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奕
陈愚生,四川泸州人,少年中国学会发起人之一,曾担任学会执行部主任、《少年中国》月刊主任等重要职务,参与了学会创建时的许多重要活动。之后,他在四川地区传播新文化、新思想。在这一过程中,恽代英、萧楚女、邓中夏等中国共产党早期活动家、宣传理论家,皆由陈愚生直接或间接介绍入川。在四川新文化思潮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上,陈愚生是一位承前启后的人物。
发起成立少年中国学会
少年中国学会是一群青年精英基于“少年中国”的共同理想而集聚发起的。1900年,梁启超写下《少年中国说》,第一次在中国近代明确提出了“少年中国”的理想。此后,建立一个完全区别于“老大中国”的“少年中国”,逐渐成为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共识。
1918年夏,新文化运动方兴未艾,陈愚生和王光祈、曾琦、张尚龄、周太玄、雷宝菁欲集合全国青年“成立一个团体来找寻方向,实现理想”。6月30日,他们来到北京南横街岳云别墅张文达祠,商议发起少年中国学会。
陈愚生和王光祈、曾琦、周太玄是四川人,张尚龄、雷宝菁生于四川。其中,陈愚生、张尚龄、雷宝菁“在一处读过书”,王光祈、周太玄、曾琦则是四川高等学堂分设中学堂的同班同学。六人之所以相识,源于陈愚生和曾琦的结识。
陈愚生早年赴日本求学,就读于早稻田大学。1916年夏,曾琦由北京到日本,陈愚生与他“相得甚欢”,并介绍张尚龄、雷宝菁与其认识。曾琦也介绍在北京的王光祈、周太玄与陈愚生通信,六人之间因此联络不断。周太玄曾回忆他们通信的情況,说:“我在北京的时候,慕韩(曾琦)常从东京写信来说他的新交,我才知道有陈愚生。当时我在北京心志相识艰苦相共的,唯有光祈一人。但因慕韩之故,我们与愚生、梦九(张尚龄)、眉生(雷宝菁)由社交而通信,已是非常相思。”故而,他们相约组织团体,共同奋斗。
1918年7月21日,陈愚生等六人又邀约李大钊参与发起少年中国学会,并议定70条规约。李大钊与他们结缘,也是因为陈愚生。
陈愚生进入早稻田大学经济系时,李大钊在该校政治系就读。陈愚生“对左派的社会主义思想也相当注意”,与李大钊因此熟知并结成好友。经陈愚生介绍,李大钊与王光祈、周太玄结识。李大钊和他们“很快契投”,“连续深谈了好几度”,“曾有两次谈到深夜二三时”,“很快地便使他们把他当成一个知心的老大哥”。陈愚生、李大钊等七人通过“这半年中,在北京直接、间接深谈讨论和反复考虑,互相鼓励以及和东京方面几个人的联系和交换意见”,逐渐酝酿完成了少年中国学会的组织形式,共同发起少年中国学会。
1917年夏,陈愚生由东京归国,周太玄和王光祈第一时间前去拜访。在周太玄眼中,陈愚生“身材颀伟,面长下丰,眼角常留笑纹,说话音阔,步履缓重”;待人接物“诚恳和霁”,如“春风冬日”“质胜于文”;姿态仪容“既极多情又富于美感,衣履居处常甚修洁,所作诗文亦稳炼挚重”。他说:“在北京一个龌浊的空气中,突然有这么一个朋友,真是令人振作不少。”
陈愚生先是在京郊陶然亭赁屋而居。“此屋开窗而南,一望尽是芦草;屋前台上有大树两株,覆盖甚阔,所以在此屋中望去,满目都是绿阵;耳中所听亦只有风树之声,地方真是幽静极了。”入冬时,他“迁居城内新华街”。1918年春,又“移居南池子二号”(即回回营二号)。无论迁居何处,他的居所都是朋友们聚会之处。
1919年7月1日,少年中国学会在南池子二号陈愚生家中宣告成立。学会早期的一些聚会,也经常在陈宅举行。
为实现“少年中国”建言献策
少年中国学会不是一个要求思想完全一致的团体,会员心中的“少年中国”各有不同,方法路径大相径庭。对于如何实现“少年中国”,陈愚生有自己的主张。
