抄《新乐府》皆无小序。最后抄岑参的《招北客词》,未完,下缺。计抄白居易诗19首,元稹诗、李季兰诗、岑参诗各一首。下面做写本的具体说明:

1. 《寄元九微之》(首题),诗题单行书写。首尾俱全,署“白乐天”。又见于《才调集》卷一,《白氏长庆集》卷九,《全唐诗》卷四三二,题《初与元九别后,忽梦见之。及寤,而书适至,兼寄〈桐花诗〉。怅然感怀,因以此寄元九初谪江陵》。

“元九”即元稹。元和五年(810)二月,河南尹房式有不法事,时任东台监察御史的元稹未经皇上同意做了处理。朝廷以为元稹处理不当,传圣旨的中使还用马鞭击伤元稹的脸,元氏遭到贬谪。白居易愤愤不平,上书言:“中使陵辱朝士,中使不问而稹先贬,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人无敢言者。又稹为御史,多所举奏,不避权势,切齿者众,恐自今无人肯为陛下当官执法,疾恶绳愆,有大奸猾,陛下无法得知。”(《资治通鉴》卷二三八)但皇上不听。元稹临行寄诗给白居易,白作是诗以复。诗极写作者与元稹的深情厚谊。《唐宋诗醇》卷二一:“一意百折,往复缠绵,极平极曲,愈浅愈深,觉两人觌面对语,无此亲切也。杜甫于李白,居易与元微之,皆友谊中最笃者,故两集中赠答诗,真挚乃尔。”

2. 《和乐天韵同前》(首题),诗题单行书写,下署“微之”。诗又见于《元氏长庆集》卷六,题作《酬乐天书怀见寄》,自注引白居易原题:“初与微之别后,忽梦见之,及寤,而微之书至。兼览《桐花》之什,怅然书怀。此后五章并次用本韵”。

3. 《上阳人》(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诗中“玄宗”“君王”二词前空一格表敬,有些句式与今本不同。此外,该诗“秋”“夜”“长”三字右下角存有“丶”形重文符号。此诗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三,题为《上阳白发人》,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七首。《上阳白发人》的题目最早为李绅所作,元稹和白居易继而和之(《元稹集》卷二四亦有此题诗)。传世本诗题皆作《上阳白发人》,敦煌本少“白发”二字。《全唐诗》注:“一无白发字。”汪立名《白香山诗集》作《上阳人》,注云:“一本有白发字。”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考此篇乃乐天和微之作者,微之诗题。诸本既均作《上阳白发人》,则似有‘白发字者为是。”《元稹集》中新乐府以《上阳白发人》列第一,敦煌本白居易诗亦以此诗为第一首,则白诗次序本同元诗。《新乐府五十首》次序为白居易后来所调整。

4. 《百炼镜》(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诗中“天子”“太宗”前空一格表敬,“太宗”二字右下角又加“丶”表示重文,“理化”二字右侧存“√”形勾乙符号。又见于《文苑英华》卷三四七、《白氏长庆集》卷四,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二十二首。

5. 《两珠阁》(首题),诗题单行书写。首尾俱全,无署名。诗中“勑牓”前空格表敬,“帝子”二字右下存“丶”形重文符号。又见于《文苑英华》卷三四三、《白氏长庆集》卷四。此诗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之二十四首。

6. 《华原磬》(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诗中“乐工”二字右下存“丶”形重文符号。又见于《文苑英华》卷三三四、《白氏长庆集》卷三,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六首。

7. 《道州民》(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诗中“任土贡”三字右下存“丶”形重文符号。另有“诏问”一词前空格表敬。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三,《全唐诗》卷四二六,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十五首。

8. 《别母子》(首题),诗题单行书写。首尾俱全,无署名。诗中“敕赐”二字前空格表敬,“我使母子生别离”句“我”“使”二字右侧存“√”形勾乙符。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全唐诗》卷四二七,题作《母别子》。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三十五首。

9. 《草茫茫》(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四十四首。

10. 《天可度》(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四十七首。

11. 《时世妆》(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诗中“时世妆”“膏唇”右下有“丶”形重文符号。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三十四首。

12. 《司天台》(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九重天子不得知”中“天子”二字前空格表敬,前句亦有“天子”然未空格。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三、《文苑英华》卷三四三,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十一首。

