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彬
(1.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9;2.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明清时期是安徽传染病学对外交流最为活跃且成果最为显著的历史时期,天花防治技术的中外交流是其中最为耀眼的部分。源于明代皖南宁国府的人痘术的对外交流导致了牛痘法的诞生,其寰宇流布使得天花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种被彻底消灭的烈性传染病,成为中外传染病学交流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也成为医史学界关注较多的话题。鉴于人痘术在世界传染病学史上所具有的人工免疫方面的先驱意义和鼎盛时期新安医学中以人痘术为代表的中医天花防治术的流布对人类天花防治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学界对明清安徽天花防治术的对外交流主要聚焦于以人痘术为代表的中医天花防治术的对外传播,成果主要聚焦于人痘术对外传播方向与范围、传播媒介、传播影响等方面。在传播方向与范围方面,李经纬对人痘术传入朝鲜、日本和欧洲的史实进行了简要的勾勒①参见李经纬《中外医学交流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21-226页、第238-239和第247-250页。,刘学礼对人痘术海外流布进行了简略的勾陈②参见刘学礼《种痘术及其中外交流》,载《自然辩证法通讯》1993年第4期,第45-54页。;在传播媒介方面,章丽华和王旭光论及汪机的《痘治理辨》《痘治附方》、徐春甫的《痘疹泄秘》、孙一奎的《痘疹心印》、吴元溟的《痘科切要》、江瓘的《名医类案》、孙一奎的《赤水玄珠》等专论或涉及人痘法的新安医籍在日本的传播③参见章丽华、王旭光《新安医籍在日本的流传》,载《医古文知识》2000年第2期,第21-24页。,王旭光论及汪机的《痘疹理辨》、孙一奎的《痘疹心印》和《赤水玄珠》、方广的《丹溪心法附余》等专论或涉及人痘术的新安医籍在朝鲜的传播④参见王旭光《传入朝鲜与韩国的新安医籍》,载《安徽中医学院学报》2004年第6期,第8-10页。;在传播影响方面,候林毅、杨永弘、闫慧敏⑤参见候林毅、杨永弘、闫慧敏《中国人痘接种术与天花的灭绝》,载《北京中医药学会》2005年年会论文汇编,第160-162页。和孙关龙⑥参见孙关龙《从人痘法到牛痘法——中国为全世界消灭天花所做的贡献》,载《固原师专学报》2002年第2期,第30-33页。对人痘术的出现与传播导致天花灭绝进行了简略的论证。在西方牛痘术的安徽传播方面,尽管英国乡村医生爱德华·琴纳(Edward Jenner,1749-1823年)于 1796年在中国人痘接种术的基础上发明的牛痘接种术在光绪年间传入世界人痘术首善之区的徽宁二府后,为当地的天花预防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成为徽宁地区传染病学对外交流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⑦该事件是西方医学技术传入新安医学所在的徽宁地区的先声。,但医史学界对此却鲜有论及。有鉴于此,笔者拟从官方赞助的视角对光绪年间牛痘术在人痘术首善之区徽宁二府的推广史实进行勾陈,以期能对学界认识清代新安医学所在的徽宁地区传染病学对外交流的全貌有所裨益。
人痘法发源地与首善之区的安徽徽宁地区是太平天国运动的主要战场,长达10余年的战争及瘟疫、饥荒等灾难给徽宁二府带来了毁灭性创伤。据《太平天国战争前后安徽分府、州人口的变动》统计,宁国府人口由1851年的400万降至1865年的76.9万,徽州府的人口由1851年的271.5万降至1865年的62.3万。①参见葛剑雄主编、曹树基著《中国人口史(第五卷·下》,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04页。徽宁地区的人口损失主要是由于霍乱、疟疾、天花等疾疫所造成的,就徽州府而言,“庚申之乱,徽人之见贼遇害者才十之二三耳,而辛酉五月(咸丰十一年),贼退之后,以疾疫亡十之六七”[1]657[2]461。宁国情况也大体相同,据《宁国县志》所载程子山《劫后余生录》所言,“据乡老言,宁民死于锋镝者十之三,死于瘟疫者十之七……”[3]1283。