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怡
2021年已经到来,从2月12日开始是农历辛丑年,按十二生肖的说法,丑即牛,辛丑年也就是牛年。关于十二生肖的确定,目前存在多种说法。有学者认为,十二生肖首先用于计时。在观天象时,依照十二种动物的生活习惯和活动的时辰,确定十二生肖。凌晨一点至三点属丑时,而牛习惯夜间吃草,农家常在深夜起来挑灯喂牛,故称“丑牛”。
牛在被驯化之前,与杂草共生。古代劳动人民根据生活需要,选择性对动物驯化。由于牛属于群居动物,对人类无害,以素食为主,驯化难度低,故而成为六畜之一。在哈尔滨附近发现的具有人类驯化痕迹的牛类化石,证实牛的驯化可以追溯到距今10660年左右。
驯化后的牛被应用于祭祀、农业生产等活动中。在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祭祀用品是身份的象征。《齐桓晋文之事》中提到:“牛何之?将以衅钟。”衅钟即古代用牲畜的血涂器物的缝隙用以祭祀。牛在汉代成为全民认同的祭祀至尊之物,天子、诸侯等级可以用牛,等级次之则只能用羊。如果卿、大夫用牛祭祀五祀,就会被视为僭越。
自春秋战国开始,农业生产形式开始采用铁犁牛耕代替人力,牛逐渐成为中国古代农业的重要生产力。《国语·晋语》记载:“夫范、中行氏,不恤庶难,欲擅晋国,今其子孙将耕于齐,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牛的祭祀属性逐渐转变为生产力属性。“牛耕”技术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时期,随着这一技术的逐步推广,农业劳动生产率得到大幅度提高,促进了两汉时期农业和国民经济的发展。
陕西省米脂县官庄村“二牛一人”抬杠式牛耕画像石
汉代牛耕历史的重要见证便是画像石。画像石是汉代流行的在地下墓室、墓地祠堂、墓阙和庙阙等建筑上雕刻的画像,是一种丧葬礼制。由于此类画像主要雕刻于建筑构石上,故称画像石。目前已出土的汉代画像石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地区:1.中原和南阳地区;2.以徐州为代表的数省交会处;3.以成都平原为中心的巴蜀地区;4.山西、陕北地区。其中,涉及牛耕题材的画像石共有15处17幅,主要分布在陕西、山东、江苏、甘肃、内蒙古等省区。值得注意的是,牛耕画像石更多发现于农业开发程度较低的汉代边郡地区,表现出牛耕分布与当时农业发展程度呈现负相关。
汉代牛耕分布与农业发展程度负相关的原因主要有两个。首先,西汉时期曾有“牛一头,万五千”的说法,《齐民要术》卷二引《氾胜之书》“种瓠法”中也提到过,“用蚕矢二百石,牛耕、功力,直二万六千文”,高昂的成本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铁犁牛耕在汉代中心地区的发展。其次,汉代推行国家盐铁专卖,盐铁由国家垄断导致价格昂贵,铁质犁推广困难。小农的贫困与铁犁牛耕的高成本相互矛盾,导致自耕农仍广泛使用铲、锄、镰等小型农具,牛耕在内地推广受到限制。
而牛耕之所以能够在边郡地区发展,主要是依靠国家行为。西汉朝廷为更好实行重农抑商政策,在边郡实行屯垦和组织移民,专门设置田官进行管理,对屯田军民提供耕牛、犁具,并对他们实行免税或轻税政策减轻负担。这种做法鼓励贫民积极耕田,也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农耕工具及技术,促进了边郡地区农牧业发展。
汉代牛耕画像类型有很多种,常见的有“二牛三人”抬杠式牛耕画像、“二牛二人”抬杠式牛耕画像、“二牛一人”牛耕画像等多种画像形式,表现出在不同地区牛耕的方式具有独特的发展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劳动人民在实践中获得进步,牛耕逐渐演变成一人一牛一车的劳作形式,并逐渐稳定下来。
山东省金乡县城东郊香城堌堆发现的石椁墓石椁画像石,为“二牛三人”抬杠式牛耕画像。“二牛三人”是最早的牛耕形式,东汉时有了很大的发展,驭牛人员从三人减少至一人,且犁地主要由一人完成,另一人则起辅助作用,劳动力节省了三分之二。
陕西省米脂县官庄村出土的“二牛一人”抬杠式牛耕画像石,年代为东汉安帝永初元年。画像上格为茂盛的庄稼,下格为“一人二牛”式牛耕。画像中,两只牛鼻环被一条绳子串联在一起,一根犁衡横架在两头牛的肩上。这种耕种方式使得两头牛间的距离固定,在拉犁过程中能保持稳定;通过协调两头牛的步伐,使之一致,后面由一人操控犁,充分发挥出牛挽犁的作用。
