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温情的冬日,待在家里甚是郁闷,于是就有了去郊外的念头。
有个朋友老家在雁山区乡下,据说山清水秀,瓜果飘香,曾多次邀我们前往,一直未能成行,这回欣然前往。
大约50分钟车程,经过桂林愚自乐园地中海度假村大门口时,车子朝围墙下右边公路行进。
提及愚自乐园,桂林妇孺皆知。它面积宽广,占地8000余亩,有50多座高峰环绕。
愚自乐园的围墙呈犬牙状,不时有三角梅从墙边攀爬出来,伸展一条条柔软的臂膀,绽放一簇簇鲜红的花朵,给空旷而寂静的松树林增添了一抹暖色。行一炷香之遥,鸡犬相闻,一条硬化了的公路从村中腹部经过,左边依然是绵延不绝的墙垣,右边是空荡荡的田野,田野里的稻谷已经收割,金灿灿的谷粒入了缸或进了仓,裸露出干枯的禾蔸,呈现严冬的萧瑟,而田埂地头上一垄垄菜畦,葱葱茏茏,蓬蓬勃勃,透露出无限生机。
田野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黛,有的高聳,形如笋尖,有的浑圆,状如乳房,不由得联想到清朝严长明的《重九前一日由敷水驿间道赴华山》:“饱食临柴关,终朝见山黛。”感叹桂林的奇山异水,源自大自然的馈赠,桂林人在这片福祉上生生不息,皆为有福之人。
说话间,到汕头村。
若是春天来此,门口三两株桃花盛开,必定如进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到了朋友的大哥家,一幢三层小楼,外墙贴着灰白相间的瓷砖,屋内窗明几净。主人佝偻着腰在门口杀鸡宰鸭,地面用水泥抹过,水龙头的水哗哗流淌。
吃饭尚早,于是我们去村子里转悠。
村后有一座山,状如屏风。山脚下全是低矮的泥坯房,有的歪斜,有的坍塌,早已无人居住,屋内杂草丛生,瓦砾遍地。
朋友的姐姐一路陪同,告知村民都搬到新楼房去住了。
早有耳闻,朋友的姐姐嫁在本村,是村里的致富带头人,她邀请我们去她家看看。
她的家在村子最南边,一幢三层水泥楼房,有天井,带院墙,单门独院,墙外一棵老樟树,虬枝峥嵘。一头名叫安格斯的花牛在树底下咀嚼着干草,神情安然。站在围墙内眺望,右边是广袤的田野,远处层峰叠翠,令人心旷神怡。
墙外是风景,墙内是生活,再累的日子,心似乎就有了归栖。
院子里的墙根下堆满了红薯和芋头,用麻袋装好,鼓鼓囊囊的,自家根本吃不完,于是选一些样子长得丑的,或者有伤痕的红薯,剁碎了喂鸡喂鸭,几十只土鸡土鸭散养在果园里,让它们自己找虫子吃去。这只母鸡在果树下下一个蛋,那只母鸡下一个蛋,有时一天可以捡十来个。干活累了,捉一只鸡回来,晚上一家就可以喝一碗鲜美的鸡汤了。当然,攒下的土鸡蛋也不稀罕卖,留给小孩子吃,或者送给亲戚朋友。
不由得联想到,若是春天,墙外该是怎样一番莺飞草长、溪水潺潺、鸡鸭成群的景象啊!
据说,这是本村的第一幢红砖楼房,十多年前建就,即便现在看来,在雨后春笋般建起的新楼房当中仍不逊色。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汕头村的山均为喀斯特地貌,土壤稀缺,能种谷物的土地少之又少。朋友的姐姐和姐夫齐心协力,共同建设家园。养有四头牛,除了自家自留地外,又租赁了二十来亩地,种西瓜,种花生,种柑橘,一年收成好的话,纯收入有十几万元!
闲步在水泥路上,路边有一簇簇植物,宽大的叶片尚未枯萎,枝丫丛中结有果核儿,一撮白白的、茸茸的毛团团从果核里炸裂开来,裸露大半个绒绒的白毛,像一个羞答答的少女,犹抱琵琶半遮面。
呀,是棉花!