就瘟疫的具体类型而言,太平天国战争期间及之后,对徽宁地区人口恢复影响较大的烈性传染病主要为霍乱、疟疾及天花等,其中天花是造成当地儿童死亡率高的主要病因。在新安医学最为繁荣的时期,伴随战争的瘟疫给新安医学所在的徽宁地区带来毁灭性人口创伤的原因是多重的,就天花所造成的伤害而言,原因主要可归结于以下几点。首先,大量医生因战争而流亡他乡或卷入战事,导致徽宁地区医学资源大量减少。“如黟县医家吴麟书,在同治二年太平军进入黟县之时,率领弟子与之作战,最后战死疆场。同样是黟县名医胡梦麟(1794-1862年),以自己高尚的医德,投入咸同兵燹中的瘟疫救治工作,并出资熬制汤药,普济众生,但在同治元年的清军与太平军的交战中遇害身亡。”[4]50其次,在人痘法防治天花的技术层面和管理层面也存在一些亟待改进之处。人痘法对医生的水平有较高的要求,如果医生水平够高,严格按照程序施种,安全性是有保障的。但地方志和医籍中对一些种痘神医的记载也足以说明普通医生种痘安全性不高并非较为罕见的现象,而且由于缺乏痘苗检验的技术手段和对种痘者的监管措施,种痘失败甚至以假苗乱真苗的情况是不难想象的。此外,人痘接种的成本之高是广大低收入民众难以承受的②明代以来,人痘的种法逐渐流行,但是其费用相当高昂,以单个力量进行这种活动是很困难的,因此虽有了较为有效的预防方法但难以推广。参见苏卫平《明清以来徽州区域的疾病与医疗卫生体系研究》,上海师范大学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因贫困造成人痘施种率不高,从而导致徽宁地区部分村庄天花流行是不难理解的,《痘诀余义》中对徽州府歙县数次天花流行做了如下记载:“甲辰秋,歙南黄备地方,通村出痘……据彼云,村党中已出痘四百有余……西唐模北富地方,同时出痘,疫气大行,诸般恶形恶色,伤折大半……”[5]3宗族内部联合起来进行接种可以降低人痘接种费用,取得较好的预防效果,徽州地方志中虽有宗族内部联合接种人痘的记录,但较为少见,且太平天国战争给徽宁地区很多宗族势力打击极大,严重削弱了他们的医学互助能力。“以胡适的家族上川明经胡氏宗族为例,19世纪初胡氏宗族十分昌盛,但刀兵之祸饥荒疾疫导致人数锐减。胡铁花为了重新修建祠堂,花费了十数年的时间,几乎耗费了全部可以利用的宗族资源,仅仅得以建立宗族基本的仪式—‘祠堂’。”[6]综而观之,战争导致的医学资源减少,人痘施种安全性难以保证及成本较高等原因导致了伴随着战争的天花成为徽宁地区儿童死亡率高而影响人口恢复的一大原因③太平天国运动后天花依旧是儿童生命的最大威胁,见苏卫平《明清以来徽州区域的疾病与医疗卫生体系研究》,上海师范大学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同一时期,西医的牛痘法自1805年传入中国后已经表现出较好的天花预防效果,受到国人的普遍赞誉。
牛痘法是英国乡村医生爱德华·琴纳(Edward Jenner,1749-1823年)在中国人痘术基础上发明的,和人痘术相比,牛痘法操作方便,安全性高,被范行准誉为人类“人工免疫法的开始。它在预防医学史上是一件惊天动地之事”[7]100-101。牛痘法的推广使天花成为第一种被人类彻底消灭的传染病,为人类的传染病学事业作出了开拓性的贡献。牛痘术在华传播肇始于英国东印度公司皮尔逊(Alexander Person,1780-1874年)医生的引入与推广。“据确实记载,则英国东印度公司医官皮尔逊于1805年(嘉庆十年)传种痘法于中国。皮尔逊在广州行医。曾著一小书,说明种痘法,斯当顿(George Thomas Staunton,1781-l859年)代为译成华文。后又传授其法于中国生徒。重要者为海官。海官以后成为名医。三十年间为人种痘,达一百万口。”[8]71牛痘法的中国传播是中外传染病学交流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尽管西人把牛痘法引入中国的目的是藉此消解中国民众对西人的偏见,以便更好地赢得中国市场,但客观上有力推动了中国天花预防事业的发展,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国民众认为西方医学只是在解剖学方面优于中医的成见,为后来西方医学的大规模传入奠定了一定的心理基础。两广总督阮元在其裔孙接种牛痘之后题诗赠与皮尔逊的中国学生邱熺云:“阿芙蓉毒流中国,力禁犹愁禁未全;若把此丹传各省,稍将儿寿补人年。”[9]9-14诗中的“阿芙蓉”指的是鸦片,“丹”指的是丹苗,即牛痘苗。阮元把牛痘法在中国传播之功摆在了与鸦片给中国带来的灾难同样的高度,足见当时的士绅对牛痘法在中国传播的影响评价之高。
