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的美学特质与文化品格

2021-02-13 20:10王洪伟
江西社会科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世纪艺术文化

■王洪伟 林 波

20世纪90年代是中国当代史上承上启下的历史时段。随着思想层面的进一步解放,中国的经济环境与文化环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中国整体文化格局的变化以及各文化形态之间的互动关系的变化,使得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在整体上呈现多元、互渗的状态。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最核心的美学特质是平民化的美学视角,此时的艺术创作聚焦于表现代表个体意志的平民阶层的生存状态,从而折射出整个社会的时代特征。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在时代特有的情境中,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文化自省与自觉,体现出强烈的人文精神关怀,彰显出一种难能可贵的文化品格。

“任何艺术作品都是其时代的产儿,同时也是孕育我们感情的母亲。每个时期的文明必然产生出它特有的艺术,而且是无法重复的。”[1](P11-12)笔墨当随时代,与时代的气息密切呼应并深刻反映时代的特性是艺术的本质规律之一。20世纪90年代,随着思想层面的进一步解放,中国社会、经济环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这个转变主要是由市场经济体制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变化,从表层的生活方式、文化形态到深层的社会价值观念和文化观念等都发生了变化。由于艺术与社会环境、时代氛围具有天然的血缘关系,此时的中国艺术跟随社会发展的脚步,显示出鲜活的艺术生命力和鲜明的美学特质。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在时代特有的情境中,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文化自省与自觉,体现出强烈的人文精神关怀,彰显出一种难能可贵的文化品格,对当今的艺术创作仍然具有借鉴和启示意义。

一、多元并存、互渗的艺术图景

20世纪90年代,以市场经济为原动力而迅速发展的大众文化成为一支新兴而蓬勃发展的生力军,逐渐开始与以往在中国文化格局中处于主导地位的主流文化与精英文化并驾齐驱,并且彼此相互影响、渗透。“多种文化价值取向的并存已经成为当今中国的一个突出特点。”[2](P5)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呈现的多元化图景就是这三种文化形态互相冲突、渗透和交融的具体表征。以大众文化为主体的文化市场快速形成,并以其具有魔力性的市场法则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向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发起强劲的冲击。大众文化以广阔的市民阶层为消费群体,向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扩展自己的审美趣味和价值理念,导致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审美特质的变化。

20世纪90年代的电影创作中,歌颂英雄伟人、宣扬集体主义价值观的革命历史题材依然占据主导地位。但是电影创作突破了原先说教味浓重、类型单一的风格和模式,更多地从人性、人情的角度出发,拉近了与普通观众的距离,符合他们的审美情感和审美心理。如在电影《周恩来》的创作中,导演丁荫楠紧扣“这部影片能不能得到广大观众的认同”“会不会赔钱”这两个具有时代特性的问题,把电影的主旨确立为“人民心中的周恩来”,把“对人物形象的表现是不是符合亿万人民对周恩来的印象和想象”作为创作的出发点。[3](P74-75)电影的制作经过了大量的前期调查和访问工作,工作组到曾经生活在周恩来身边的工作人员以及其家属中去访问,到他日常工作的地点以及革命历程中重要的城市和乡村去访问。在此基础上,结合对历史资料的研究和发掘,确定符合电影主旨的素材。影片有意淡化对历史政治事件具体情节的展现,表现周恩来与不同群体的人的情感交流,突出表现领袖情、战友情、人民情、夫妻情和父子情,展现伟人超然的人格魅力,让作为普通百姓的观众产生了较高程度的审美共情。其他宣扬集体主义价值观的电影,如《离开雷锋的日子》《一个都不能少》《红河谷》等,都开始关注大众消费群体的审美心理,创作思路更多地倾向于对人性的表现,使主旋律电影在新时期有了较大的发展。

