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文化”背景下现代都市女性形象在电影中的呈现

□ 李敬翔

近年来，聚焦20岁至40岁当代都市女性生活的影视作品成为荧屏热点。2020年，多部以女性为题材、注重女性表达的影视作品引起了广泛讨论。无论是国产电视剧《二十不惑》《三十而已》《安家》、网络剧《摩天大楼》，还是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听见她说》等，都成为现象级的话题，引发热议，甚至“姐姐”一度成为2020年的热词。迪士尼真人版电影《花木兰》也是一部包裹古装戏外壳的女性电影，还有陈可辛导演的《夺冠》更是对中国“女排精神”的“现代性”进行了探讨。“女性题材的盛行，让我们看到了当代女性在消费文化中所释放的巨大潜力，也让我们感受到了女性意识的强烈表达。‘她文化’代表女性地位崛起和两性的平等。”①

一、从“白日梦”到“现实”，电影中现代都市女性形象的演变

2009年，章子怡主演的《非常完美》为国产“小妞电影”拉开序幕，从此“小妞电影”进入中国大众的视野，也引发了此类影片的集中热映。其中《杜拉拉升职记》《失恋三十三天》《被偷走的那五年》《小时代》《一夜惊喜》《闺蜜》《撒娇女人最好命》等影片可谓国产“小妞”题材的代表作。在此期间，“小妞电影”塑造了一批个性鲜明的“小妞”形象，比如大龄剩女型——电影《一夜惊喜》中的米雪、《失恋三十三天》中的黄小仙、《我愿意》中的唐微微；“灰姑娘”型——电影《杜拉拉升职记》里的杜拉拉、《整容日记》中的郭晶；天真傻妞型——电影《小时代》中的唐宛如、《非常完美》中的苏菲、《我的早更女友》中的戚佳；还有职场“女汉子”型——电影《有种你爱我》中的左小欣、《撒娇女人最好命》中的张慧等等。这一时期“小妞电影”的盛行主要源自“消费文化”的浸染。在这些电影中女性占据绝对的主导，而男性则退居为“配角”，在很大程度上凸显了女性地位的提升。“女性在消费中欣然享受着主体位置的光环，并通过消费这一渠道来确立自己的‘在场’”②。这里的消费不仅仅体现在物质上，比如《杜拉拉升职记》里，失恋后的杜拉拉通过购买跑车、购买高档奢侈品来治愈受伤的内心；也体现在观看的主体性发生的改变，比如《小时代》中通过林萧的主观镜头展现宫洺男性性感的身体。女性从以往影视剧中的“被看”转变到现在主体的“观看”，以此来达到女性“消费男色”的目的。“小妞电影”在大银幕上崭露头角使得都市女性形象成为这类影片表现的主体，但一些影片中所流露出的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物质至上等畸形的价值观导向也对社会造成了错误引导。影片中指涉的“都市女性”大多是都市的白领或者中产阶级，但在剧情呈现上“她们”却都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与真实的都市女性生活存在较大的差异。这也暴露了“小妞电影”脱离现实的问题，而要想真正进入观众内心并让观众产生共情必须要下一番大功夫。

2016年曾国祥导演的《七月与安生》给业界塑造都市女性形象带来了一定的思考。尽管这部电影以青春爱情为题材，但它并未陷入国产青春片的俗套中，而是从女性的立场出发，探讨女性在成长过程中的自我认知。此后，《嘉年华》《过春天》《狗十三》《找到你》《送我上青云》《春潮》和《金都》等现实题材影片的出现，让都市女性的形象逐渐从“小妞电影”的窠臼中脱离出来。“女性”不再是电影强调的手段，而是现实的一面“镜子”。至此，电影中的都市女性形象完成了从“白日梦”到“现实”的转变。

二、现代意识与传统观念的碰撞，电影中现代都市女性意识的觉醒

在儒家文化浸染下的东方传统思想中，“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女性“贤妻良母”的形象一直被树立为典范。女性的主要职责是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其生活的中心主要在家庭而非事业。对女性“价值”的评判标准则源于丈夫或子女的成功，而非女性自身的成功。受西方思潮的影响，女性主义的发展使得新时代女性的自我意识愈加强烈，女性意识的觉醒逐渐取代“小妞电影”表面浮夸的主题意涵。2018年上映的电影《找到你》探讨了现代都市女性在职场、家庭和育儿中所面临的困境。影片设置了“都市精英”李捷和“乡村妇女”孙芳这两个二元对立的角色，以展现李捷思想意识的转变。李捷是一名精英律师，性格独立、事业有成，但在家庭关系上却是破裂的。由于忍受不了丈夫缺乏主见且一味听从母亲的“妈宝男”属性，她毅然选择离婚，并凭借事业上的成功争取到了女儿的抚养权。孙芳是一名外来务工人员，为了落户选择嫁给一名本地车夫。车夫性格暴戾，时常对孙芳实施家暴。孙芳本想靠孩子改变命运但却生了个女儿，这让她更看不到任何希望。电影对两位女性的形象刻画得非常鲜活，也体现出二者社会身份与家庭身份的截然不同。孙芳代表了当今社会中大多数人对女性固化的观念，即女性只应具备家庭身份属性。但是，“男尊女卑”的家庭身份导致女性地位消减，“女强男弱”则易滋生夫妻矛盾。在李捷寻找孩子的两天里，观众了解到像孙芳这一类女性在不平等家庭关系中的悲惨命运，了解到经济不能独立的母亲无法救治子女的悲哀。李捷在了解到孙芳的经历后开始觉醒。她的觉醒表现在对自己、对家庭、对子女以及对社会性别的反思上，最终体现在对待朱敏官司的态度转变上。如果没有孙芳的这次事件，她依然会选择帮助王总打赢这场官司，但在这之后，她的内心发生了改变，决定要为“弱势”女性发声。