牛痘法的推广在实践中已经被证实能有效预防天花,便于官员取得较为理想的政绩和践行其济世救民的仁爱价值观,因而光绪年间的徽宁地区官员在赞助推广牛痘施种方面表现出较高的热情是不难理解的。不可否认的是,除主观上为更好地求得政绩和践行济世救民的仁爱价值观外,光绪年间徽宁地区官员对牛痘术的推广赞助也是徽宁地区绅商的经济实力和慈善事业执行力在太平天国战事中受到空前削弱的现实面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太平天国战争期间,徽宁地区的徽商和士绅阶层饱受战争创伤①皖南和江浙间徽商最主要的商路被战事隔断,大量饱受儒学教诲的徽宁地区的士绅积极投入了抗击太平天国的斗争,在地方志中留下了大量印记。,经济实力受到极度削弱,慈善事业执行力严重减弱,结果造成战后在开展耗资巨大的育婴及牛痘施种慈善行为中有心无力,不得不借助官方的力量。在主客观原因的共同作用下,光绪年间,作为世界上人痘法发源地和首善之区的新安医学所在的徽宁地区的官员表现出较为开明而务实的文化交流姿态,大力推广牛痘法,使得牛痘法和人痘法出现了明显的此长彼消的态势。光绪年间官方赞助下牛痘法在徽宁地区的传播有力助推了当地天花预防事业的发展,在安徽对外传染病学对外交流史上留下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笔。本文拟对光绪年间人痘术首善之区徽宁二府官方对牛痘法推广的赞助路径进行系统梳理,并对其得失所在进行考量,以期能对今后的传染病学交流事业能有所启示。
由于长期以来儒家“仁爱”思想及佛、道“行善”及“积德”等思想的浸润,中国的社会精英一向有投身慈善事业的传统,传统的善会、善堂等慈善机构的筹建、运营基本上是由民间力量完成。雍正二年(1724年)上谕②1724年,雍正帝特意表彰顺天府(北京)育婴堂,“颁匾额”以鼓励并“行文各省督抚,转饬有司劝募好善之人,于通都大邑、人烟稠集之处,可照京师例推而行之”。参见《清实录》(第七册),世宗实录(一)卷十九,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312页。之后,虽然政府对慈善事业的干预和监督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但整体而言,政府对慈善组织的经济资助有限,如“在太平天国以前,杭州的善举几乎全部是依靠盐商行会的捐助来展开的”[10]509。
太平天国运动之前,皖南徽宁地区经济、医学都高度发达,需要救助的人口较少,社会慈善机构数量较少,经费主要来源于社会捐助,主要靠绅商等社会名望人士推动与主持。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历经战争、瘟疫、饥荒等浩劫的徽宁地区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经济和人口恢复压力,曾国藩在同治三年(1864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蠲免皖粮钱漕折》的奏折中指出:“惟安徽用兵十余年,通省沦陷,杀戮之重,焚掠之惨,殆难言喻,实为非常之奇祸,不同偶遇之偏灾。纵有城池克复一两年者,田地荒芜,耕种无人,徒有招徕之方,殊乏来归之户。”[11]75由于需要救助的群体庞大,徽宁地区慈善机构出现了井喷式的发展,在官办的养济院和惠民药局之外,育婴堂、集善局、公济局、同善局、救生局、同仁局等民间社会慈善机构数量急剧增多③徽州地区数量最多的是育婴堂,游季君仅在民国《重修婺源县志》中找到了光绪年间婺源一地就有7所育婴堂的记录,在所有慈善组织中育婴堂所需资金最多且数量最多,既有官府饬令劝办,士绅籍此优化与官府之间关系的原因,也有在人口凋敝的严峻现实面前努力践行其仁善的道德价值观的内部诱因。见游季君《晚清徽州的善会善堂研究》,江西师范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第10-11页。,规模逐渐扩大,业务范围也渐趋增多。光绪年间,牛痘施种开始进入徽宁地区的慈善舞台。不同于以往纯粹基于道德诉求的民间自发组织和管理的慈善行为,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徽宁地区商绅和官员共同推动的慈善机构业务中增加牛痘施种业务带有浓郁的助力人口及经济恢复的官方政治色彩,其中官方扮演了前所未有的举足轻重的角色。