在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冲突、博弈和互渗的过程中,代表精英文化的文学创作群体内部逐渐产生了分化:一部分继续一贯的精神追求的基调,同时呈现出新的叙事风格和美学特质;另一部分则敏锐地感受到市场经济的影响,他们重新调整了方向,开始走向市场。这一部分走向市场的创作群体脱离了以往代表精英文化的知识分子的价值系统和审美特征,开始把关注点下沉,关注普通百姓的世俗生活和世俗利益。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王朔现象”是当代文学走向市场化和世俗化关键的助推力量,王朔运用市场观念和商业模式进行文学创作,并因此而一炮走红,成为市场化和世俗化写作路线的风云人物,对20世纪90年代文学的市场化和世俗化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的此类文学创作大致以两种方式进入市场的通道:一是在创作之前精准定位作品的消费群体,以保证作品能够畅销而产生经济效益;二是通过大众传媒对作者和作品进行宣传,主要是通过报纸媒介进行宣传报道来引导消费和制造需要,并积极地与影视业进行合作,把小说搬上银幕,从而走进千家万户。王朔的很多小说在20世纪90年代都被拍成了电影。

二、平民化的美学视角

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对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进行了科学的论证,为我们对艺术史的把握提供了一个宏观的视野。马克思认为:“由于物质生产的一定形式,首先将会生出社会的一定结构,其次又会生出人对自然的一定关系。他们的国家制度和精神面貌,则由这二者决定,他们的精神生产的性质也是这样。”[4](P306-307)人类的物质生产决定了人与社会的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作为精神生产的艺术最核心的表现内容是反映这两大关系。而反映人与社会的关系,自古以来是艺术在各个历史阶段所表现的主旨。

(一)基于艺术史视角的分析

依循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对艺术史进行深入考察的学者为数极少。刘纲纪在其专著《艺术哲学》中,依据人与社会的关系把艺术按照原始社会、古代社会、近代社会和现代社会四个大的发展阶段分为四种相应类型的艺术形式。其一,原始型艺术。在原始社会中,个人通过血缘关系组合成氏族,个人与氏族是彼此融合的一种较原始的状态,所以艺术主要表现氏族群体的生活。其二,古代型艺术。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中,阶级与个人是统治与臣服的关系,这种关系会呈现出不同的状态,艺术主要是对这些不同状态的关系的体现。其三,近代型艺术。阶级的统治逐渐被打破,个人的自由意志被肯定和积极宣扬,此时的艺术主要是对个人主体精神的表现。其四,现代型艺术。西方国家进入帝国主义时期,人的发展随着生产力和科技的快速发展而产生非协同的发展状态,艺术的表现主要是对人的存在状态的反映和对人的存在意义的追问。[5](P415-447)

笔者认同这样一种艺术史的分段方法。在这样一条清晰的艺术史发展脉络里,我们可以看出历史各个阶段中艺术对人与社会的关系这一主旨的表现的发展轨迹:从原始型艺术和古代型艺术对氏族、阶级等群体意志的表现,逐渐到近代型艺术和现代型艺术对个体主体精神、个人的存在状态的表现以及对人的存在意义的追问。原始型艺术和古代型艺术的美学视角是通过表现氏族和阶级的意志而折射出普通平民的生存状态,而近代型艺术和现代型艺术是通过表现代表个体意志的平民阶层的生存状态来折射出整个社会的时代特征。从这个意义看,艺术史中美学视角的重大转变是依托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的,是有据可循的。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艺术呈现出“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并存交织”[6](P2)的一种状态。从上述宏观的历史视角去把握,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艺术对应着刘纲纪在《艺术哲学》中所阐述的“现代型艺术”,其美学视角必定是聚焦于表现代表个体意志的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中国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政治和经济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市场经济体制的实行使社会的分配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导致人与社会的关系的本质性变化。这是20世纪90年代艺术的美学视角发生重大转移的根本原因。这一时期的艺术开始把关注点聚焦到每一个平凡人的存在状态,使得对世俗生活的表现在当代审美文化中得到充分认可和肯定。此时的艺术表现中,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如同一个个独立存在的原子,艺术让每一个原子都成为一个独立的光源而散发出一束光,进而形成这个时代艺术所独有的审美特质的景观。

(二)“新写实”艺术潮流的涌现

在市场经济和大众文化的合力助推下,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艺术从整体上开始了美学视角的转向,把关注点转向了普通人。艺术创作开始真正回归到对艺术语言的研究本身以及对人的关注上,切入到人的真实的生存和生活状态中,以一种平民化、近距离的美学视角来关切人的问题,聚焦普通人的生活、感情、挣扎和矛盾以及与人的生存息息相关的社会环境和社会现实。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艺术以个体此在或实存为基础,关注个体生命的存在状态和存在意义,或是对个体生命存在的社会环境予以关注、反思和批判。这两个关注的向度,很符合海德格尔“实存论的存在学”的“存在”和“此在”,“存在”即生命本身,“此在”即生命存在的世界。[7](P32)

