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文论话语英译研究

2021-01-31 18:37费钰茜孟祥春
关键词:人间词话诗品词话

费钰茜,孟祥春

(1.沈阳城市建设学院 外语与通识教研部,辽宁 沈阳 110167;2.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人间词话》是王国维诗学词学研究的重要成果。《人间词话》现有两个经典英译本,香港学者涂经诒的译本《人间词话》汉英对照版再版于2016年,美国汉学家李又安(Adele Austin Rickett)英译的《人间词话》出版于1977年。

在诗学范畴下将《人间词话》中的文论话语分类整理,可分为诗意、诗人和诗品三个方面。选取典型例子进行分析,总结得出涂经诒译本(以下简称“涂译本”)的“三失”和李又安译本(以下简称“李译本”)的“二失”,提出采用“中西互参互释”可很好地解决上述问题。

一、《人间词话》诗学范畴英译比较研究

《人间词话》体现了王国维中西融通的特点。书中话语有的根植于中国传统诗学,有的既有中国传统诗学的特点,又受到西方思想的影响。以下将从诗意、诗人、诗风诗品三个方面选取核心话语示例对其加以分析。

1.诗意

《人间词话》开篇即论“境界”,“境界说”是王国维诗学的一大特色。王国维开篇即指出,“词以境界为最上”[1]1。涂译本为“Inthecipoetry,theworldis of predominant importance”[2]1,他用“world”译“境界”是遵循了刘若愚的译法,刘若愚认为“This‘world’is in fact a fusion of emotion and scene”[3]84。然而,将“境界”概括为情景交融不全面,情景交融确是“境界”的一种体现,但不足以表达全部内涵。李译本为“The most important element in a consideration oftz’uisching-chieh”[4]40,这里的“ching-chieh”体现出“境”和“界”的动态、层次和区别,每一种有独特性的“境”都对应着一种“界”。

再举一例,“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1]6。涂译本“有我之境”为“aworldwith a self”,“无我之境”为“aworldwithout a self ”[2]3。他将这对概念对立起来,但二者并非对立关系。“有我之境”将物赋予诗人之情,让物“开口”替诗人说话;“无我之境”是达到物我浑然一体的状态。李译本为“the personal state (yu-wo chih-ching)”,和“the impersonal state(wu-wo chih-ching)”[4]40,回译为“个人的意境”和“非个人的意境”,同样将这对概念对立起来,体现不出物我关系,且“impersonal”用词有待斟酌。

2.诗人

《人间词话》重视诗人的“才”和品格,并多次论及。“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1]117涂译本为“Nara Singde observed the things of world with un‐tinged eyes and expressed feelings with untinged tongue.This is due to the fact that he had just entered China and thus was not imbued with the Han people’s tradition...”[2]39,他将“自然之眼”译为“untinged eyes”搭配不准确使人不解,将“中原”译为“China”是重大失误。纳兰容若是旗人入中原,但满汉同属中国,何有纳兰进入中国一说呢?李译本“自然之眼”为“a natural eye”,译“中原”为“the central plain[China]”均是正解[4]62。

涉及诗人的话语又如“豪杰之士”,它指能写无我之境的诗人和能遁作他体自行解脱的诗人,应理解为天才。此处吸取了叔本华的天才说,这是叔本华意志论的内容。叔本华认为,天才能以知识摆脱意志的束缚。[5]380-382涂在词话第三则译为“those po‐ets who were exceptionally gifted”[2]2,理解准确,但在第五十四则译为“a writer with independence of mind”[2]42,话语不能统一。

3.诗风诗品

诗人的个性表现在诗词上便有了相应的诗风诗品,《人间词话》多次谈及诗风诗品的重要性。“气象”一词指诗人词人的风格,在书中前六十四则出现四次,第十则指出“太白纯以气象胜”[1]24。涂译本为“Theciof Li Bai (701-762) are superior solely because of their mood”[2]7,李译本 为“Li Po was a master of imagery (chi-hsiang)”[4]43。“气象”的一个意思是指“艺术形象所焕发出来的特有的神采光华和气魄势力”[6]290。涂译本选取“mood”仅能表达“气氛”“氛围”这层意思,与“气象”相距甚远,“气象”一词涂还译为“poetic mood”,术语前后不统一。李又安在注释中将“气象”等同于“the physical as‐pect (hsien-hsiang现象)of the climate (chi-hou气候)”,进一步阐述“气”是“vital force”,“象”是“re‐flection or image”[4]43,这种拆解过于主观,强行联系不相关的概念,李译本“气象”更像是意象的意思。