我们以光绪十五年(1889年)14位徽州茶商耗费巨资建立的服务于外来务工群体的慈善机构新安屯溪公济局在增加牛痘施种业务中官府的赞助为例,该局最初的善举主要为“施药”和“施棺”,经费来源主要是茶业堆金和募捐,“现经茶叶各商概然乐助,每箱捐钱六文,禀由茶厘总局汇收,永为定例。每年计有六百千文,即以此项为正款经费,其余酌量劝捐,随缘乐助,共襄善举”[12]902。士绅和茶商在创建公济局时虽然经费来源是茶业堆金和募捐,但因为要把茶业堆金附属于厘金①厘金是咸丰三年为缓解军费紧张而创行的,是一种值百抽一的商业税,百分之一为一厘故称厘金。在全国通行后,不仅课税对象广,税率也极不一致,且不限于百分之一。太平天国运动后,这一临时筹款方法固定下来成为国家正税之一。之下以便赋予茶业堆金收取的制度化和合法化,而且创立之后的运营也需要官方行政手段的庇护,“惟创立之初,恐有无知棍徒籍端滋事,除禀茶厘总局、禀县外,相应环请宪老父台电鉴,立案给示,以便遵行……”[12]902,茶商们不得不争取官方的授权和批准。不可否认,14位茶商成立公济局帮扶外来务工者一定程度上带有服务于通过保障劳动力使自身获得更多经济利益的目的和彰显其仁爱、行善等道德观念②《(光绪十五年)新安屯溪公济局征信录·捐启》中写到:“用写穷民之状,直陈善士之前,伏祈施济为怀,舍其金带,慈悲大发,开彼药笼,俾鳏寡独孤同沾骏泽,统生老病死皆沐鸿恩。福有攸归,定获珠衔厚报;功无等量,尚希金诺齐声。”见李琳琦,梁仁志整理《徽商会馆公所征信录汇编》,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902页。,从而提升自身社会影响力和获得官方政治庇护的动机,但就对经济和人口恢复举足轻重的当地传染病防控而言,该局成立之初的“施药”和“施棺”业务客观上有助于疫病流行时疫情的控制。在该局成立之初的禀呈中就明确指出其疠疫流行时救助外来务工者的动机:“一遇疠疫流行,病无以医药、殁无以棺殓者所在多有。职等触目伤心,不忍坐视……”[12]90214位茶商呈送给休宁县令的申请成立公济局的禀文很快得到了肯定的批复,承认了公济局的合法性:“今邑绅四品封职孙华梁等拟在该镇设立公济局,就地筹捐,同心拯救,病者送诊施药,死者帮费给棺,洵属莫大之善举,本县深为嘉尚。除批准立案外,合行给示晓谕。为此,示仰阖镇军民人等知悉:尔等须知屯镇设立公济局,系为救困抚危、接济贫民起见,凡有赴局求医领棺者,各宜遵依条规,听凭照章施助,不得肆意横索,该地保亦应随时稽察,以杜假冒。倘有不安本分之徒藉此生事肇衅、扶诈图讹,许该局司事据实指名禀县,以凭提案究惩,决不宽贷。其各凛遵毋违。切切。特示。”[12]904
屯溪公济局成立后运营良好,善举也得以扩充。光绪十八年(1892年),公济局增加了“育婴”“养苛”并免费开展种牛痘等业务。光绪十八年公济局孙华梁、李维勋、胡荣琳等茶商给官府的禀文中对增加慈善业务的事由做了如下禀明:“禀为扩充善举,谨拟条章,叩赏示遵,以昭恪守事。缘职等于光绪十五年在屯镇下街创设公济局,施送医药、棺木,早经禀明给示在案,数年以来悉臻妥善。今年春间又奉上谕,行令各省劝办育婴,职等奉宪示趱即遵照办理,筹画经费,仍附公济局内兼办……第保婴、养疴事属创行,所有条章居民未必周知,辄恐争端紊乱,有碍善举。为此粘呈,环叩宪大公祖大人恩鉴,逐款给示,晓谕居民,以昭恪守而免紊章,实为德便。”[12]910-911据禀文可见,公济局增加育婴业务以扩充善举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上谕“行令各省劝办育婴”,所以“奉宪示,趱即遵照办理”。事实上,作为有效解决溺、弃女婴所造成的人口损失的有效手段,清代自雍正二年(1724年)以来,育婴事业得到了政府的较多关注,育婴堂在清初的江南就已经普遍建立,且得到了徽商的大力资助。据梁其姿的统计,明清社会各种善堂组织中,开办最多的就是育婴堂,数量多达973所,其中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所占比重最大。③梁其姿《施善与教化:明清时期的慈善组织》,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43-300页。徽州地区因为溺、弃女婴现象较为少见,徽商虽然在经商地大力资助育婴事业,但徽州本地的慈善机构中育婴事业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太平天国运动使徽州经济和医疗资源受到前所未有的削弱,且外来贫困人口的增加一定程度上促使弃婴、溺婴现象有所增加,“自江右客民聚处日繁,溺女之风迩来日炽”[12]923。