20世纪80年代末,池莉、方方、刘震云等作家开始描写贴近平民真实生活状态的小说。20世纪90年代,这种小说大量出现,逐渐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潮流,引发文学艺术界的高度关注,被称作“新写实小说”。“新写实小说”以平视的视角关注普通人的原生态生活,再现他们人生的忧喜悲欢,以此传达对现实语境中的人的生命状态的观照和人文关怀。如池莉的《一去不回》和叶兆言的《艳歌》都是聚焦于普通人的爱情与婚姻的经历;方方的《无处遁逃》和《行云流水》表现了知识分子在生存现实与理想的精神追求之间的尴尬与困窘;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和《单位》生动地再现了小职员在单位被名利驱使而表现出的各种委曲求全和曲意讨好,展现了小人物的生存状态。

“新写实小说”不同于现实主义小说对集体典范形象和事迹的表现,其取材内容都是平民和他们不起眼的日常生活琐事;也不同于批判现实主义小说持有批判和抨击的锐利笔锋,而只是冷静和客观地展现故事,不施加任何评判。在情节上大都是较纯粹的单线结构,聚焦的人物和事件不庞杂,不追求情节的传奇性、戏剧性和复杂性,而是真实、自然、细致地展示普通人的生活经历、情感体验和心理状况,让读者在阅读时仿佛就是在看自己的生活状态和人生经历。在语言风格上,通常以世俗和通俗的语言描写市井风俗和世俗情理,体现生活的本真性,因此语言的通俗性和世俗性是其重要的特点。“新写实小说”从表现内容、情节设置、叙事方式和语言风格等方面都真正回归到艺术本体的探索上,形成自己新的独立的艺术风格和审美特质,典型地代表了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平民化的美学视角。

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中,对城市边缘人的表现也是较为突出的文化现象。“新写实电影”中的“城市电影”重点关注了城市边缘人的生存状态和心理感受,表现了在伴随着剧烈的文化冲突的城市现代化进程中,城市边缘人在城市空间的存在状况和迷茫、颓废、抗争的心理图景,如电影《混在北京》《头发乱了》等。

与“城市电影”对都市边缘人的生存状态的表现相呼应的是美术创作中的“玩世现实主义”潮流。“玩世现实主义”的作品呈现出一种玩世、嘲讽、泼皮和调侃的视觉特征,以此来作为创作者在精神上自我解脱的方式,其作品显著的特征是“将现象最强烈的瞬间定型化”[8](P182)。方力钧著名的“光头人”系列作品中,艺术家运用夸张的表现手法把一个个光头人咧着大嘴嬉笑的瞬间、打哈欠的瞬间、发呆的瞬间定格化,把人物无聊、泼皮的精神状态凸显出来,使之成为让观者的神经为之震颤的“瞬间”。看似“瞬间”,其实是艺术家的艺术探索在某个时段的凝聚和爆发,方力钧把个体经验植入到所处时代的社会心理之中,运用自己独特的造型手法,把这个瞬间显现出来,引发观者的反思,同时使之成为自己具有标志性的符号系统。这种特别的表现方式在当时迅速拉开了与现实主义表现方法的距离,让人耳目一新,在当时自由艺术家聚集的圆明园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三、基于人文精神的文化品格

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在时代特有的情境中,在中西文化与古今文化的横向与纵向的冲撞与交错中,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文化自省与自觉,体现出强烈的人文精神关怀,显现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们真挚的文化责任感和使命感,彰显出特有的文化品格。

(一)人文精神与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

人文精神是指一种追求人生意义或价值的理性态度,即关怀个体的自我实现和自由、人与人的平等、社会的和谐进步、人与自然的同一等。[9](P3-5)人文精神必须通过文化的具体过程去唤醒并实现,而艺术往往是其中最具有警示性的一种实现方式。叔本华等哲学家认为“艺术是对人类失落的精神危机世界的救赎,在信仰失落、价值虚无的时代,只有艺术还葆有对人类精神家园无根性的警示”[10](P90-91)。

