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的角落出现一个窗户,透着月光,叙事者在月光下读狂人的日记: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我怕得有理。”
故事由讲述者开启,闻旧友生病,适归故乡,遂前去探望,却见其兄嫂未见其人。哥哥出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其病状。细读方知,弟弟竟发现了狼子村的惊天秘密——“吃人”!日记所有言语错杂无伦次,虽满纸荒唐却尽显真相……
波兰大师级导演克里斯蒂安·陆帕在鲁迅诞辰140周年之际,再次把中国作家作品搬上舞台,《狂人日记》一经上演,便引起多方关注。陆帕的改编是一次颇为个人化的对于鲁迅精神世界的探索与接近,其演出形式的美学追求值得肯定,为观众呈现出中国话剧现代性追求的一种可能。克里斯蒂安·陆帕想做的,是打破之前中国人因为作品而对鲁迅产生的印象。
克里斯蒂安·陆帕是一位著名的戏剧导演、舞台设计师,1943年7月11日出生于波兰,在把兴趣转向戏剧之前,他曾是一位就读于克拉科夫的亚盖隆大学的物理系学生。在被录取后不久,他就放弃了物理的学习,并通过了克拉科夫艺术学院的入学考试,于1969年毕业于该校并获得平面设计学位。之后,他用两年时间在罗兹电影学院学习导演。1973年,他被克拉科夫国立高等戏剧学院的戏剧导演专业录取。
一个外国人如何抵达鲁迅的世界?
78岁的陆帕,与140周岁的中国人鲁迅,隔着时空惺惺相惜。一个波兰人,怎样一步步抵达鲁迅的精神世界?
陆帕以话剧版《狂人日记》完成了一次与鲁迅先生的隔时空对话,他们一起“会诊”,用不同形式的《狂人日记》,试图找出世界到底怎么了?人到底怎么了?
在《狂人日记》中,鲁迅把人性中恶的一面放到恶的社会环境中,陆帕之前在北京排练此剧时给演员讲戏,他说,为了表现角色恶的一面,演员不能很肤浅地只演角色的“恶”,反而要演出隐瞒的恶,将自己的恶性隐瞒得很好,才做到了一个“恶人”,这样,鲁迅《狂人日记》笔下的各个人物才能变得更为丰满和立体。
为了更好地抵达鲁迅这个原作者,这位波兰老头多次泡在绍兴,《狂人日记》出品方驱动传媒艺术总监钱程,曾几次陪陆帕在绍兴的鲁迅故里间流连。作为一个外国人,克里斯蒂安·陆帕研究了四年《狂人日记》,还同时研读鲁迅其他小说。在排练中,他要求演员还要看鲁迅写的《风筝》《弟兄》《阿Q正传》《一件小事》《故乡》《祥林嫂》《野草》等作品。主创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试图从鲁迅的这些作品中读出鲁迅揭露封建社会人吃人的本质,不断深入挖掘文字下的人性。
无疑,这是一次跨界的,也是跨越世界的文化交流。通过《狂人日记》,鲁迅就在当下走向了世界,又随着外国人陆帕回到了他的故乡绍兴。
鲁迅和陆帕都是痛苦的
陆帕擅长与文学巨匠的小说打交道,他披沙沥金把契诃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穆齐尔、伯恩哈德等大文豪的作品搬上舞台。“对我来说,小说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存在,它可以納入艺术、纳入一切。一个独出心裁的文本包含着诸多的动因及主题,大部分无法在剧院呈现,因为它们超越所谓的‘戏剧的可能性’,面对这些不可能并与之抗争令人着迷。”
有记者问陆帕:演出节奏必须这么慢吗?他回答:对于戏剧来说,痛苦是非常重要的,越痛苦,就越幸福,这是艺术的一个重要基础。“要找到自我,必须先失去自我,这需要花费时间。不是威尔逊的剧场中那种被抻长的时间,而是穆齐尔笔下的分析性时间。”
陆帕的《狂人日记》更像一场幻想,排练笔记也写得很像意识流。他不去复活狂人,只呈现一种叫做狂人的存在,展现穿越他者边界、空洞而又充实的状态。
这一版《狂人日记》对中国观众的集体记忆既似曾相识,又迥异陌生,既慰藉温情又叛逆飞扬。它扩展了鲁迅内核的隐晦和张扬,远离舒适区,依然“在路上”。但无论如何,终于有一位欧洲剧场导演对中国文化历史漩涡中的个体人格,开始尝试诗意的追索了。鲁迅痛彻肝胆的呐喊,终于被一位操练当代精神实验场的外国艺术家隔空听到了,克里斯蒂安·陆帕在用自己的方式讲中国“狂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