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
老李平时话不多,是踏踏实实的本分人。虽然是生活在农村,可他念过高中文,老婆也在村里的小学做代课教师。老李喜欢吹口琴,老李的老婆有时也会配合着扭上一扭,这是简陋的小院就充满了欢笑声。老李最喜欢吹《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老李特意给老伴买了旋转的裙子,飘飞的红纱,看着起舞的老伴,老李的眼里亮亮的。
日子过得浪漫,每到重要的日子老李都会给老伴礼物,老李认为这是在为爱情保鲜。邻居们都说,老李对媳妇真是好啊,对此老李总是报以一笑。说急了老李就说:“自己的老婆自己不疼,谁疼啊。”
自从家里老二出生,就赶上了计划生育政策。家里不仅没有了盈余,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老李两口子就这样俭省的过着日子,平时连顿饺子都舍不得吃。老李跟老伴说,瓦房店那边需要拖拉机司机,他要去干活。结婚10年了,老李第一次想离开家。老李没让老伴送他,老李说怕自己坚持不住,不想去了。
老李一走就是半年,只有偶尔去农村的大队去接电话,老李老伴每次都信心满满对孩子说:“你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切都很好。”转身出去,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当黑瘦老李出现在家门口,老伴愣了一下,快速的跑过去,把他紧紧地抱住。半夜里,老李召唤老伴,“赶紧起来,看看这是什么?”老李从柜子里拿出个黑色的包包。“啥呀?”老伴半睁着眼睛说。老李打开包包,里面有两沓钱,还有一个牛皮纸的小包。“孩子妈,你看,这是我赚的两千块钱,还有我给你买的彩色的纱巾。”老李打开牛皮纸小包,一条彩色的纱巾跳了出来。“快围上看看。”老伴眼睛湿润了起来。“我知道,为了还那五毛钱,你把那个红纱巾给卖了,委屈你了啊,孩子妈。”
时间转眼过去三十多年,老李把两个女儿都送上了大学,结婚生子安排了妥当。大女儿说要老两口来帮着带孩子,老李嘴上说着不愿意,可暗地里把农村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赶紧就和老伴到了城里。
平时在农村家里,老李早起就到院子里摘摘菜、给花松松土、拔拔草,粗糙的大手拿起一大茶缸的水,迎着初升的太阳咕咚一饮而尽。再拍拍身上的土,黑色的老井压出一盆水,把黄色的肥皂打出欢乐的泡沫,不一会儿小院里就饭菜飘香,美妙的音乐从门里流淌出来。
来到城里的老李和老伴,有些茫然,城里的楼房不隔音,老李平时不离嘴的口琴,被他收进了小抽屉里。除了早上带着外孙去上学,剩余的时间老两口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就一会一趟的去看小外孙,偷偷望着校园里疯跑的小外孙,老两口也止不住的欢喜。熬到放学的时间,夕阳余晖下,老李老两口拎着菜筐拉着小外孙回家,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老李过去在村里开个修车铺子,老李修车技术高,收钱还公道,十里八村小汽车都在那里修,因此老李和老伴也有了一些积蓄。老李心里高兴说,等那个重要的日子,我们买点好吃的,也买上我最喜欢的呢子大衣,换一个新口琴,咱俩再来个歌伴舞。
来城里后生活的来源戛然而止。城里的日子要算计着过,摸着瘪下去的钱包,老李犯了愁,脸颊也跟着瘦了下去。平时在农村都是院子里的菜,洗洗就吃,不用花啥钱,俩人节省惯了,啥都能对付一顿。到了城里,老李说:“这睁开眼睛就花钱啊。”
老李和老伴商量着,要在附近找一份工作。没事的时候,老李就在小区的周围转悠看看那些招贴小广告。可是看来看去,都对年龄有要求,招工都是55岁以下,老李今年59岁,这年龄卡的死死的。每天都趁着下楼的功夫叹口气,怕老伴、孩子们跟着着急上火。直到那天遇到同学老徐,老徐在环卫工作,虽然工作苦点累点,但是不挑年龄。老李毫不犹豫地去了。每月1500元的工资虽说少一点,但也算是一份收入了。
二十五日的清晨还带着平安夜的余温,天不亮,老李已经穿着橘色的工作服上班了,昏黄的灯光下,老李挥动着扫帚扫街,街糖纸伴着寒风飞舞,寒风打透了老李身上的棉袄,老李打了个寒噤。裹了裹身上大衣,摸了摸怀里老伴给带的热乎牛奶,轻哼起小曲儿,是经常给老伴唱的那首《花兒为什么这样红》。今天本是他休息的日子,可是为了那个重要的日子,老李替了班。明天也就是二十六日,十二月的二十六日,老李都会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他和老伴相识确定终身的日子,在以往这个日子里,老李总是会给老伴一个惊喜。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在弥漫的轮胎焦糊味里,身披红纱巾曼舞的老伴和自家乡下的小院儿一一在老李面前划过,然后是无边无际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