牛耕发展期间也曾出现过“一牛一马”并耕的现象,随后出现“一牛一人”并耕,只需一人左右手同时工作,就可完成对牛和犁的同时控制,大大节省了劳动力,提高了劳作效率。
中国农业博物馆馆藏农民画
农田工作讲究顺应天时。我国劳动人民在不断认识自然、顺应自然、改造自然中把握农业生产的季节性特征,总结出二十四节气来作为一种指导农事操作的补充历法。立春时节打春牛是一种古老的民俗活动,主要是在立春前一日到先农坛奉祀,然后用彩鞭鞭打,把“春牛”赶回县府。“春牛”用桑木做骨架,春牛身画四时八节360日12时辰图纹,冬至节后辰日取土塑成。打春牛象征一年的开始,劳动人民向上天祈求丰年。
直至现代,牛耕历史始终影响传统农耕地区。中国农业博物馆馆藏农民画中有很多与牛有关的题材,包括耕牛、牧牛以及大丰收等。上图为贵州平坡人所作《犁地播种》农民画,此画突出贵州的服饰特色,以鲜明的色彩刻画人物与牛的形象,在日复一日的耕作中丰富人们的生活。
牛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农业生产中,还包括奶制品及牛肉的食用。汉代从国家到个人都开展牛的养殖工作,国家甚至专门设立畜牧养殖机构,如畜府、太仆苑等,由这些机构专门饲养的牛被统称为官牛。北方地区畜牧业发达,奶酪文化在汉族地区普遍流行,酥则是从牛奶中提炼出的奶脂类的统称。三国时期,魏国用酪酥招待南方客人:“吾人至京师,为设食者,有酪酥。”奶制品用来招待远方客人,既传播了奶酪文化,也证明了奶制品在北方人民心中的地位。
《周礼·膳夫》:“膳用六牲。”郑玄注:“六牲谓牛、马、羊、豕、犬、鸡。”古代人用六牲作膳,食用牛肉成为寻常事。《汉书·于定国传》载:“太守杀牛自祭孝妇冢,因表其墓,天立大雨。岁熟。”随着人们对牛肉需求量的增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有买卖牛肉的行为,也使得屠牛成为牛肉买卖过程中的必须行为。但同时政府对要屠杀的牛也有规定,汉代禁止屠杀耕牛,屠牛对象只针对专门饲养的肉牛以及大量被淘汰的耕牛、驿牛、斗牛等,这一规定可以看出政府对耕牛的保护。
西晋时期,“牛”曾作为运输工具存在过一段时期,上图为中国农业博物馆保存的一个西晋陶牛车。前方是一陶牛,呈站立状,头部前伸,双眼正视,犄角弯曲,大耳横起,四肢粗壮有力。车高19.2厘米,灰陶制作,车系长辕,前端有半环形梭套,置于牛背部凹陷处。车厢为长方体,顶略呈拱形且前后出檐,前面敞开,后面有长方形小门以供上下,车轮12辐。关于牛的形象,我们一般可以想到稳重、勤恳,这也是牛车产生的重要原因。牛的行走速度缓慢,这样一来即使在当时没有平坦的马路,也可以使人坐在车内不觉得颠簸,且牛力气相对较大,可以拉乘重物,是运输的主要劳动力之一。
中国农业博物馆藏西晋陶牛车
牛车的式样大致可分为五种,一种是常见的牛客车,通常有两个巨大的车轮,带辕,能乘坐两人。二是广柳车,亦称广辙车、大车,是大型货车。此类车车轮大且宽,适合远途路程,承重能力强。三是鹿车,是一种可用牛牵引的小车,仅载一人,多为悠然闲适之人的简单代步工具。四是軿车,为四面有屏风的封闭客车,常用牛牵引,多为女人使用。在特别注重男女有别的古代,女子的隐私是十分重要的,軿车的存在可以使女人即使坐车出门也不用抛头露面,较好地解决了现实出行与文化习俗之间的矛盾。五是连弩车,名为车,实际是以牛牵引的弩机。连弩车是一种置于城墙上的大型机械装置,需十个人驾驶,把长为十尺的弩箭的箭尾用绳子系住,射出后能用辘轳迅速卷起收回,在战争时期既可以起到攻击效果,也可用于抵御外敌。
“牛”自古以来就是劳动人民的得力助手,在中国农业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已发掘的各类明器、画像石中出现的与牛这一形象有关的器物不胜枚举,表明此类动物不仅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也是祭祀活动经常出现的元素之一,体现了古代人民对“牛”的崇拜。各地出土的画像石中所展现出的不同的牛耕形式,反映出古人在农耕技术上的创新发展。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在原有技术的基础上,依据不同的地理环境与现实情况,因地制宜,充分利用牛的特点和优势发明出多种多样的牛耕形式,大大解放了劳动力,提高了生产水平,推动了农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