据周太玄回忆,陈愚生“是很觉得中国的政治问题不是政治的本身上可求得出相当的解决的,是要进一步从根本上着想”。陈愚生认为,根本上不外乎两个方面:“生计与道德。”而中国人将“政治与生计混为一事”,“中国之政治运动者之乏相当的道德”。因此,陈愚生抱定“非以自下面做起的精神,不足以改革政治,扶起中国,这种精神便当始自我辈”的想法。他积极行动,脚踏实地,试图从地方做起,“从切实处下手”,实现“少年中国”。之后,陈愚生回川从政,推行新教育,传播新思想。
少年中国学会早期,陈愚生与李大钊思想接近,都较偏向社会主义。陈愚生回国后,“写了和译了不少关于社会主义的文字”,“但还是认识模糊,很久都未能解决自己思想上的彷徨和犹豫”。1918年八九月间,李大钊将家眷接到北京,住在陈愚生隔壁南池子三号。陈愚生经常同李大钊一起研究工作,“在讨论发展‘少中的一般原则时,他大体上是与李大钊站在一边的”。
经过热烈商讨,陈愚生等七人最终决定,少年中国学会信条为:奋斗、实践、坚忍、俭仆。其中,奋斗是最重要的标准,“所以把奋斗列为信条的第一条。其目的就是要大家都具有不畏难、不怕苦,一直向前的精神”。“为了要真能奋斗,奋斗到底,而不是华而不实、安于小成,所以再标出:实践、坚忍和俭朴。”学会对会员要求高,入会手续也特别严,一个人入会必须有五个会员介绍,正是这些看似严苛的要求,很大程度保证了会员的精英素质。
在少年中国学会成立大会上,陈愚生与李大钊、王光祈、曾琦、康白情、雷宝华共同提议,将少年中国学会的宗旨由“振作少年精神,研究真实学术,发展社会事业,转移末世风气”,修改为“本科学的精神,为社会的活动,以创造‘少年中国”,重在从事社会活动。
此外,陈愚生坚持学会经济独立,“要经济能独立,然后团体的愿望和行动才能自由表现,不受影响”。其他发起人表示赞成。
少年中国学会是五四运动时期存在时间最久、会员最多、分布最广的社团,在传播进步思想和文化方面贡献颇大。学会成员有112人,包括李大钊、王光祈、周太玄、陈愚生、毛泽东、恽代英、赵世炎、张申府、邓中夏、杨贤江、高君宇、黄日葵、张闻天、田汉、卢作孚、许德珩、宗白华、朱自清、李劼人、曾琦等,荟萃了众多时代精英。
扎根重庆宣传新文化
1920年底,陈愚生接受川东道尹叶炳臣推荐,到重庆任川东道尹公署教育科科长,开始了从地方上改造中国的实践。
陈愚生以“愚公”自许,对社会改造有着“种树期成荫,移山任笑愚”的胸怀。1921年,陈愚生在重庆联中自治会成立大会上发表讲话,旗帜鲜明地宣传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本不是马克思才有这种理想,何以今马克思独享盛名,读道(到)社会主义,莫不是推为鼻祖呢?这就因为前此倡社会主义的,只是一种理想,到了马克思才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才使社会主义成为科学的社会主义的原故。”
虽然新文化运动的春风已吹遍大江南北,但在僻处西南的重庆,当地教育界仍犹如一池死水。学校多被守旧顽固势力把持,校园经费常被军阀挪用,教育内容和教学方法仍是老一套。
陈愚生来渝后,以开拓者的胆识,大刀阔斧地撤换了重庆主要几所学校的校长,把具有新思想的熊浚、张方谷、沈懋德等分别派到重庆联中、川东师范、巴县中学等校任校长。同时,他还引进一批深受新思潮影响的青年,从京、津、沪、宁及国外来到重庆,从事教育工作。这批人到来后,废除了一些不合理的训育方法,改变了国文、伦理、修身等课程的内容,并允许学生参加社会活动和有择师的自由等。在陈愚生等人的带领和倡导下,重庆教育界成为重庆新文化运动中最活跃的领域。
为了给重庆“输入新文化,交流新知识”,1921年2月1日,陈愚生在鲜英的支持下,在白象街创办了《新蜀报》,开始“猛向最顽固、最腐臭的旧社会基址作不断的攻袭”。陈愚生担任《新蜀报》社长后,为办好报纸,他利用自己在少年中国学会中的影响,招揽了一批会员,如刘泗英、穆济波、周太玄、王光祈等,少年中国学会会员占报社职员半数以上。此外,陈愚生筹资数千金创办了新文化印刷局,印制新世界丛书等,是为“输入文化,交通智识之工具”。
不料,《新蜀报》开办仅三个月,因支持学生抵制日货,谴责买办商人毒打学生,遭到军阀嫉恨,被勒令停刊改组。经多方斡旋,始得复刊。
