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禽兽纹铜镜赏析

2021-02-02 22:50胡妍娟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1年23期
关键词:汉代赏析

胡妍娟

摘 要:铜镜是汉墓中出土的一类重要物质文化遗存,两汉铜镜种类繁多,形制丰富,纹饰优美,工艺精良,禽兽纹铜镜就是其中别具特色的一类。文章通过对馆藏禽兽纹铜镜镜背纹饰象征意义的分析,借以了解汉代人的哲学思想、精神信仰和社会风尚。

关键词:汉代;禽兽纹铜镜;赏析

铜镜在我国古代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日常生活用品,也常作为墓葬中的随葬品。它不仅是古人照容的器物,更是人类精神内涵的物质载体,其造型、纹饰、镜铭等具有较明显的时代特征,从不同的角度反映出各个时代的思想情趣和社会意识等文化面貌,成为今人认识、了解古代社会的桥梁。本文从南京市博物馆馆藏铜镜中选取了三枚汉代禽兽纹铜镜,笔者希望通过对铜镜的赏析,可以窥探汉代的社会缩影。

1 馆藏汉代禽兽纹铜镜赏析

“建初元年”铭禽兽纹铜镜(图1),圆形,圆纽,圆纽座,纽外一周弦纹,间以装饰性符号“=”装饰。主纹区四乳与禽兽纹饰相间环绕,四组纹饰分别为羽人戏龙图、围捕狩猎图、羽人服食图、玉兔捣药图。主文外为一圈铭文,铭文内容为“建初元年五月五日丙午作竟青且明八禽九守更为昌”,铭文外一周栉齿纹。缠枝叶纹缘,叶纹婉转华美。

汉禽兽博局纹铜镜(图2),圆形,圆纽,双线方格内为十二乳钉纹间以十二地支。博局纹将内区分为四方八位,分别配置四神等纹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位于卯、酉、午、子的那一方,占一区。这样南朱雀、北玄武的方位与子北午南的方向正好一致。其他的四区分别是禽鸟、瑞兽、蟾蜍、羽人。青龙与羽人、白虎与瑞兽、朱雀与禽鸟、玄武与蟾蜍都隔着“V”形纹两两相对。外区书铭文为“尚方作竟真大巧上有仙□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浮天下敖四海”。铭文带外为一周栉齿纹、两周三角锯齿纹夹双线波折纹。

汉六乳禽兽纹铜镜(图3),圆形,圆纽,圆纽座,外围圈带饰连珠纹。主纹为六枚乳釘,间以羽人、大角羊、龙、虎、瑞兽等,六乳钉带四叶纹座,边缘饰一周锯齿纹,一周云气纹。

2 哲学思想

铜镜作为汉代文化的物质载体,既展示了汉代江南人纷繁复杂的神秘信仰,又涵盖了汉人关于宇宙、天地、自然和人生的种种哲理思想。迷信与哲学熔于一炉,饶有兴味。

2.1 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

古人在对世间万物进行观察和思考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宋玉在《大言赋》中写道:“方地为舆,圆天为盖。”汉朝人继承了先人对宇宙的这一认知,认为“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故以天为盖,则无不覆也”①。而“天圆地方”的这一宇宙思想观念对汉代人的生活也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它不仅反映在建筑和政治制度的设计中,也反映在人们的日常生活用品之上。与人们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铜镜正是古人运用“天圆地方”造物观的典型代表。汉代的铸镜匠人将铜镜的外形铸造成圆形象征着天,内部设计出方框状的纹饰犹如大地(有些为圆形纽座,外围铸有四枚乳钉纹,给人一种方方正正的印象),而居中的圆形镜纽则将汉朝人“太阳居中而立,四周犹如苍穹”②的宇宙观念融入其中。在天地之间不仅有日月星辰,还有飞鸟走兽、山川草木。这些物象装饰于铜镜之上也间接地印证了人们关于“天圆地方”的宇宙认知。

2.2 顺应天时的时空观念

我国古人根据生产、生活实践和对自然现象的长期观察,总结出一套阴阳相互作用的学说以解析说明世上万事万物的产生和发展规律,阴阳五行思想正是远古先民这一思考的理论结晶。战国时期,以邹衍为代表的阴阳五行学说广为流行,被秦汉时期的道家、儒家和神仙方士以及后世道教所汲取。调阴阳、顺四时、序五行、以政令配月令的思想,成为汉代人的普遍看法。正如顾颉刚所说:“汉代人的思想内核是阴阳五行。在宗教上、政治上和学术上,没有不套用这种格式的。”③