因而,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徽宁地区育婴事业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公济局基于“上谕”和“宪示”增加育婴和施种牛痘业务不仅仅是基于官方施仁政以助推人口恢复的理性动机,而且带有浓郁的“仁”“善”等道德元素驱动下行善积德的目的。该局就育婴制定了9条具体而微的章程,育婴章程中虽未具体论及施种牛痘事宜,但育婴一直兼施种牛痘。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钦加五品衔、办理屯溪厘局即补周姓县令晓谕中告示如下:“该绅孙华梁等前在屯溪公济善局添办育婴、牛痘,为地方莫大善举。”[12]916对于该局增加“保婴养苛”的请求,光绪十八年休宁县官方晓谕如下:“查屯镇各绅矜前创设公济善局,延医诊送,施药施棺,捐办源远,数年以来生者得以安全,死者不致暴露,洵属莫大之善举。兹又不辞劳苦,劝募经费,建造育婴堂、养苛所,足征向乐为善,实深钦佩。该司事人等务宜同心协力,慎始全终,以彰厥善而垂久远。所议规条,悉臻妥善,合行出示,逐款晓谕。为此,示仰诸色人等知悉:尔等须知屯镇设立育婴堂、养苛所并公济局,系为保婴、救困扶危、接济贫民起见,凡有赴局放婴、养苛等事,各宜遵照规条,不得任意横索。该地保亦应随时稽查,倘有不安本分之徒籍此滋生事端,许该司事指交地保捆送来厅,以凭提案,从严究惩,绝不宽待,其各凛遵毋违。切切。特示。”[12]912
育婴、种痘所需款项远高于施棺、施药的费用,扩充育婴并兼种牛痘等善举造成经费需求急剧扩大,仅靠茶商的行业堆金和募捐难以进行①因太平天国战事造成的国库紧张,咸丰三年到同治二年的10年中,徽州茶税增长率高达166.7%,光绪年间,徽州茶税不仅没有回落,较同治二年又略有上升,由宁波出口的茶叶税厘超过茶叶价格的四分之一。在茶叶税率大幅提升的同时,茶叶的市场价格不断下跌,至光绪中叶以后,茶价较先前畅销时的价格跌幅达到50%,高税率、低售价严重削弱了徽州茶商的经济实力和推进慈善事业的能力。参见张海鹏、王廷员《徽商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55页。,公济局不得不向官府求助。光绪十九年(1893年)公济局禀呈如下:“……综计捐项不为不多,究以地广人众,经费浩大……一再筹捐,已成弩末。然事已创始,势难中辍半途,此商等反复思维,不得不急筹款项也……值此经费支绌,呱呱请命,又不得不设法接济,为此呈请督宪刘,可否于茶税正项下准予截留库平银一万两,发交殷实富商生息,用利不用本,借作育婴经费……抑或援大通义渡成案,每月加倍津贴,以成善举,而体皇上劝办之处……环乞局宪大人俯念徽属茶数最多,力筹善举,有俾大局,准予详请,使贫民得沾余惠,阖境铭恩。预祝上禀。”[12]916-917同年两江总督批复如下:“据详已悉。该商等于屯溪地方创办育婴,尚属善举,所有不敷经费,准援照大通办理义渡每月于茶税项下津贴银三十两之案,酌加三十两,按月共给银六十两,于茶税项下拨给,以资济用。所议截留银万两生息之处即毋庸议,仰即遵照办理。此缴。”[12]917在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公济局禀呈中恳请“每月拨给百货厘金项下湘平银三十两”后,钦加五品衔、办理屯溪厘局即补周县令特谕如下:“……奉此,并据该县径禀前来,禀同前情。查此项经费系属地方善举,自应准如所请,按月在于厘金项下拨助湘平银三十两,发交该董等具领,以资善举。”[12]923-924光绪二十二年公济局因经费紧张而呼吁木商捐资,在木商职员禀呈乐捐经费给公济局后,休宁县春县令在具有地方法律意义的告示中宣告从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正月开始在原有的一木簰征收“洋一元”的木税之外增加“洋三分”给公济局,晓谕如下:“窃徽属茶商于光绪十五年在休邑屯溪地方创设公济局,施医施药、施棺掩骸,复于十八年接收婴孩、雇乳育养,放种牛痘,其经费除众茶商及他善事(士)按年捐输外,并先后禀蒙大宪批准,每年于茶厘、货厘两项下分别拨款,给领济用,各在案。惟是善举即多,扩充经费愈形浩大,若非广为集资,未免不敷挹注……既然该木商等众意允协,以襄善举,自应照准,候即如禀移知街口厘卡,一面出示晓谕可也。并移知街口厘卡如禀办理外,合行出示晓谕。为此,示仰徽属木商一体知悉,尔等贩运木经过街口,自光绪二十三年正月起报完厘捐洋一元者,加抽公济局经费捐洋三分,听候汇收分发,以襄善举,各宜遵照毋违。特示。”