二、涂译本的“三失”和李译本的“二失”

以上所分析的核心话语示例具有代表性,通过归纳两译本中的话语,可以得出涂译本的“三失”。第一失是话语不统一和过于求统一。如“工”用来形容诗风诗品在书中四次出现,但意思并未改变,涂却给出四种不同译法,读者容易不解,此是话语不统一。而“境界”和“境”意思明显不同,涂译本用“world”统一表达;“精妙绝人”和“格韵高绝”意思明显不同,涂译本用“excellence”统一表达,这是过于求统一。涂译本第二失是直译典故阻碍理解。如将“东施之效捧心”译为“Dongshi’s imitation of Xishi’s knitting brows”[2]34,不加任何注解,没有中国传统文化背景的外国读者如何理解“Dongshi”是谁,为何“knitting brows”呢?涂译本的第三失是误译。如将“龌龊小生”译成“petty,small people”[2]34,将“倡伎”译为“a prostitute”[2]23,曲解话语本意。

李译本的第一失是过度拆解话语,在理解传统话语时过犹不及。李又安将两个字的话语拆成单字逐个分析,力图溯源单个话语的本意,如将“风流”拆解为“wind and flowing water”[4]55-56,将“韵”拆解为“风神”即“air and spirit”[4]22,这种拆解过于主观,离题甚远,反而造成了读者理解上的困难。李译本的第二失是误译,如将第四十六则评词人风格时提到的“乡愿”一词译为“honest men of the vil‐lage”[4]60,而“乡愿”本意是披着忠厚老实外衣、自以为是地取悦大众败坏道德的人。

三、《人间词话》诗学范畴英译的启示与思考

涂译本和李译本的失误印证了“译古书之难”。王国维指出,古人的话语意义很广,一个话语可能既适用于谈天道又适用于谈人事。译成他国语言时,往往要分别找到意义对等的词语去翻译,这样就产生了话语不贯穿不统一的毛病。要想统一就必须找到意义更广的词语去翻译,语意越广,话语越虚。[6]25-26

两译本对根植于中国传统诗学的话语理解不深,不能准确译出话语的内涵。对于兼具中西方特色的话语解读过于片面,只顾话语的传统诗学内涵,或只顾话语在西方思想背景下的含义,不能融通。《人间词话》不同于传统文论著作,它以中国古诗词为根基,融合了西方思想。这种融合不是一股脑地接受,而是中西思想的交汇、碰撞和推陈出新,是带有王国维特色的融合。“王国维从他学术研究开始之时,就已具有相当深厚的国学和西学基础,这使他有可能很早就站在汇通中西古今的高度来开展对各种社会人生问题的探索。”[8]231翻译《人间词话》时应该充分考虑王国维融通中西的治学特点。“中西互参互释”能弥补两译本不足之处,对根植于传统诗学的话语深入分析,翻译时直抵核心;对兼采中西方特色的话语从融通的视角分析,这样翻译时才能“不隔”,读者阅读时才能“不隔”,才能体会到《人间词话》话语的鲜明特色。

《人间词话》体现了王国维融通中西的创造性,“中西互参互释”也“要吸取古代文论的资源,借鉴西方文论资源,致力于创新”[9]84,最大程度上传递话语独具特色的内涵,在中西方文论对话交流的同时,促进中国传统文论走出去。

四、结论

通过对比分析两译本发现,李译本好于涂译本。李译本基本遵循“中西互参互释”,对于中国传统文论话语,李译本基本能还其本貌,对于中西融汇的话语能够以融通的视角翻译,既体现了“以我为主”的文化立场,又能融通,虽有不足,瑕不掩瑜。相比之下涂译本颇为“自说自话”,不便于外国读者理解中国文论话语的深层内涵。然分析之难远小于翻译之难,两译本都为王国维学说的传播和中国文论话语的传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也极大促进了中西方文论话语的对话和交流,进而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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