朋友的姐姐笑着点头说,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有棉花,她家一年可以摘几十斤上好的棉花,床上盖的棉被都是自己种的土棉花做的。
我们像听故事一样,对这洁白无瑕的棉花充满了欢喜之心,不由得羡慕起如今的农人来。
正午的太阳,温暖得如同母亲的胸膛,风也知趣地销声匿迹了,背部竟微微地冒汗。
方兴未艾,来电话说吃饭了,一看时间,两点一刻。
好菜不怕晚。
中餐吃的是火锅,一锅鸡汤在电磁炉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喝一口鸡汤,鲜香无比。朋友介绍,鸡是她姐姐家养的果园鸡。
酒呢,是朋友堂兄珍藏了十多年的“土茅台”——米酒。不起眼的小陶瓷坛装着,启开用黄泥封好的瓶口,瓶口的酒慢慢流进杯中,杯中的酒呈蜂蜜色。抿一口,口感香醇,酽而不烈,众人都夸好酒!酒的主人听了,面有悦色,说好多人都惦记我这老酒,早就没有了的,但今天听说有贵客要来,仔细翻一翻,居然又找到一坛,下次来,估计还能找到一坛。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酽酽地呷上一口酒,搛一块鸡肉塞进嘴内,似乎一年到头的辛劳汗水、苦辣酸甜全在里面了。
吃得正酣,谈兴正浓。主人又锦上添花,端来一锅黄焖鸭子,说是西洋鸭,柴火煮的。
尝一块,外表焦黄,肉质紧凑、香甜,有嚼劲,不愧为地道的土鸭。
朋友的嫂子已吃饱饭,放下碗上班去了。原来,附近的不少村民在愚自乐园打工或经商,朋友的大哥大嫂都在那儿打工,一个月有几千元的收入,还可兼顾家里的农活,种点儿稻子和青菜,比起外出打工美多了。
朋友的堂哥说:这几年党的政策真的是好到家了,没钱建房子,国家有补助;没钱看病,有医保;居家找不到门路,有驻村干部来扶贫,要么搞养殖,要么种果子。村里的扶贫对象有十户人家吃上了低保。读书、看病、喝水三大问题都得到了解决,我们农民还怕什么呢!现在农民的日子真的有盼头、有奔头。
几杯酒下肚,又扒了一碗饭,朋友的堂哥起身离开干活去了,走出堂屋的大门时,阳光照在他那身土灰色的工作服上,他的脚步坚定有力。
饭后的节目更精彩——去朋友姐姐家的果园。
几分钟的车程,我们到达背皮山。
大自然总是给人惊喜。就在这草木枯萎、花儿凋零的严冬,在这举目荒芜的田野,居然存在偌大的一个果园。
漫山遍野都是果子!
乍一见,如同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景象。千树万树碧绿的树叶,千枝万枝上结满砂糖橘,果子红红的、圆圆的、一嘟噜一嘟噜的,小的如铜钱,大的如荸荠。不禁联想到城里人逢年過节,为了增加点喜庆气氛,在树枝上挂的小灯笼。它们挤挤挨挨、密密麻麻,有的害羞,躲在枝叶下不肯露脸儿;有的弯下腰来,跟土地母亲拥抱亲吻。
果园在山脚下。一处空地上建了三间简易房,用来堆放工具和肥料。房子旁边砌有两个四方形的池子,池子里贮满了清清的水,十来只西洋鸭在池子边上栖憩,黑色的羽毛,大红冠子,长长的尾巴微微往上翘起,姿态比普通鸭子优美。这会儿,它们静如处子,影子倒映在水中,像极了一幅水墨画。冬天的太阳落得早,余晖照在水面上,像镀了一层浅浅的金。
西洋鸭并不孤独,与它们相伴的还有一群鸡。
又肥又大的鸡一点儿也不怯人,迈着八字步,不慌不忙地从这棵果树下踱到那棵果树下觅食。
同行者眼中有无限向往,言下之意若是能在这儿居住该多好呵!
是啊,微眯了眼遐想,青山作屏障,园中果飘香,遥看炊烟起,鸡同鸭“商量”。心里不由得冒出唐朝诗人刘禹锡的《陋室铭》中的“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可以迎着朝阳,在园中徜徉;可以托一枚果子,凝神欣赏;还可以捧一本好书,泡一壶清茶慢慢品尝,进入那种“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的神仙境界中去。
最实在的还是农人,就在我们“走神”的时候,朋友的姐姐手持剪刀,选了一株长得最好的橘子树,“咔嚓咔嚓”地剪起果子来,一边招呼我们吃果子。
她踮起脚尖,笑微微的,一手托着果子,一手拿着剪刀剪果子……阳光从背后照过来,使她整个人充满了动感——劳动中的妇女最美丽。
两个扎着“冲天炮”的三岁稚童挣脱大人的双手,径直去拽果子,拽下来一个,喜滋滋的,歪着头,一点点剥果皮,果皮还没剥完,涎水就流下来了……
我也禁不住诱惑,剥了一个,皮薄,肉厚,无籽,蜜甜。
多好的砂糖橘啊!
果农一年到头,没日没夜穿梭在果园里,剪枝、施肥、喷药……把每一株果树当成自己的孩子。果树在主人精心的照料下,开出美丽的花儿,结出累累硕果。如今,果农们的腰包鼓起来,小日子富起来了!
暮色渐浓,我们依依告别果园,满载而归。
从汕头村出来,天渐渐黑了。白天所见的山水、村庄、果园、鸡鸭……所有的景色已逐渐暗淡,幻化成影。占据我心田的是主人的勤劳。朋友的姐姐一家打理果园,从不聘请人工,完全由他们夫妻俩操劳,还种西瓜、花生,养鸡养鸭养牛,勤劳使他们成了村里的致富带头人。
汕头村的灵魂就在于此。
作者简介:彭喜媛,女,鲁迅文学院西南六省(区市)第四届青年作家培训班学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散文学会副会长。在《散文选刊 》《广西文学》《文谈》《南方文学》等刊物上发表多篇小说、散文。有作品入选《长征路上的坚守》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