[12]933官方以律法手段划拨的茶税、百货、木税项下的厘金使新安屯溪公济局收入具有了法律意义的制度保障,有力保障了育婴和种牛痘事业的发展,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的支款记录记载施种牛痘581名②参见李琳琦,梁仁志整理《徽商会馆公所征信录汇编》,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通过“上谕”和“宪示”动员慈善机构在慈善业务中增加育婴及施种牛痘的业务,并在其资金困难时给予行政手段的制度化的资金支持③茶业堆金和木业堆金附属于厘金征收,增加百货厘金项下的津贴。,使得公济局获得了更多制度化和法律化的经费来源,得到了较为稳定的财政支持和行政庇护。官方通过律法手段对新安屯溪公济局的资助和管理使得该局成为超越慈善范围的社会组织,从制度层面和经济层面确保了公济局牛痘施种事业的正常运作。光绪时期徽宁地区官方通过律法手段对慈善机构育婴及牛痘施种的鼎力赞助对徽宁地区的天花预防和人口恢复起到很好的助推作用。
19世纪初,英国的对华贸易额在对华贸易的所有国家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赢得广大中国民众的好感以扩大在华影响是英国政府和东印度公司的共同目标,在中国人痘术基础上改良出的预防天花效果显著的牛痘术的发明为其扩大对天花肆虐的中国的影响提供了很好的契机。1805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医生皮尔逊把牛痘术引入天花肆虐的中国南部,牛痘法进入中国成为中外传染病学交流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事件,一定程度上为西方医学的大规模传入奠定了心理基础。
牛痘法进入中国后的推广过程中也面临着和人痘法一样因价格过高导致难以普及的同样困难。事实上,在牛痘法传入中国之前,中国痘医已经把人痘术发展到相当安全的程度①马伯英1984年对114例65岁以上人痘接种者的回顾性调查发现人痘接种成功率可达98%,参见马伯英《中国医学文化史》,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4年版,第816-817页。,但人痘施种率却不高,天花仍是儿童死亡的最重要疾疫,最为主要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人痘施种的成本是一般家庭难以接受的。牛痘术传入中国后,其价格(如果不是免费施种的话)也让一般家庭望而却步。在海关担任医官的黄宽(1829-1878年)在 1878年报告中说:“当痘医被住家招来种痘时,他通常带一个(已接种并且已出痘的)孩子以便进行疫苗接种,通常收取50钱或1银圆,而对于提供痘浆的小孩则给予25钱。穷人种痘则收10钱或25钱。”牛痘施种的价格在当时可谓不菲,在广州医院上班的高级医疗助手月薪仅20银圆,牛痘施种价格与之相较可见是极为昂贵的,即便是穷人的施种费用也十分高昂。②参见薛祖华《两广总督张树声与牛痘接种局》,载《江淮文史》2020年第2期,第98-99页。鉴于牛痘施种代价较高,一般的家庭难以承受,为助推牛痘法的有效推广,中国的社会精英推出了专门施种牛痘的慈善机构牛痘局。牛痘局始于1810年的广东,道光年间的《南海县志》明确记载:“迨十五年(1810年)……洋行商人伍敦元、潘有度、卢观恒,合捐数千金于洋行会馆,属邱、谭两人传种之。寒暑之交,有不愿种者反给以赀,活婴无算。”[13]824从上文可见,鉴于牛痘施种代价较高,非一般家庭所能承受,牛痘局采取了免费施种的办法。牛痘局免费施种安全性有保障的牛痘对经济状况较差或一般的家庭具有毋庸置疑的吸引力,最早接受皮尔逊施种牛痘的主要是贫苦人群就证明了这一点。牛痘局免费施种牛痘的举措在牛痘法中国推广中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陈朝晖和郑洪认为“如果没有这一免费措施,牛痘在中国,恐怕不能如此迅速和顺利地传播。而且自此始,为社会种痘成为一种免费的福利事业也成定例”[14]。
