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靖园
观照与思考 希望这部纪录片能给观众带来什么?《藏家》总导演车爱琳觉得,这个问题是开放性的,没有标准答案。
“何为藏家?他们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做?我们能做什么?”在电视机前看到纪录片《藏家》播出的那一刻,总导演车爱琳想起了两年前,她最初问自己的问题和思考。
如今,两年过去,答案已经显示在屏幕上。
2020年底在CCTV9播出的纪录片《藏家》讲述了收藏领域中不同寻常的六位人物,他们四处寻觅、苦苦求索、倾其所有,以一己之力将散落在各处的国宝收拢在一起,只为保存一段曾经激励过无数人而已被人遗忘的民族历史和那份本该属于华夏儿女的精神坐标。他们自认为微不足道的收藏经历,在数十年的日积月累中,拨开一幕又一幕尘封的历史。
《藏家》的重点是人。这是这个纪录片从立项开始,车爱琳就一直坚持的理念。关于收藏的故事,能讲的有很多,包括藏品、收藏的过程、收藏家本人等。筹划此部纪录片时,不少人觉得物件才是重要的,但是车爱琳认为物件有那么多,而把聚焦点放在人身上,才能让观众有收获。“我始终觉得人是最动情的,人与物件之间也有情感,物件本身也是人做出来的,关注点放在人身上,更有价值。”
于是,在《藏家》里,藏品不是重点,藏品成为人们了解藏家的媒介。“提到收藏,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价值不菲的收藏品,这事与钱有关,与个人的财务能力有关。钱,在收藏中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选择。有经济能力,可以去买房、买车、买奢侈品,这是一种选择;为父母改善生活,这是一种选择;到世界各地去游学,这是一种选择;为失学儿童提供资助,也是一种回馈社会的选择;那么藏家们用数十年做一件事,这个选择的背后是什么呢?”车爱琳说道。
在纪录片里,北京的陈申先生,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收藏中国京剧戏衣,至今个人收藏超过500件,囊括了京剧戏衣的所有门类,同时还在2008年出版了个人专著《中国京剧戏衣图谱》。而今,陈申先生每年无偿在各地开办京剧戏衣展览,让他个人的这份收藏,能分享给更多的大众。
71岁的任虎成先生生于西安泥瓦之鄉细柳村,没有人会想到,这位修了一辈子古建筑的泥瓦匠,如今成为瓦当收藏大家。2010年中国第一个“秦砖汉瓦博物馆”在西安建成,这座博物馆的藏品全部来自任虎成的个人收藏。
河北衡水的王习三先生,已年过八旬,他一生钻研内画艺术,他创作的鼻烟壶不仅是国际市场争抢的重要藏品,他还将这门中国独有的技艺在衡水办学推广。如今他的儿子王自勇成为这项技艺的非遗传承人,一边以办学继承发扬内画艺术,一边在全球寻找父亲当年的作品。
安徽黄山的周小林先生,原本经营一家做砚台的小店,27年过去,他和他的团队数年创作的砚台,如今组成当下中国第一歙砚的私人博物馆,2000多方孤品收藏在“三百砚斋”的二楼,不再议价买卖,仅供参观欣赏。小店的一楼今天仍然在卖着几十元一方的学生砚台。“我守住自己这颗心,就守住了我这一方的文脉。”周小林先生说道。
台北的何国庆先生,主要收藏明代先贤的书法作品。近30年来,他在全球收集明代先贤的书法作品,并创办了全球最专业的书法研究基金会——何创时基金会。然而,何国庆先生的初心和志向并不在此,他说藏品只是一份历史的载体,每一位先贤的故事,都在昭示着我们这个民族的辉煌历史,昭示着每一个中国人的血脉里流淌着高贵而优秀的基因。
广东中山的邱健球先生,在2004年将自己30年收藏的2000多部收音机捐给了中山博物馆,至此,中国有了第一家公立的收音机博物馆。当我们走进邱健球先生的收藏故事,惊讶地发现他还有数千件中国无线电工业的不同仪器的收藏。他的目的是把中国无线电工业从无到有的发展轨迹,通过不同仪器的历史印记保留下来。
《藏家》纪录片一共六集,一集仅有25分钟的叙事空间,时间不长,但是掷地有声,并且充满力量,让观众在短时间内激起心灵的慰藉和启发。车爱琳坚持用无解说的方式来拍摄,想还原最真实的场景给观众,让观众自己去体会,去进入到纪录片里。
上百件戏曲服装、几百方歙州砚台、上千只内画烟壶、数千件瓦当、数千位明代先贤的书法墨宝和早已被世人淘汰的收音机……每一件藏品,都诉说着一段历史。纪录片拍完后,车爱琳发现,藏品对于藏家而言,意味着他们儿时的记忆、心中的英雄、梦想的乐土。而她也发现,在六位收藏家的心目当中,藏品并不是他们最核心的追求。他们收藏的藏品,有书法作品、收音机、古地图、歙砚、鼻烟壶、京剧戏衣,这些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的藏品,很难找到它们之间的共性,但是藏家们的发心和初衷,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我们民族自己的方寸、自己的审美、自己的文脉。
希望这部纪录片能给观众带来什么?在接受采访时,这个问题是车爱琳回答得最多的。但是她每次都会告诉记者,这个问题,是开放性的,没有标准答案。“这部纪录片里的藏家,每个人都不一样,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有家国情怀。”车爱琳说,她希望观众能感受到这片心,觉得看完这部纪录片有所收获。在片中,观众仍然会为藏品凝聚的魅力而感动,为自己身为中国人而骄傲。“骄傲之后,我想我们都要回到凡间,思考自己的人生该怎样前行?若这套纪录片能给观众带来对个人的观照和思考,我想我们就成功了。”
车爱琳坦言,自己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把握这部片子的方向,甚至在开拍那天,她都处在非常“懵”的状态。但是在逐渐地了解与深入探寻中,车爱琳越来越明确这部纪录片是为了“寻找藏的初心,家的根源”。“藏家们的选择,也就是他们藏的初心,在我看来,是一条路,是一条正确的路,是一条充满荆棘而无比幸福的人生之路。这条路,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这样做,对吗?藏家们的这条路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走进他们的日常,你会发现他跟你一样,也曾彷徨、困惑、焦虑、无助,甚至恐惧,只有做了错事,走过弯路,才知道自己的不足,而那个正确的方向和选择,仍然不可能立刻出现。”车爱琳这样理解道。
“藏家们的这条收藏之路,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高尚和正义凛然,他们钻研越多越发现自己的不足,于是有了修正自己的土壤,藏品到了一定量之后,阅历多了,胸怀也在不知不觉中开阔了,过去烦恼的事,突然就迎刃而解。一个人数十年做一件事,这份坚守的背后,首先受益的是自己,再后来分享给大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享的喜悦让大众收获,也让自己富足。这样的人生不是一蹴而就、一夜间酿造出来的,是藏家们个人修行的结果。”车爱琳表示,过去的两年间,她非常有幸能走进藏家们的生活,这对她来说是在不惑之年一份很重要的财富。因此在选择影像表现上,车爱琳借助电影语言,平实地呈现给大众,她非常想把这份财富和收获分享给大家。“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