汉朝人认为事物的变化发展无不与四季节气和每日时辰的阴阳平衡规律有关,一年365日由于有了十二个月而得到调节,这样的时间观念也体现在禽兽博局纹铜镜的纹饰上。铜镜中方形的内部空间被十二枚乳钉纹平均分为十二等份,并配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名(图2)。十二地支是古人用来记录时间的符号,从《尚书·尧典》的记录中可以发现十二地支是从商人太阳祭典中产生的纪时符号,这种符号拥有两套系统,一种是以一天24小时为一个周期,另一种以一年365日为一个周期,两套系统相互配合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在汉代人的观念中,无论是一年中的12个月,还是一天里的二十四时辰,每个时间段的阴阳之气比例都不相同,十二地支就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时间段,因此存在于这些时间段中的事物就具有其独特的存在状态。④汉代农业生产关乎国家的根基和人民的生活,汉朝人注重农业生产,认为只有顺应天时,万物才会按规律自然生成和发展。于是人们把十二地支刻铭铸于铜镜背面,以指导农耕、狩猎以及其他集体活动,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2.3 四神图案体现了汉代人的方位观念

四神,又称为“四灵”或“四象”,是汉镜中最常见的祥瑞图像。《三辅黄图》称:“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可见四神图案在汉代人的思想认识中不仅可以辟邪恶、调阴阳,还是吉祥美好的象征,同时也体现了汉代人的方位观念。

古人观天象,将黄道和赤道附近的二十八颗星宿分成四组,每组七星宿。按照“在天成象,在地成纹”的方法,通过高度抽象的手法将四神形象分别从七颗星宿中提炼出来,即青龙代表着东方七宿,白虎代表着西方七宿,玄武(龟与蛇的合体,汉代图形中也有龟或蛇单独出现)代表着北方七宿,朱雀代表着南方七宿。此四神图像大量出现在汉代铜镜纹饰中,新莽前后多为线描,至东汉中晚期以后则多作浮雕式。汉朝人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鸟兽图案巧妙构筑在铜镜上,在祈福、祛邪、避不祥的同时,也构筑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

3 风俗与信仰

汉代禽兽纹铜镜的纹饰和铭文还可以让我们强烈地感受到汉朝人祈求家族兴旺、福禄吉祥、追求羽化升仙、珍爱友谊和爱情等社会风尚。

3.1 家族兴旺

儿孙满堂、万世永昌是我国古人的毕生追求。两汉时期,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对婚育、子嗣都十分关心。桓谭在《新论·辩惑》中把“子孙众多”列入“五福”之中。子孙繁茂有利于农业生产的开展,有利于家族的兴旺发达,汉代镜铭中“宜子孙”“长宜子孙”“长生宜子”等文字正反映出汉朝人期望子孙繁茂的思想观念。

在自然界的千万生物之中,蟾蜍因其强大的生殖能力被汉朝人看作是多子多孙的象征。与此同时,蟾蜍也被汉代人赋予了更多的象征意义。在以农业生产为主要生产活动的汉代,雨水是关乎作物生长、百姓温饱的关键因素。董仲舒在《春秋繁露·求雨》中记载春、秋、冬三季的求雨仪式是不相同的,但是在仪式中都有关于蟾蜍的描述,可见蟾蜍在求雨过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蟾蜍所具有的多子多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象征意义与人们祈求家族兴旺、子孙繁昌、五谷丰登、平安顺遂的美好愿景非常契合。因此,汉人将蟾蜍的图像刻画在铜镜之上,来表达自己祈求安康幸福、生活顺遂的美好愿望。