20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给社会带来方方面面的重大变化,从表层的生活方式、文化形态到深层的社会价值观念、消费观念和文化观念等都发生了转变。在这样的语境下,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艺术打破了以往艺术与大众疏离、隔膜的状态,从阳春白雪走向了尘世,开始介入社会现实。艺术家充分发挥艺术的先锋性和敏锐性的特点,迅速地切入社会最严峻的问题,用特有的语言形式呈现出来,引发人们的思考,显示了艺术家群体作为知识分子的文化担当。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艺术真正上升到了对人文精神的聚焦,集中关注到人的生存环境、生存状态、存在的意义和精神理想等核心的层面,大胆地显示出对当时社会某些现象的批判意识。

(二)两种凸显人文精神的艺术潮流

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中的“新生代绘画”和“新表现绘画”两种艺术潮流对人文精神的关注尤为明显。

20世纪90年代初,一批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画家群体成功地举办了一系列的个人展览,其以完全不同于20世纪80年代架上艺术的风貌出现,引起了学界的关注,以“新生代”为之命名。这些艺术家都受过严格的学院派的艺术训练,他们没有放弃严密的造型与刻画的方式,但是突破了以往现实主义绘画根据主题去选择素材的传统道路。在对艺术对象的表现上,借用了摄影艺术中抓拍的方法,近距离地放大了身边的人或事,凸显了人的精神状态以及社会的某个场景。

“新生代绘画”的代表人物刘小东于1990年在中央美术学院画廊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集中展示了一批具有鲜明个人特色的作品。作品的题材最直接地反映了鲜活的日常生活,在创作方法上也与现实主义表现手法拉开了很大的差距,给人带来一种清新之感。以个展的方式举办展览在当时很少见,刘小东敢为人先的举动以及其独特风貌的作品在艺术界引起了强烈反响。他的绘画对人文精神的关注走在了20世纪90年代文学界对人文精神大讨论的前面,其艺术观念的前瞻性引领了一批艺术家相继举办一系列的相关展览,促进了“新生代绘画”潮流的到来,在当代艺术史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刘小东在写实绘画的基础上,注入了自己对生活独特的感受,对形象和色彩进行略微的变形和夸张,特别注重对人物脸部表情的塑造和深度表现,作品经常以摄影艺术的抓拍方式呈现出现实生活情景中不经意的一瞥,因为真实而具有很强烈的感染力,使观众往往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在场者。他的很多作品表达了现代青年的迷茫、困惑和无奈的一种精神状态,如《缠绵》《春游》《白胖子》《盲人行》《学者》等作品。

《缠绵》描绘的是男女恋人相互依靠的形象,男友双手十指交叉把女友紧紧抱在胸前,人物的动作与主题十分相符,但是人物的情态却与主题有很大反差,男友的表情肃穆沉重,眼帘垂下,突出在画面前端的双手与青筋暴露的手臂形成一道环形的“锁扣”,显得十分有力却隐含着某种深意。女友仰面把头靠在男友的肩上,看似很亲密,而她脸上无奈又有些痛苦的表情,留给观者广阔的思维发散空间。

刘晓东的作品的独特性在于作品中人物之间的关系紧密又陌生,在场又疏离,不可言说而又意义丰富,所指空间广阔,充满视觉张力和艺术魅力。作品《春游》也是如此,画面色彩鲜明,意指与作品的题名相符的阳光快乐的氛围,但是在春游的一群人中,每个人与其他人都不在一个情绪频道上,都处在自己莫名的状态中,与整体氛围形成很大的反差。处在画面前面的是占主体位置的三个人:一个卷发女人站直了身体,张大嘴放声歌唱;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则眼睛微闭,手上端着杯子,身子斜侧,背对着她在饮酒,似乎略有所思,脸上的表情不可揣测;他旁边的男人拿着一把长枪挺直地站着,转头兀自看着前方,与旁边休闲的氛围格格不入。三个人物的神情和动作完全脱离了互动的关系,与传统意义上的命题式的创作方式有很大的差距,表达的所指意涵具有多重性。