除免费施种牛痘外,牛痘局还向愿意学习牛痘施种技术的人士免费传授牛痘接种法。与人痘师往往将技术秘而不传,以求更多利益,“医术充栋,惟种痘之术不传,盖术家欲专其利,故秘其术,以自私也”[15]序相比较,牛痘局免费传授牛痘施种技术的举措对牛痘法的推广和天花预防事业的贡献在中国传染病学史上可谓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以往人痘术接种率不高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高水平的种痘师不多见③一些方志中对种痘水平较高的“神医”的描述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牛痘局把安全性高且易于学习的牛痘施种法免费传授给愿意学习的人士使得牛痘法推广在技术层面得到了有力的保障,国内其他地方官方或社会人士设立牛痘局时也照搬了广州牛痘局免费传授牛痘施种技术的举措。
牛痘局免费施种牛痘和免费传授施种技术的举措为广大民众接受牛痘施种扫除了资金和技术障碍,收到了很好的天花预防效果,牛痘局逐渐风行各地。“广州牛痘局的建立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不仅使广东地区种痘制度化,而且成为全国种痘的中心,使牛痘从广州向其他省份扩散。”[16]由于成立后在天花预防方面效果显著,牛痘局很快流布到湖南、北京、苏皖(江南布政司)、福建、江西、四川等地区,安徽省省城安庆在同治年间开始设立了官医牛痘局。
徽宁地区牛痘局是光绪年间从江南传入的,最早的记载是光绪八年(1882年),据《(民国)太平县志·公署》记载,光绪八年太平县引入牛痘局④光绪八年附设城南张睢阳庙,有碑记。参见陈涤尘《(民国)太平县志》,黄山书社2013年版,第123页。。囿于历经太平天国战乱的徽宁地方绅商经济实力受到严重削弱,慈善事业执行力锐减,加之上峰官员的饬令⑤光绪十九年,两江总督刘坤一应泰兴县郝令所请“通饬各州县仿办牛痘局”。转引自余新忠《清代江南的瘟疫与社会:一项医疗社会史的研究(修订版)》,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11页。,徽宁地区引入牛痘局的历史进程中官方从慈善事业的幕后走向前台。在宁国,“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知县郑思贤始设牛痘局,部分儿童开始接种牛痘苗”[17]726。县教谕余型对该县设立牛痘局详细记载如下:“生民之灾,有在古无后之世誉甚焉者,痘痧是也。或谓伏波将军征西,兵卒传染。毒中土,洵非确论。盖胎在母腹,受不洁余气,及长成遇风寒,邪气相搏而成。三代下嗜欲愈开,胎毒愈重,痘疮愈险,虽《医鉴》有稀痘丸,正传有独圣丹海藏,有五般辨,庸医按图索骥,有效不效,寒温一或不调,而目疾疮疥痈瘤诸疾随之。婴孩一大,关煞耳。郑邑候于光绪十八年来治宁邑,默念该处地瘠民贫,即无良医,又无真药,呱呱在报,疾疬奚捐?因思近时牛浆传引为最稳,遂慨以筹款兴办为己任,谢广文庆增亦赞其成,此宁邑牛痘局所由设也。局之设,仿诸金陵之保婴育幼局,自兴办以来,著有成效。是举也,成于光绪二十有一年之秋,次年型奉部选,司谕斯邑,恨未躬耕亲其劳,每于春秋佳日见夫襁负而至者,咸称道勿衰,愈憬然于慈惠之君子,其所以体民之情,恤民之瘵在此,而民情益大可见焉。予是以记而述之。”[18]435从上文可见,鉴于天花是婴孩长大过程中的“关煞”①命中注定的灾难。,郑县令面对休宁“即无良医,又无真药”②把良医和真药缺少夸大为“无”是为了凸显引进牛痘术的必要性和迫切性。的现状,因为考虑到牛痘法较为安全可靠,“因思近时牛浆传引为最稳”,所以仿照金陵保婴育幼局筹办牛痘局,光绪二十一年建成后,“每于春秋佳日见夫襁负而至者,咸称道勿衰”,足见牛痘局免费施种极受民众欢迎。
光绪年间徽宁地区的地方官员在国家没有制定具体的牛痘施种政令的情况下对牛痘施种表现出相当高的积极性:一方面是囿于太平天国运动后徽宁地区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人口和经济恢复压力,且勤政爱民是中国传统主流价值观一贯弘扬的③雍正二年之后的清代表现的尤为明显,当年雍正帝颁发上谕令地方大力设立育婴堂等慈善组织以助力人口发展。;另一方面,安全、有效的牛痘术可以让地方官员较容易取得明显的政绩也是官员大力推行牛痘施种的驱动力之一④事实上,太平天国运动以来对徽宁地区人口造成最大威胁的疾疫是霍乱而非天花,但由于霍乱治疗在技术层面不如牛痘法预防天花那么有保障,因此徽宁地区的方志和文书中鲜有慈善机构中进行霍乱防治的记录。。官府设立牛痘局施种牛痘在技术和资金方面都得到了绅商及医生等社会精英的帮助。就技术而言,官方设立的牛痘局需要有懂得牛痘施种技术的医生的帮助。徽宁地区的地方志中留下了医生帮助官方主持的牛痘局施种牛痘的记录。《(民国)太平县志·技术》对谭麟书主事官府主持的牛痘局做了如下记载:“字耀廷,精医学,能治异症,善点牛痘法。点种时,割臂作海棠花形,灌浆后肢体各出痘一二粒,同时结痂。