3.2 祥瑞思想

祥瑞又称“符瑞”,有吉祥如意的意思。汉代人对瑞祥的信仰普遍、强烈而又虔诚。天生彩云、禾生双穗、地出甘泉、奇禽异兽都被认为是天下太平的吉祥之兆。在瑞祥思想的影响下,自然界中许多的动植物都被笼罩上一层吉祥的色彩,纷纷变成了瑞祥的代表。汉镜中常见的鸟类纹样就是祥瑞形象的代表。东汉许慎著《说文》中有载:“凤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可见凤出于世寓意天下太平,是祥瑞的重要标志。“羊”与“祥”谐音,《说文解字》:“羊,祥也。”在漢代的瓦当和铜镜中也常见“大吉羊”的铭文。由此看来“羊”在汉代是被当作“祥”的。汉代大儒董仲舒称羊是“美”“祥”之物,认为其有知礼仪、知孝亲的象征意义,他在《春秋繁露》中写道:“凡贽,卿用羔,羔饮之其母必跪,类知礼者。故羊之为言祥,故以为贽。”董仲舒将儒学文化的精华“礼”“义”“仁”赋予到羊的身上,在倡导以孝治天下的汉代,羊因此颇受人们的喜爱。铜镜在古代做祭祀之用,可通神明,汉代人相信将瑞祥形象刻画在铜镜上,一定会引来真正的祥瑞,给他们带来美好的生活,使他们的愿望得以成真。

3.3 神仙信仰

汉代黄老之术盛行,谶纬思想泛滥,“天人感应”学说深入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人们的求仙思想十分盛行,上至天子下至庶人都追求长生成仙,而这种思想的外在表现同样也体现在汉代铜镜的纹饰和铭文之中。

汉禽兽纹铜镜纹饰中屡见羽人形象。羽人也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仙人,长头,长耳,背上长着鸟的翅膀或者身体长毛,有的还长有鸟喙形尖长嘴,具有典型的人兽合体的形象特征。①汉朝人用简约的线条勾勒出羽人的轮廓,他们形态千变万化,常与四神、玉兔、麒麟以及神话传说中能辟邪的动物组合出现,寄托汉朝人追求长生不老、羽化升仙、辟不祥的愿望。汉禽兽博局纹铜镜(图2)主纹区羽人与青龙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有一个博局纹饰中的倒“V”形纹饰,羽人手持灵芝果伸向倒“V”纹饰,似乎欲将手中之物与青龙同食。作为四神之一的青龙是天上的神兽,具有长生不死的特性,其与羽人的组合更能表达出人们渴望长生不死的愿望。笔者认为这些羽人手中所持应是为镜主人进献的长生不老药。“服食”是汉代神仙传说中修炼升仙方术的重要方法之一,服食“不死之药”可以成仙永生的传说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到了汉代,道家的“黄白丹鼎之术”更是被修仙者所崇拜和迷信,汉代流行的“服食”升仙的传说对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生活习俗、艺术风尚产生了深刻而又深远的影响,禽兽纹铜镜图样中大量出现的仙人“服食”的内容就是这一社会背景下的产物。

同样体现“服食”升仙思想的玉兔捣药纹饰从西汉、新莽直至东汉,一直沿用了数百年,汉乐府《董逃行》描述了月亮之中有一只兔子,浑身洁白如玉,称为玉兔,玉兔拿着玉杵,跪地捣药,制成蛤蟆丸,服用此药可长生成仙。由此可见,玉兔捣药也承载了人们渴望得道成仙的美好愿望。

在汉代,铜镜铭文与羽人纹饰相辅相成,但铜镜铭文更加明确地表达了汉代人求仙得道的思想愿景。馆藏“建初元年”铭禽兽纹铜镜铭文中的八禽是道教的健身养生术语,杨慎《艺林伐山·五禽戏》中记载:“华佗有五禽戏,道经又有熊经、鸟申、凫浴、蝯攫、鸱视、虎顾、鷮息、龟缩,谓之八禽。”“九守”为道教徒的修持内容,据《称笈七箓》卷《七部名数要记》称“九守”即守和、守神、守气、守仁、守简、守易、守清、守盈、守弱。道教认为修持“九守”,就能达到合乎道的真人境界。汉禽兽规矩纹铜镜铭文中“渴饮玉泉”“饥食枣”的行为也体现了汉朝人渴望羽化成仙、长生不老的愿望。

铜镜作为历史文化的物质载体,向后世展示了时人的审美观念,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个时代的人文历史和风土人情,沉积了一个时代的社会缩影,承载着时人对于美好生活的祈愿和向往,堪称是我国古代文化的璀璨瑰宝之一。■

参考文献

[1]刘梅梅.陕西出土汉代铜镜纹饰及其文化内涵研究[D].西安:西北大学,2017,

[2]王双双.汉墓出土禽兽纹带镜初步研究[D].郑州:郑州大学,2013.

[3]杨玉彬.汉禽兽镜中的羽人物像[J].收藏,2010(5):9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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