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燊
农历腊月间,我在江南这座古城临窗望去,窗外的香樟依旧葳蕤。偶尔迅疾的风掠过,清扫着斑斓的落叶。马路上,姑娘们轻薄的棉服下是俏丽的小裙子,长长的双腿裹在秀气的皮靴里。那长长短短的围巾在项间点缀着,随着步姿轻快地摇曳。
我突然怀念起北方的冬天。
在北方,这个时候是冰天雪地的。特别是我小时候,一入冬就是万木萧疏,北风入骨。然后一场接一场地下雪,前面一场还没化,新雪又覆盖上去。家家户户早就把窗户缝用纸糊得严丝合缝。住楼房的人家有暖气,住平房的也支起取暖的炉子,暖炕烧得热烘烘的。于是屋顶的积雪就开始融化,顺着屋檐流,被寒风一吹就结成冰锥。冰锥长短粗细不一,但都是亮晶晶的,孩子们叫它冰溜子。淘气的男孩就掰下来当冰棍啃,性急时甚至会把舌头粘上去,大人们就笑骂着用水给他润开。
虽然室内温暖如春,屋外冰天雪地,但北方人是不怕的,特别是孩子们,一样在外面疯跑玩耍。冬天的游戏也很丰富,滑雪、溜冰,老少皆宜。我家在抚顺,靠着浑河。冬天里,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大人们和大孩子會有冰刀穿在脚上,在河面上迅疾地滑过,技术高超的还会做出各种惊险动作,那技术一点也不亚于如今的花样滑冰。小孩子们有冰车。这冰车就是一个方形木板,下面钉上平行的两根木方子,再加上粗粗的铅丝。有的家长手巧,就在木方子上加上长冰刀。孩子们坐上冰车,手执两根长长的利剑一样的铁钎——我们叫冰穿子,如同划桨一样,通过冰钎锋利的尖儿和冰面接触产生推力,让冰车带着人快速地在冰面滑行,随之扬起快乐的叫喊。就算是平时上下学,没有冰刀冰车,孩子们也会在冻压得光滑如镜的路面上打出溜,一路笑着闹着跑着,指不定谁一个不小心,冷不丁就来一个屁股蹲儿,惹来同伴们的一阵哄笑。
冬天的体育活动,还有一项极具挑战性的极限运动,人们都称这项运动是勇敢者的运动。
可以想象下,零下十几度甚至是零下二十几度,大多数人着羽绒大衣,棉帽棉靴口罩手套兀自觉得寒冷。但你看,那些冬泳者,他们不分男女老幼,冰天雪地中,俱都挺直胸膛,掬起一捧捧的冰雪,把赤裸的身体擦拭得泛红,没有一丝畏惧。他们的面容多半带着爽朗坚毅的神情,纵身跃入冰凉刺骨的水中,奋力挥臂畅游。很多时候,还需要破开冰面,可想而知在水里的感受。他们,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勇敢者。
除了孩子的欢脱、大人们的热闹,北方冬天里的老人们则大多是安详闲适的。特别是农村,长长的冬季少有能做的农活。老人们偶尔会在阳光好的午后,来到户外,聚在避风向阳的屋檐下,晒着太阳聊聊天。最常见的则是话语投机的老伙伴,三三两两聚在哪家的热炕头上,不是搓着苞谷粒,就是捻着麻绳,还一边喝茶唠家常。忙过一阵,搁下手中的活计,拿起长杆的烟袋,在精铜的烟锅里摁上碎烟叶,美美地抽上一口。烟雾缭绕中,那些布满皱纹的面庞舒展开来,柔和起来。
在冬天,恋人们照样约会。他们穿上各种鲜艳漂亮的棉服,去公园看冰灯,上大堤赏雾凇……寒冷的天气衬托得浓情蜜意如火般热烈。
我北方的冬天,那美好的冬天,就在人们顺势应时的快乐中,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事儿,走向下一个美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