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价当自珍

冷 永

近几年来，世界各地青少年自杀的新闻频出。青少年时期是人生长河中最美的涟漪，如同花朵的将开而未开。生命在美好的花季却以这种方式陨落，与世界决然告别。生命如此美好，又如此脆弱，令人何其震惊与痛惜。回望疫情暴发期间，人们被困一隅，生命受到病毒步步紧逼的威胁，惶恐与焦虑成为常态，人们真切感受到人生的无常。与此同时，最美逆行者医护人员冒着感染的危险，舍生忘死地奋战在抗疫第一线，与病毒展开艰巨的生命抢夺战，无私无畏地医治救护病毒感染者，用行动传递着无比贵重的温暖与力量。因为疫情，空闲时间陡然增多，人们在经历过痛苦与希望之后，关注力投移到生命本体上来，开始省思自己对待自我生命、其他生命的态度，以及生命与生命之间共生关系的建构问题。生命的分量在人们心中因此加重。较之以前，善待生命、珍惜生命、热爱生命的意识得到加强。对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认知，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发生前所未有的跃变。有时，危机与灾难也是人生的课堂。

生命这项一度被忽视的大课题，以显性的方式被推送到每一个人的面前，并引发人们的深度思考。笔者从一名教育从业者的职业视角审视这一课题，恍然发觉生命教育在当下的教育中若有还无，一直不被重视。偶尔进入课堂，多是以一节主题班会课的形式出现，班会结束时，即是生命教育完结时。长久以来，我们对最可宝贵的生命居然淡漠无视到这种地步！我们的教育不关注人的生命本身，却过度关注依附其上的品质、技能、素养等方面的后续培养，这让我想到《新序·杂事》中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生命为皮，其他一切内容皆为皮上之毛，人们通过各种方式关注毛，却对皮不闻不问，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生命教育的不彰，致使整个教育根基不牢。教育的残缺发展是造成教育问题频发，并不断滋生蔓延的主因。 基于如花生命陨落的悲痛事实追溯到这里，是多么痛的后知后觉啊！

减少此类生命悲剧的发生，亟需我们及时纠正教育的偏向，高度认识生命教育的重要性，将生命教育纳入到全民素质教育中去，将之在社会范围内全面铺开来。这不仅是时代的呼唤，也是生命的呼唤。生命教育不仅要走进家庭，走入学校，走向社会，还应当成为诸多教育内容中的首要必修主科，这才是生命教育该有的位次。生命教育是为生命的教育，是其他一切教育开展的前提与基础，基于它的重要性和它目前不被重视的程度来看，生命教育，将是一项宏大而系统的长期工程。眼下，首要的是全民总动员，对中小学生开展珍爱生命的教育，培养正确的生命观，引导他们充分认识生命本身的价值与意义，进而学会尊重生命、守卫生命，让生命绽放出应有的光彩。

我们先看看古人对生命的态度与认识。道家认为“万物之中，人最灵最贵”，他们重点从生命个体的角度，倡导对自我生命的珍爱。儒家的《孝经》中有一句流传度很广的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姑且不论其中宣扬孝道的思想成分，单看对待生命组成部分的爱惜保护态度，儒家爱生惜命的主张就可见一斑。儒家一直重视孝道，但当孝义与生命保全不可两全时，他们选择守护生命。 “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致也。”这段话充分表明了儒家对待生命本体之爱大过其他。因为生命本体是生命的其他项目内容发生、发展的奠基，是一切衍生的根本。对人的尊重，对生命的敬畏，是人类持续健康发展的必然，更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古人对生命本体如此的关爱、珍视，作为现代文明社会公民的我们又怎能将这一传统生命观弃之如敝屣呢？