光绪中,胡邑候肇祺专设牛痘局,聘主其事,成效大著。嗣邑候黄家杰、儒学张桂林、周尔润均礼遇之。其事卒。”[19]570就对牛痘局的资金支持而言,徽宁地区的地方志中也不乏绅商资助牛痘局的记录。《(民国)太平县志·懿行》对陈世昌资助牛痘局简要记载如下:“陈宗训,字诰书,道二人。同治中县兴义学,募捐购书助之,并捐资大通救生局。咸丰二年岁祲,亦竭力捐赈。子世昌,凡麟凤桥、众乐亭、牛痘局、培文会及族中义仓、宗谱、支祠等善举,所捐约数千金。知县邹赠以‘贻谋善继’牌匾。”[19]694行商于外埠的徽商对家乡徽州的牛痘局提供资金支持也不乏其例,如光绪七年和八年,杭州的新安惟善堂就“支助徽牛痘局七年、八年共洋六十元”[12]514。社会人士对官府主持的牛痘局的技术和资金支持有力保障了牛痘局的牛痘免费施种业务的开展和继续。官府支持的牛痘局的设立有力助推了徽宁地区牛痘法的推广,安全性较高且免费施种的牛痘术相较于人痘接种有着较高的接种率是不难想象的,对徽宁地区的人口恢复也起到了很好的助推作用。
不可否认的是,就牛痘接种率的实际状况而言,光绪年间官方对牛痘施种推广的赞助尚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一方面,官方主持的牛痘局和官方赞助的公济局等慈善机构主要分布于经济发达的城镇,对偏远乡村(尤其是山区)的民众而言,免费接受牛痘施种较为困难;另一方面,官方虽然以具有法律意义的条文给牛痘免费施种提供了制度性的资金支持,但没有制定民众必须接受牛痘施种的法律文件,政府强制推介手段的阙如对牛痘接种的普及所造成的影响可谓极大,甚至到民国三十年(1941年),宁国县卫生院成立后每年接种牛痘苗仅数百人⑤参见宁国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宁国县志》,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726页。,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消灭天花。反观牛痘术发源地的英国,1854年英国婴儿的牛痘接种就开始受到法律的强制,促成英国的天花预防事业取得了根本性的胜利。西方也试图努力把英国的牛痘施种法律引入中国,但没有受到清代官方力量的响应。早在1855年,传教士报刊《遐迩贯珍》在第八期上就刊登了《泰西医士乐施痘浆论》一文,把英国施种牛痘的国例介绍给了中国:“按大英国例,凡生儿女,三四月之内者,必抱至医生院,施种牛痘,种后八日,复抱回医院,看验所出何如,抑或再行施种,如有违此例者,罚银五员(元)。大英之例如此,欧罗巴诸国,其例亦大概相同,故历年以来,活儿无算。独惜华夏此例不行,至生易视,惟是骨肉之爱,孰是无情,特以玩忽一时,遂至噬脐莫及,良可慨也。”⑥参见泰西医士乐施痘浆论,载《遐迩贯珍》1855年第8期,第35-36页。英国以律法手段强制推行牛痘施种的做法被介绍到中国近半个世纪之后,徽宁地区乃至全中国依然是“此例不行”,真可谓“良可慨(愤怒)也”。尽管光绪年间官方对牛痘施种的赞助尚存在上述不足之处,但就徽宁地区的天花预防事业而言,政府力量的强势介入助推了牛痘术推广取得了空前的进步,可谓在安徽天花预防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皖南徽宁地区是预防天花的人痘接种术的发源地和首善之区,人痘术在明代宁国府的出现是人类传染病预防医学史上具有先驱意义的事件,明清新安医学中质量颇高的人痘接种术著作数量之多,冠绝天下,流布四方,为人类的天花预防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太平天国运动以来,在前所未有的人口和经济恢复压力、疫情严峻、西方牛痘术表现出显著的天花预防效果及徽宁士绅的慈善事业执行力受到空前削弱等严峻现实面前,人痘术首善之区和新安医学所在地的徽宁地区的官方人士表现出较为务实而积极的文化交流姿态。光绪年间,地方官助推设立牛痘局进行免费施种和免费的技术传授、通过律法手段为社会慈善机构中增加施种牛痘业务提供制度性的经济保障等举措有力助推了来自英国的、由中国人痘术改良而成的牛痘术在徽宁地区的传播,开启了西方医学在新安医学所在的徽宁地区传播的新的历史篇章,为徽宁地区的天花预防事业作出了历史性贡献,对当时婴儿死亡率的下降、人口和经济恢复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在安徽传染病学对外交流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