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涛
七爷上电视了,中央电视台播放火神山医院建设场面的新闻,有两秒钟的特写镜头,七爷在画面里一闪而过,村里人才知道七爷去支援火神山医院建设了,他是方圆几个村里仅有的一个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去疫区参加建设的人。
七爷今年66岁,在他的弟兄中排行第七,他还有一个小妹妹,六岁时正遇到三年自然灾害,不幸夭折了。
七爷结过一次婚,妻子很漂亮,在结婚的第二个年头里,妻子跟一个进村卖货的货郎跑了,从此杳无音信。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七爷回到家,一个月闭门不出,整天泪流满面。一个月后,七爷出门时,人们都不认得他了——面黄肌瘦,整整瘦了一大圈,头发蓬乱,满脸胡茬。
妻子没有给七爷留下一个儿女。时间久了,别人给七爷说媒,七爷总是摇摇头:“不娶了,太累,太伤心。”
最终七爷一个也没有见。从此,七爷开朗的性格一下变了,变得孤僻、自卑,不愿和人说话。七爷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时村里人看见他一个人呆呆坐在河堤边,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痴痴地盯着水面。
在人们眼里,七爷的吝啬在全村是出了名的。他在建筑队打工,挣的钱除留下一点吃饭外,基本上都存在银行里。他很少添衣服,身上穿的衣服、鞋子之类的都是别人送他的,就是穿烂了也舍不得扔。他的钱也从不借给外人。别人常问七爷:“七爷啊,你存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没有孩子,又没有老婆,存那么多钱又带不进棺材里,还准备找个黄花大闺女呀?”
七爷总是眼睛狠狠地剜着他们,不予回答,直到那人灰溜溜无趣地走开。
七爷62岁的时候按上级政策住进了养老院。因为没有什么爱好,他经常帮养老院干一些种菜、打扫卫生之类杂七杂八的活,一天挣个一元两元的。挣的钱他也不花,攒个一百二百又悄悄地存了起来。
2020年1月24日,也就是除夕之夜,七爷突然在电视里看到一则重大消息:武汉发生新冠肺炎疫情,海陆空医疗队迅速集结,奔赴武汉。全国医护工作者也向武汉集结救援。
他的心一紧。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大年初一,养老院很多人在议论着新冠肺炎在全国散播,已经出现了死亡病例。武汉已经封城了,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电视上不断出现医护人员向武汉驰援的消息。七爷眉头紧锁,自言自语:出大事了,中央都出面了,中国出大事了。
大年初二,养老院又通报了市里的通知,要求养老院注意,人员不能外出。七爷从电视里看到有人向武汉捐钱捐物和火神山医院开始建设的场面。
七爷拿出了珍藏在箱子底的存折,翻看了一眼里面的数字21820元,把存折装进了口袋,悄悄溜出了门。
他到银行取了钱,包了几层装进了棉袄里兜。
出门看见一个大货车正在装蔬菜,车上挂着红红的横幅:支援武汉火神山,武汉加油。
七爷停下来,问司机:“你们是不是去火神山建设工地?”
司机点点头。他哀求司机:“能不能带我去火神山建设工地?我们的人都去一批了,我下车解手被落下了。”他向司机说了谎。
半路上,七爷拿出一个电话号码恳请司机给他打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司机才知道,这个老人是从养老院跑出来的,养老院正在找他呢!
车已经行一半路了,任务紧急,时间就是生命。司机望着七爷,气得真不知如何是好。司机要拦车让七爷回去,他坚持不下车,坚持要到火神山。迫于无奈,司机只好带着七爷。
车刚到火神山医院建设工地,七爷立即跳下车,迅速钻进人群,投入到建设中去。建筑工地经理登记人员时,发现七爷年龄偏大,劝他回去,可七爷拍拍硬朗的身子,说自己看上去并不像60多岁的老人。无奈,用人之际,经理同意七爷留下,工地结束,马上回家。
七爷像个小伙子,哪里有活就往哪里钻,一点也不觉得累。吃饭时,他却拿上盒饭,一声不响地蹲在角落里,生怕被谁发现。
十天时间,火神山医院迅速建起,七爷脸上露出了笑容。
工程竣工,经理发工资,让七爷在工资册上签字时,七爷颤抖的手签上了自己的姓名,又从里层兜里掏出了包了几层的钱,放在了经理的手上:“这些都捐给医院吧!我不需要电视广播的,不需要,我不知道咋办的,您给我办一下吧!我这钱也是党给的,我有党养着,留在这儿也没用,国家有难就是咱的难,咱也有责任啊!钱——不多,尽一份力吧!等国家好了,武汉好了,咱们都好了……”七爷脸色红红的,激动得语无伦次。
经理望着七爷,眼圈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