13. 《胡旋女》(首题),诗题单行书写,题下有小注:“天宝年中外国进来。”无署名。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三,《文苑英华》卷三三五。写本所抄白氏《新乐府》17首,唯此诗题下存有小注。今考宋吴刻本、日本翻宋本《白氏长庆集》卷三,《胡旋女》题下皆注“天宝末康居国献之”,与敦煌本异。《乐府诗集》卷九七元稹《胡旋女》题下注:“白居易传曰:天宝末康居国献胡旋女。”知注语出自白氏自传。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八首。《新唐书·西域传》有康国、米国、俱密国,开元中献胡旋舞女的记载。段安节《乐府杂录》:“舞有《骨鹿舞》《胡旋舞》,俱于一小圆球子上舞,纵横腾踏,两足终不离于球子上,其妙如此也。”敦煌莫高窟第220窟东方药师净土变中有舞女图,发带飞扬,急转如风,与白居易诗描写的“胡旋舞”相似。《敦煌学大辞典》即名为“胡旋舞”。该窟有“贞观十六年”题记,与史籍所记胡旋舞天宝年间传入中国的时间不合。

14. 《昆明春》(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诗中“诏开”“君惠”二词前空格表敬。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三,题目作《昆明池水满》,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十三首。

15. 《撩绫歌》(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诗中“撩绫”二字下有“丶”形重文符号,“口敕”前空格表敬。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题目作《缭绫》,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三十一首。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多一歌字,非是。盖新乐府之题目,例皆不有歌吟等字也。”

16. 《卖炭翁》(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三十二首。

17. 《折臂翁》(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文苑英华》卷三三,题目作《新丰折臂翁》,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九首。敦煌本“未战十人五人死”后缺“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爷娘夫别妻。皆云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万人冢上哭呦呦”后缺“老人言,君听取”。为白居易未修改的作品。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此篇为乐天极工之作。其篇末‘老人言,君听取以下,固《新乐府大序》所谓‘卒章显其志者。然其气势若常山之蛇,首尾回环救应,则尤非他篇所可及也。后来微之作《连昌宫词》,恐亦依约摹仿此篇。盖《连昌宫词》假宫边老人之言,以抒写开元、天宝之治乱系于宰相之贤不肖及深戒用兵之意,实与上篇无不相同也。”

18. 《盐商妇》(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Дх.3865存9行,可与前文缀合。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三十八首。

19. 《李季兰诗》(首题),单行书写,以人名代题。该诗首尾俱全,共5行,第2行文字有部分残缺,难以辨识,存七言八句:“故朝何事谢承朝,木德□天火□消。九有徒□归夏禹,八方神气助唐尧。紫云捧入团霄汉,赤雀衔书渡雁桥。闻道乾坤再含育,生灵何处不逍遥。”此诗不见于《全唐诗》等传世文献。李季兰(?—784),名冶,字季兰,以字行。乌程(今江苏吴兴)人,唐女道士。她是一位早慧的才女,据《唐诗纪事》卷七八记载,始年五六岁,作《蔷薇诗》云:“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其父曰:“此女聪黠非常,恐为失行妇人。”及长,专心翰墨,尤工格律,刘长卿称其“诗中女豪”。其后长期寓居江东,时往来剡溪,与茶圣陆羽、释皎然及诗人刘长卿等意甚相得。上元二年(761)赴浙东观察使杜鸿渐幕府。大历末年,奉诏入宫,优赐甚厚。建中四年(783)朱泚称帝,季兰献颂诗招祸被杀。《全唐诗》卷八五存其诗16首。

关于李季兰因向朱泚献诗而被杀之事,唐人赵元一《奉天录》卷一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朱泚政变,一批大臣被杀,长安血腥。“时有风情女子季兰上泚诗,言多悖逆,故缺而不录。皇帝再克京师,召李季兰责之曰:‘汝何不学严巨川有诗云:手持礼器空垂泪,心忆明君不敢言。遂令扑杀之”。《奉天录》不录的这首“悖逆”之诗,徐俊先生认为就是Дx.3865卷保存的这首诗。据《奉天录》记录,朱泚于宣政殿继承皇位时,“愚智莫不血怒”。当时有严巨川写诗道:“烟尘忽起犯中原,自古临危道贵存。手持礼器空垂泪,心忆明君不敢言。落日胡笳吟上苑,通宵虏将醉西园。传烽万里无师至,累代何人受汉恩。”与李季兰的诗表达的阿谀之情迥异。