这里面有为人父母、为人师长却不会为人父母、不懂为人师长者的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常听到这样一句话： “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和父母必有一战”，也会听到这句话的校园版： “每个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和老师必有一战”。什么时候，父母与孩子、师长与学生的关系竟然紧张、变形到这种程度，已然敌我对立到要开战的地步？我恍然发现身边真的不乏这样的案例。有的家长与老师常基于“为你好”的名义，对孩子做着各种自认为理所当然的大大小小的伤害与惩罚。但孩子未必这么看，虽然他们并不一定会说出来。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原则，甚至是对未来的打算与规划。当双方观念与做法产生冲突时，有的家长总是强势利用 “尊长”的地位对孩子施以威压，简单粗暴地还击孩子的情绪、反对和反抗，和孩子较劲，明明知道在相互伤害，却不能自控地要成为赢的那一方，不顾青少年身心发展的规律，强拉孩子进入自己的既定规则与轨道。心理学家佩罗说： “大人们因为大，总认为小孩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小孩子因为小，总是认为我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大事。”而现实是有些大人总是认为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学生，我是绝对权威，无论怎么干预，都是在对你负责，你只管服从就好。他们很少考虑孩子的内心想法，只当孩子是自己的附属品，没能把孩子当作一个独立、平等的生命个体来看待，来尊重。这种独裁者型家长与孩子之间很难产生共情。还有一种自私型家长，生而不养，对孩子不闻不问，放任自由，不负责任。孩子遇到困难与坎坷，孤立无援；遇到陷阱，没有大人及时拉一把，加剧了部分青少年心理问题的堆积，他们的成长就渐渐地偏离了正确的轨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种家长都只是年纪变大的小孩子。他们不冷静的态度，不成熟的心智，以自我为中心的处理与孩子关系的做法，为小事情激化为大矛盾埋下了伏笔。这种本质上对待孩子不平等、不关爱、不理解、不尊重的行为，不但会激发本来就容易情绪激动的青少年更为强烈的对抗，甚至会因为自尊心受损，致使孩子对生活、生命意义产生怀疑，因而对自我价值全盘否定。最为严重的后果是因此而促成悲剧的发生。如果不幸遇到这两类家长，孩子一定会过得很辛苦，要独自承受很多压力。

我不打算带着大家重温任何一件令人无比悲痛的事件，但这些悲剧无时无刻不在警醒我们生命教育的不力，以及社会对生命本体关怀的严重缺失造成的惨痛后果。我们每一个成年人很有必要和孩子们一起认真、客观地认知生命，严肃地探讨生命的权利。可爱的孩子们，你们一定要清楚生命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最大财富，它是父母赐予的，但归我们独立享用与支配，它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我们自己，因为被动地成为谁的孩子，你本身没有选择权，你和你爸妈一样都是生命传承链条上的一环。诚如鲁迅先生所说： “前前后后，都向生命的长途走去，仅有先后的不同，分不清谁受谁的恩典。所生的子女，固然是受领新生命的人，但他也不永久占领，将来还要交付子女，像他们的父母一般，只是前前后后，都做一个过付的经手人罢了。”你要解开他人和你自己对自我生命有形或无形的捆绑，不要用自我伤害的方式将生命交还给任何人。生命的生存是一项神圣的权利，任谁也不能剥夺。它还是我们人生价值与意义的唯一载体，从小的方面说，每一个生命本身都有无限可能的意义与价值，等待我们自己去开掘、去探索、去发展、去实现。从大的方面说，青少年的生命质量决定了国家与民族的前途与命运、未来与发展。放在生命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来看，生命还承担各自种族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重任与义务。任何毁坏生命的行为都是自私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主人公保尔因为身体伤病严重，曾三次产生自杀的念头，但每一次他都以顽强的斗志克服了悲剧命运的巨大打击。他可谓生命护佑的典范。如何进行生命的护佑呢？首先，需要起码的敬畏精神，这精神的第一层就是敬畏、珍惜自我生命。其次，自我生命健康发展，需要每个生命个体坚强面对挑战与挫败，冷静应对冲击与伤害，在分歧与矛盾中学会自我尊重，从而积极打造自我与他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牢固基础。除此之外，还要努力做好生存与生活这两件重要的事情。

生命如此珍贵，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善待它、照顾它、理解它、珍爱它、庇护它呢？冰心先生在《谈生命》一文中这样动情描绘生命的际遇： “生命中不是永远快乐，也不是永远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的。等于水道要经过不同的两岸，树木要经过常变的四时。在快乐中我们要感谢生命，在痛苦中我们也要感谢生命。快乐固然兴奋，苦痛又何尝不美丽？”生命由快乐与痛苦共同组成，也因为痛苦的存在，更彰显快乐的可贵和生命的美好。生命如一江春水，奔涌不息，越过礁石阻碍，方能体会痛快淋漓的一泻千里；生命如云翳，装扮天空，让大多的日子呈现新的变化之美，让人忘记偶尔的阴霾与淫雨。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比如财富，比如舒适的环境，比如别人的崇拜……唯独一样不能丢掉，那就是亲爱的我们自己。因为亲爱的自己是绿意葱茏的青山，是无限可能的旅途，是我们最可宝贵的财富。因它的存在，我们得以阅遍天下风景，畅享人间多样滋味，拥有一段完整而丰富的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