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以芯片安全为名大搞“供应链情治”

谭笑间

今年9月下旬，美国商务部以应对全球芯片危机为名，强势要求包括台积电等20多家芯片企业提供商业机密数据。

今年9月下旬，美国商务部以应对全球芯片危机为名，强势要求包括台积电、三星在内的20多家芯片相关企业提供商业机密数据。11月8日，台积电、三星等20多家全球芯片企业最终服软，在美国商务部划定的45天最后期限前提交了数据。尽管美国以“解决全球芯片短缺”为理由，利用自身经济与技术霸权成功达到了目的，但此举不仅无助于解决全球“芯荒”，还严重破坏全球经济合作中的公平竞争与信任关系，终将令美国反受其害。

经典电影《指环王》中曾有这样一段剧情：黑暗势力的代表索伦打造了19枚魔戒，自己则暗中铸造了统御众魔戒的“至尊魔戒”。索伦将19枚魔戒分别赏赐给九位人类国王，七位矮人国王和三位精灵国王，使其醉心于魔戒的神力带来的权力、财富与地位，但这些神力在索伦的“至尊魔戒”面前则不堪一击。通过这样的手段，索伦实现了“统治世界”的野心。

如今现实世界上也有这样一位霸主，借助自己亲手打造的芯片产业，暗中“统治世界”已有数十年。上世纪70年代，美国在全球建立了半导体产业链，将制造设备、基础材料和生产等低端环节外包至韩国、台湾和欧洲等地。这些国家和地区尝到了数字化带来的甜头，经济发展蒸蒸日上，越来越离不开美国，这与《指环王》故事里醉心于魔戒而无法同索伦抗争的人类何其相似。

如今，美国已经把大多数芯片制造环节转包至全球各地。数据显示，在代工市场上，总部位于台湾的台积电的市场份额占54%，总部位于韩国的三星市场份额为18%。而在10纳米以下节点的半导体制造中，台湾占92%，韩国占8%，美国制造的比例则是零。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对全球芯片行业失去了掌控力，其仍然手握着统御众戒的“至尊魔戒”。如果我们把目光投向芯片制造工业设备中的关键元器件，其无一不掌控在美国手中。用于设计芯片上数百亿个晶体管电路连接的电子设计自动化（EDA）软件，没有美国公司每年授权便无法运行。最新的极紫外光刻机虽然是荷兰阿斯麦制造，但其光刻所用的光电芯片来自得州仪器公司。光刻机内部的精密部件也必须利用来自美国的设备和软件。这也是台积电、三星等不得不服软的原因。

在此背景下，我们重新审视美国近段时间以来采取的所谓确保“芯片供应链安全”举措，就会发现其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方面，芯片制造分为成熟制程和先进制程两部分。像5纳米、3纳米、2纳米等先进制程，是最尖端的制造技术，其特点是投入大、风险高，但利润也极为丰厚。而像14纳米、28纳米、32纳米等成熟制程，是已经固定下来的旧技术，其特点是投入小、利润小，但应用较广。诸如台积电、三星这样的公司，主要瞄准的是先进制程，因此一旦技术更新，旧有的技术就必须淘汰，以给更先进的制程腾出研发制造的空间。而被淘汰的成熟制程，往往会转移到东南亚等人工成本更低的地区。

另一方面，目前全球芯片短缺主要集中在28纳米以上的成熟制程芯片。如大众、福特等汽车企业因为芯片短缺而面临生产中断，但其缺乏的是一种复杂度较低、仅用来进行电子自动化控制的芯片，而在美国商务部发布的20多家芯片企业的名单里，几乎没有一家生产低端车载芯片的制造商。

两相结合说明，美国政府根本无意解决全球“芯荒”问题。其唯一的目的，是发展“供应链情治”，以此进一步加强“实体清单”制裁效力，避免一些企业暗中违反规定，帮助被列入“实体清单”中的企业渡过难关。这从美国商务部网站要求提供的芯片数据类型中亦可见一斑。美国政府勒索的数据包括过去三年企业订单出货情况、库存情况、客户信息、技术节点、生产计划、良品率、材料及设备采购情况等26个方面，而三年前恰恰是美国开始以“实体清单”打击华为、中兴等中国科技企业之际。美国商务部此时强制台积电等企业提供芯片生产数据，最大的可能是为了掌握这些企业执行美国“实体清单”的情况，有没有进行“暗箱操作”。

此外，美国还有意借“供应链情治”为美国科技企业带来非对称信息优势。芯片类型、技术节点、良品率等是一个芯片制造企业的核心机密，同行业者能够藉此清楚地了解其竞争对手对下一代、两代甚至三代芯片的布局。这就如同战场上如果一方提前知道了对方的作战计划，可以为自己赢得无可比拟的优势。

然而，美国商务部相关政策即便短期内能够达到目的，从长远上看最大的受害者将是美国自己。

首先，美国强迫性政策进一步扰乱全球市场。芯片的库存和良品率等信息对于全球IT市场而言是极度敏感的，不仅直接影响芯片等大宗商品的定价，还会对IT巨头的创新投资产生反馈性影响。而美国方面要求20多家企业提供这些商业机密，可能将导致市场更大的波动，形成越“透明”越短缺的恶性循环。

其次，美国强迫性政策将加速全球各国与美国“脱钩”。美国之所以能够在上世纪利用互联网、家用电脑和智能手机等一系列新技术，赢得美日半导体战的胜利，靠的不是政府強制措施，而是一个自由开放的研发生态。这一研发生态不排斥任何国家任何企业，因而赢得了全球各国科技企业的信任。时至今天美国依然是这一自由开放生态体系的最大受益者。但如今美国商务部的做法与起初已经完全背道而驰，各国政企必将重新审视与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创新链合作的风险，不可能永远对美国听之任之。

最后，美国强迫性政策无法使芯片制造回归美国。全球芯片供应链虽然最初由美国建立，但在各国长期的市场经济合作中，早已形成错综复杂的网络。目前数字创新逐渐向亚洲转移的趋势，绝非任何一国政府有意为之，也并不像当前美国政策圈许多人士认为的那样是由于“政府补贴”。美国以违背全球市场经济公平竞争原则的手段，纵然成功使美国芯片企业从中受益，长期而言无异于一剂毒药，美国企业一旦产生“路径依赖”，将逐渐失去在全球公平竞争的能力。

《指环王》中的索伦最终被砍断了手指，丢失了他的“至尊魔戒”。若美国仍然执迷不悟，其全球芯片产业链的主导地位，将会加速丧失。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科技与网络安全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