朱泚于唐德宗建中四年(783)十月“僭即伪位”,李季兰之诗当创作于此时。而次年(784)三月,“官军入苑,收复京师”,《奉天录》所谓“皇帝再克京师”即此年,李季兰被“扑杀”亦于此时。同写本所抄之诗,可以考定创作时间最晚者为白居易《叹旅雁》,作于元和十年(815),此为写本抄写时间之上限。是时距李季兰被杀已逾三十年,知李季兰献朱泚之诗仍于坊间流传。李季兰于泾原兵变投叛朱泚,遭德宗钦令“扑杀”,是为谋逆之徒,在白居易诗中夹抄逆乱之诗,其中或另存蹊跷。

20. 《叹旅雁》(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一二,题为《放旅雁元和十年冬作》。《放旅雁》非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敦煌写本抄于《新乐府五十首》第十六首与第十七首间,则说明白居易之《新乐府五十首》,非同一时间所写,创作出来分别流传社会。敦煌本17首的次序与传世本不同,说明敦煌本是早于五十首为一组的传本。元和十年,白居易谪居江州。诗中借劝雁之词,表达作者对淮西兵变的忧虑。

21. 《红线毯》(首题),诗题单行书写,无署名。又见于《白氏长庆集》卷四,为白居易《新乐府五十首》第二十九首。

22. 《招北客词》(首题),署名“岑参”,题署单行书写,共5行,有两处随文小注。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唐人乐府诗集《杂抄》,存乐府诗35首,最后一篇《蜀道招北客吟》,署名“岑参”。《唐文粹》卷三三载“畏途一”载录于独孤及《祭纛文》后,题为《招北客文》,未署作者,但书前《目录》作独孤及。《文苑英华》卷三五八“騷五”收录,题为《招北客文》,作者署“岑参”,下注:“《文粹》作独孤及。”《太平广记》卷四二五引《北梦琐言》作“岑参《招北客赋》”。唐杜确《岑嘉州诗集序》中有《招蜀客归》文题,当即此文。闻一多《岑嘉州系年考证》:“大历四年(769)旅遇成都,《招北客文》疑作于本年。”

《招北客词》全文较长,Дх.3865只存开头部分。本篇形式上摹仿《楚辞》中《大招》《招魂》的形式,谓蜀地险恶,“蜀之不可往,北客归去来兮”。其后四段铺陈描写其东、其西、其南、其北之地理形势,谓“蜀之东不可以往,北客归去来兮”“蜀之西不可以往,北客归去来兮”“蜀之南不可以往,北客归去来兮”,唯独“蜀之北可以往,北客归去来兮”。

P.2492+Дх.3865缀合写本的性质,学术界有《白香山诗集》和《唐诗选集》两种意见。自从发现Дх.3865可与P.2492缀合之后,《唐诗选集》的意见似乎已经成为共识。从选集者的个人编集意识讲,我更倾向于别集说,即认为本写本是《白居易诗选》。但写本时代的“别集”与刻本时代的“别集”是不同的。下面说明我的理由。

缀合写本中抄录了白居易(772—846)十九首,而元稹(779—831)、李季兰(?—784)、岑参(715—770)诗各一首,可见编集者的重点是白居易的作品。因为选录了白居易的《寄元九微之》,所以附录元稹的《和乐天韵同前》,这是合乎古人编集情理的。岑仲勉《唐人行第录》说:“唐人诗集常以和作附原作后。”岂止唐人诗集,写本时期的诗文集多是如此。因为古人是为了求得事情的原委。比如《韩非子》有《存韩篇》,但收录的除了韩非的《上秦王政书》(《存韩》)外,还收录了李斯《上秦王政书》《上韩王安书》两篇,这主要是为了说明韩非《上秦王政书》之后秦廷出现的情况,用后世别集的眼光看,后两篇是附录。

而《李季兰诗》,抄在白居易《盐商妇》和《叹旅雁》之间。《盐商妇》写不劳而获,享受荣华富贵的盐商妇。《叹旅雁》借旅雁喻人心难测,彼此相食者时有发生。季兰曾出入宫中,优赐甚厚,而一经战乱,即为刀下冤鬼。所以,编者在此插入季兰诗,是一种警醒和关注。作为一种过渡,表达编集者彼时彼地的心情。而岑参的《招北客词》,实际上是一篇招魂词,表达一种心灰意冷,近乎绝望的心情。编集者在这里是作为结束的标志,是一种呐喊,也是一种呼救。而写本《招北客词》存双行小注,标注音训,说明编者是很在意这篇作品,悠悠涵泳,低沉吟诵,长歌当哭!