电影《金都》也反映了女性的自我觉醒。它表现了一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性，因为十年前的“假结婚”引发的面对婚姻与自由的思考。在情节结构上以“假结婚”“真结婚”作为故事的叙事内核，讲述适婚女性的婚前生活以及即将步入婚姻的困境，最后女性觉醒，回归自由。这是一部现实主义极强的电影。它深刻描绘了婚姻制度如何影响现代女性和现代人的生活，也反映了当下畸形的爱情观——为了结婚而结婚、为了物质而结婚等。影片用很多琐碎的细节来强化张莉芳的性格。她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人，生活中一直以一种妥协的态度去面对，比如男友嫌她衣服领口太大容易露出肩带，她便把衣服收到衣柜里；男友嫌她的牛仔短裤太短就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她也只能说“好的”；她想住新房却被婆婆告知买了二手房，此时她无反驳的话语权；等等。展现了一个妥协被动的女性形象，一个一直处在不对等两性关系中的女性形象，一个被世俗传统所规训的女性形象。在张莉芳和男友的这段关系中，张莉芳的女性意识一直被男友所压制，没有任何主导权，直到自己的“假结婚”对象杨树伟出现才让张莉芳开始意识到“自由”“对等”的重要性。在杨树伟看来，婚姻是束缚、是牢笼，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追求，人不能失去自由，更何况张莉芳的男友有很强的控制欲，跟他结婚一定不幸福。在影片的人物设置中，张莉芳的男友代表着“传统”，是张莉芳前行路上的枷锁，而杨树伟则代表了“现代”，让张莉芳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

三、困境与出路，电影中未来都市女性形象的发展

从“小妞电影”中都市女性形象在电影中的初露锋芒，到现实题材中对都市女性精神世界的探讨，国产影视作品正不断丰富和发展着都市女性形象。因此，对电影创作者做出的努力应给予肯定，对目前国产电影中都市女性形象的塑造也应理性思考。

电影《送我上青云》塑造了一位女记者形象。影片讲述了当代都市女性隐晦而苦涩的人生困境——大龄单身剩女患上卵巢癌需筹集30万元的手术费，手术后可能失去性快感，因而手术前要寻求一场爱欲。电影展现了女主角盛男所面临的困境，但却没有找到一条解决困境的路径。在影片结尾，盛男面对天空大声喊出“哈哈哈”，这种开放式的结局看似让人物内心得到了某种释怀，但“哈哈哈”之后，盛男的困境该如何解决却是观众想去寻找的答案。正如电影《金都》探讨男女婚恋关系中的矛盾问题一样，结局也只是张莉芳个人逃离，对张莉芳之后会怎样，电影并没有给出一条解决之道。似乎目前的电影创作者们在对现实题材的探索只能“点到即止”，但这只会让观众压抑的情感无处释放，让影片所呈现的矛盾无限放大，“女性主义电影……要试图实现女性自救，为女性寻求主体性、获得解放指出一条可行的路径。”③当年鲁迅先生在研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后，对“娜拉”形象进行了冷思考，以“娜拉走后怎样”进行演讲，揭示出“娜拉出走后”的命运——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社会发展至今，女性的主体地位不断提升，社会的方方面面也都离不开女性。新时代的女性未必会出现“娜拉走后”所面对的这两种状况，都市女性有能力也有实力让自己生存得更好。所以，都市女性应该作为一种风向标去引领女性未来的走向，而不是让观众陷入一个无解的结局。

电影《我不是药神》对医保改革起到了促进作用，彰显了电影的价值和意义。电影创作者也可以在电影中加入一些社会关注度较高的合理诉求，对现实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杨澜曾说，希望女性在休产假时男性也被要求休同样时长的产假，这样女性在就业时就不会因生育问题遭到不平等的对待。电影不应该只塑造困境、贩卖焦虑，而应该提供给观众一种可能。只有让更多的人意识到问题，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四、结语

从“小妞电影”到“她文化”，观众看到了现代女性意识的强烈表达，也看到了在消费文化中女性题材所具有的潜力。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不断提高，“必然会在女性群体中出现独立的文化选择、文化意识，最终形成都市女性的集体人格”④，而在对女性集体人格的塑造上，大众传媒也应起到正确的引导作用，避免女性形象刻板化、妖魔化、肤浅化和庸俗化。只有切合实际才能唤起观众最真挚的情感共鸣。在两性关系的表现上也不应该只强调一方而降低另一方。两性关系并不一定是完全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只有两性的均衡发展才能有效地推动社会的进步。

注释：

①杜鹃.理性审视“她文化”的兴起[N].社会科学报,2021-01-21(004).

②张珍珍.银幕“她时代”崛起：国产“小妞电影”研究[D].济南:山东艺术学院,2015.

③黄钟军.《送我上青云》：女性主义是一种表达，还是一个标签？[J].当代电影,2020(05):12-15+2.

④杜鹃.理性审视“她文化”的兴起[N].社会科学报,2021-01-2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