“新表现绘画”比“新生代绘画”在素材的选取上更加大胆,造型上更加夸张,色彩对比上更加强烈,在吸收德国和意大利的“新表现主义绘画”的基础上,融入了观念艺术、波普艺术等创作方法,对本土传统绘画手法进行转化,以象征或隐喻的表现方式传达了作者鲜明的观念意识。“新表现绘画”更多地关注人的生存和发展,关注社会问题和自然环境的变化,题材丰富多样,视角细致具体。

王玉平的《空气污染》反映了城市的自然环境因人为因素而发生的巨大变化,画面中把机器的颜色处理成对比度较高的红色和蓝色,烘托出了一种焦虑的氛围。人物的形体以一种非人非动物的怪物形象预示着未来的人的形象,并渐渐消融在虚化掉的笔触中,寓意人类将会逐渐消亡的后果,表达了对人类未来的境遇的一种担忧。直观地描绘死亡和病痛,尤其是直接呈现医院救助病人的场景,这在中国的绘画史上极为少见,而曾梵志的《协和三联画》系列就是对濒死的人在医院抢救的情景的描写,让人印象尤为深刻。《协和三联画》之一中,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被医生托住身体,旁边围着一群人,每个人都是惊恐地睁大眼睛,眉头紧锁,白眼珠泛出一种冷光,流露出深深的绝望和恐惧的神情,让人的心绪为之震动。《协和三联画》之二中,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一个病人做手术,病人的头部被遮蔽,观者能看到的是摊在手术台上酱红色的肉体之躯,那种蜷缩的扭曲的状态凸显出生命的脆弱,而医生冷漠的表情和僵硬有力的手势与病人肉体的无力状形成鲜明对比,表达出作者对最终极的哲学问题的思考和深切的人文关怀。

四、结语

20世纪90年代在中国当代史上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历史阶段,随着社会、经济环境的巨大转型和思想层面的进一步解放,中国步入了本土与世界、传统与现代急剧冲撞的混合而复杂的状态中。艺术与社会环境和时代氛围具有天然的血缘关系,它能把握住社会发展跳动的脉搏,以最敏锐的触角捕捉时代最鲜明的特点,深刻反映所处的时代。20世纪90年代的艺术创作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历程中同样发挥了承上启下的关键性作用,显示出比以往时代更加鲜活的艺术生命力和更加鲜明的美学特质。

20世纪90年代中国不同门类的艺术在整体上是互相联动、互相影响的,从而形成了具有共性的美学特质和文化品格,如王朔的“痞子文学”与绘画中的“玩世现实主义”如出一辙;“新写实小说”为“新写实电影”提供源源不断的剧本,二者是一种共生互赢的状态;“现实主义冲击波”小说与“新表现绘画”分别以文字和视觉上的锐利笔锋对现实社会中的一些现象进行深刻的抨击。

20世纪90年代,中国整体的文化格局的变化以及各文化形态之间的互动关系的变化,使中国艺术在整体上呈现多元、互渗的状态。大众文化成为一支新兴而蓬勃发展的生力军,逐渐开始与以往在中国文化格局中处于主导地位的主流文化与精英文化并驾齐驱。各门类艺术的创作开始向大众文化的审美心理和审美趣味倾斜。

紧密呼应中国社会、经济、文化环境发生巨大转型的时代背景,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艺术呈现出独有的美学特性与文化品格。20世纪90年代中国艺术在当代艺术史脉络中是真正的分水岭,对新世纪中国艺术的发展发挥了开启性和引领性的作用。在市场经济勃兴的20世纪90年代,艺术创作开始注重与市场的连接,注重大众消费群体的审美趣味。进入21世纪,随着市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艺术创作呈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市场化与商业化趋势,释放出了更加蓬勃的生命力,商业性转换成为艺术实践与艺术研究的重要向度。但同时这种倾向也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如在新世纪的很长一段时期,电影的票房几乎成为衡量电影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这种评价标准的变化影响了艺术创作精神层面的高度,从而影响了其文化品格的呈现。

受20世纪90年代艺术创作平民化美学视角的影响,进入新世纪后,艺术创作将平民化的美学风格进一步发展,出现了两大变化:一是“微视角”,即平民化的美学视角渗透到普通百姓生活中更微小、更具体的方面。二是即时性,即与普通百姓生活紧密相关的社会热点问题越来越迅速地表现在艺术创作中,时效性成为艺术创作重要的关注因素,艺术的鲜活性和影响力得到充分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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