1922年上半年,留法归国勤工俭学生陈毅、周钦岳先后被陈愚生聘为《新蜀报》编辑。二人均于当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周钦岳还是重庆最早团组织——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重庆地方执行委员会的书记。次年夏,萧楚女到《新蜀报》任主笔,开始系统地向广大青年宣传革命道理和马克思主義思想,尖锐地抨击时弊,解答青年关心的社会问题,受到青年学生的热情欢迎。在陈愚生、萧楚女、周钦岳等人的努力下,《新蜀报》成为重庆新文化运动的一面旗帜,是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重要阵地。
积极支持共产主义事业
正当陈愚生意气风发,准备在重庆干一番事业时,身处北京的妻子金绮园留下不足两周岁的女儿,撒手人寰。1921年5月,陈愚生怀着悲痛之情前往北京。办完妻子后事,他接受李大钊的建议,以为夫人守墓为名,在陶然亭旁的慈悲庵内租用两间南房,作为新成立的中国共产党北京地方组织秘密工作场所。邓中夏、恽代英、高君宇等曾来此开会。
这年暑假,在陈愚生、刘泗英的提议下,叶炳臣出面聘请了北京和南京两地的学者高一涵、陈启修、陶孟和以及少年中国学会会员邓中夏、黄日葵等人来重庆讲学。李大钊本已答应赴渝,因故未能成行。
讲学分两处进行。一处设在重庆总商会,由来自北京的学者和少年中国学会会员主讲。一处设在巴县中学校内。学者们介绍了北京五四运动的情况,针对重庆青年身受封建势力严重束缚的问题,宣传男女平等、社交公开、教育革新。暑期讲学会持续近一个月,在青年中激起了强烈反响,有力地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
暑假期间,陈愚生还向时任泸州永宁道尹公署教育科长的卢作孚推荐王德熙、恽代英等人到川南师范任教。王、恽到校后,又呼朋引伴,请来周晓和、穆济波、彭云生、萧楚女等人。次年,经他们介绍,卢作孚在泸州加入少年中国学会。
据《少年中国》月刊第3卷第7期记载:“卢作孚由王德熙、恽代英、穆济波、周晓和、彭云生等介绍入会。本年仍主持川南教育,现所筹备者:建筑图书馆(已成立一部)、通俗讲演所、陈列室、川南师范新校舍、联合中学新校舍、女子联合学校新校舍、巡回讲演指导员毕业服务事件、各属校长视学第二次会议事件、出省旅行参观团事件、运动会事件、教育月刊事件、印刷事件、公费派遣留学生资助已赴欧留学生年费等事件。”
《少年中国》月刊第3卷第7期的学会消息中,也提到了陈愚生的情况。说他“回川后仍任川东道署教育科事,泸联合中学成立,拟请其回任校长”。足见当时川南新文化事业的兴旺及其对少年中国学会会员的吸引力。
1921年夏,陈愚生从北京回到四川。那时,四川军阀长年内战,军队数目恶性膨胀。陈愚生认为,对于军阀,民众虽然不能“强去虎豹之爪牙”,但是应当有勇气集众人之力“设法去虎豹之爪牙”,必要时,甚至可以抗粮抗税为最后手段。鉴于此,他与周钦岳等人发起了重庆裁兵运动。
1922年10月26日,包括学生、工人在内的重庆各界群众5600余人举行集会,宣告重庆裁兵促进会正式成立。陈愚生在会上发表演讲,激励大家“坚持今日此志彻底实现”。会后,与会群众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刚刚成立的重庆团地委也积极参与。以学生、工人和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为主体的重庆裁兵运动,标志着重庆人民反对军阀统治的斗争,进入了新阶段。
1923年,陈愚生对社会改造的兴趣转到实业。他担任新创办的富川储蓄银行协理,着手为实现“开发大西北”的计划积蓄力量。不幸的是,这年6月,伤寒病夺去了他的生命。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