我们认为,写本的编集者是一位忧国忧民的文人,吐蕃攻占河西以后,他有家难回,流落敦煌。他集录白居易的诗,是表达对下层劳苦人民的关注。中间插入李季兰的诗,是表达对人生无常的感悟,对战乱频仍的忧虑,而下篇接着抄白居易的《叹旅雁》,就是通过白氏对淮西兵变的担忧,来呼应他此时的心情。不然,我们就无法理解:编者本来是集录白居易《新乐府》诗的,却偏偏在《盐商妇》《红线毯》(二首皆《新乐府》之一)中间,夹抄《李季兰诗》和不是《新乐府》的《叹旅雁》。

写本时代的文人编辑诗文集,往往用特别的作品作为过渡,表达结集到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P.2555是一个存有210多首诗的写本,我们从内容可以明显判断此写本可以分为八个部分,说明编集者至少是分八个段落编集完成的。在第二部分“离别诗”编集完后,编者用一诗一文作为过渡标志:佚名《明堂诗》和孔璋《代李邕死表》。《明堂诗》写对四夷的威慑,《代李邕死表》写为正义而视死如归的士人精神。第五部分“闺怨诗、宫怨诗”之后,抄录《为肃州刺史刘臣璧答南蕃书》作为过渡,展示吐蕃入侵河西的硝烟战火,并表达对吐蕃统治者的严正警告。写本的最后,抄录者特意用大字抄写了唐玄宗的《御制勤政楼下观灯》,表达对盛唐太平祥和气象的向往。

写本所集白居易《新乐府》17首,次序与今本不同,题目也多与今本相异,而且没有今本的小序。说明敦煌本《新乐府》不是按照白氏编定的《新乐府五十首》抄录的。王重民《敦煌古籍叙录》说:“此小册子,盖据元和间白氏稿本。白氏诗歌,脱稿后即传诵天下,故别本甚多,即白氏所谓通行本也。然其价值,当仍在今行诸本之上。”唐宪宗元和初,李绅首唱《新乐府》20首(已佚),元稹和12首,白居易在他们的基础上创作了50首。这50首,并不是同时创作的,大约经过五六年的时间。元和十年(815),白居易第一次编定自己的诗集十五卷,他把《新乐府》放在150首“讽谕诗”内。《与元九书》写道:“自拾遗来,凡所遇所感,关于美刺兴比者。又自武德至元和,因事立题,题为‘新乐府者,共一百五十首,谓之‘讽谕诗。”这个时候流传的《新乐府》,大致还没有经过细致的编排,也没有写序。王重民谓敦煌本根据“元和间白氏稿本”,说的应当正是这个流传的本子。王重民《叙录》又说“此敦煌小册子,似即当时单行之原帙”,这也是他的卓见。但王生生说的单行原帙,主要指白居易新乐府的单行本,像明代流传的《白氏讽谏》二卷那样。其实,写本时代,大多数诗文是以“一个写本”的形式流传,“一个写本”就是一卷,可以抄一篇文章,也可能抄录数篇文章,短小的诗可能抄录更多。

写本中的白居易、元稹诗皆署“乐天”“微之”字,不署名,这在敦煌写本中也是比较特殊的。元稹《白氏长庆集序》云:“见村校诸童竞习诗,召而问之,皆对曰:‘先生教我乐天、微之诗。”大约当时元白诗传播社会,冠以“乐天”“微之”之名。而且写本的款式很严格,题目单列一行,遇到应当表示恭敬处皆空格,说明写本是作为正式的诗集抄写的。

该写本的编集时间,前辈学者因为没有看到俄罗斯藏Дх.3865写本,判断有误,如伯希和《巴黎图书馆敦煌写本书目》认为是“唐天宝间写本”,《敦煌遗书总目索引》著录P.2492:“残诗集,天宝年间写本。”姜亮夫《敦煌——伟大的文化宝藏》谓P.2492为“天宝间的唐人小集”。

写本所抄之诗,以白居易《叹旅雁》创作时间最晚,作于元和十年(815),这是写本编集的上限。此时,敦煌正值吐蕃统治时期。我们认为,从写本编集所表现的情绪看,也应当结集于吐蕃统治敦煌时期。黄永武推断白居易《新乐府》“完备的诗题与小注,可能是白氏亲手编定前集、后集、续集时所加”,而唐写本大多题注缺失,抄写“或許在他(白居易)自编成集之前”。这也仅是一种推测。白氏一生曾七次编集过自己的诗文集,从元和十年(815)到会昌五年(845),每一次编集的文集都在相当长的时间广为流传。敦煌本应当是这流传广泛的文集中的一种。

(作者单位:西华师范大学国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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