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辰婷
2019年是5G商用元年。在技术层面,5G技术带来了革命性变革,它达到了4G网络100倍以上的速度,使得网络社会的主要交流手段从书写文字转变成为视频语言。〔1〕然而,5G这项革命性技术并没有在社会科学领域获得应有的关注,大多数学者对于5G的理解仍停留在网络增速这一量变上。事实上,革新程度更高的5G技术将为网络社会的交流方式、创作和参与主体、传播内容等方面带来革命性的改变。随着5G技术的推广,大众将从理论到实践真正成为网络社会的主体。本文从5G技术革命入手,通过权力的维度,探讨5G时代新的交流方式、创作和参与主体、传播内容等变化引发的网络权力拓展。
早在2013年,欧盟宣布将拨款5000万欧元用以加快5G移动技术的发展,并计划到2020年推出成熟的标准。〔2〕但是,在5G技术发展实践的道路上,走在前列的却是中国。2019年6月6日,工信部正式向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广电发放5G商用牌照,这标志着中国正式进入5G商用元年。〔3〕2019年9月10日,中国华为公司作为5G技术的商业“领头羊”,在布达佩斯举行的国际电信联盟2019年世界电信展上发布了《5G应用立场白皮书》,展望了5G技术在多个领域的应用场景。〔4〕
5G技术将带来一场伟大的技术革命和千万亿的商业市场〔5〕,但是由于5G商用现在仍处于发展初期,人们对5G技术将会给人类社会生活带来多大规模和怎样具体的变化,缺乏足够的想象和预测。
5G技术确实会极大地优化当下的网络体验。例如,在5G环境中下载游戏更新包将和解压它一样快;云存储的优势将得以充分体现,由于下载速度极快,把照片和视频保存在本地看和上传到云端需要的时候下载再看,基本没有区别。目前大多数网民在移动手机端上对网速的要求主要还是集中在玩游戏、看视频等基本功能上。AR、VR技术、全民自动驾驶、万物互联等等这些5G技术承诺的美好图景,对于普通网民来说,似乎显得遥远又复杂。然而,人们对于未来前景的描绘,总是以昨天的景象为基础,进行适当发挥。经验主义总是会攥住人们想象的翅膀不放。信息社会发展速度很快,人们很难预测未来几年的发展前景。今天的“支付宝”“微信支付”“滴滴打车”“大众点评”“饿了么”等网络服务,在几年前绝对是大多数人想象不到的。
按照这个思路,我们不妨回顾一下4G商用初期人们对它的看法。通过搜索,我们看到,2012—2013年间,大多数人都在抱怨4G没有什么用,资费还那么贵,和现在很多网民对于5G的看法如出一辙。例如,“用3G也有段时间了,个人觉得只是用来刷图之类的,已经足够用,4G速度快,我承认,可价格你们懂的,昂贵的价格,极少的流量,4G其实就是一个鸡肋(ps.土豪请绕道)”〔6〕。其中有些评论虽然预测到了日后发展的端倪,但与现实相比还是太缺乏想象力了。人们预料到4G可以看高清视频,但当时都在说用手机看电影有多方便,没有人预测到短视频的彻底爆发;人们预料到4G有利于普及移动支付,但当时的理想方式都是给手机绑信用卡再上NFC①近场通信(Near Field Communication,简称NFC),是一种新兴的技术,使用了NFC技术的设备(例如移动电话)可以在彼此靠近的情况下进行数据交换,是由非接触式射频识别(RFID)及互连互通技术整合演变而来的,通过在单一芯片上集成感应式读卡器、感应式卡片和点对点通信的功能,利用移动终端实现移动支付、电子票务、门禁、移动身份识别、防伪等应用。,没有人想到靠着网络加二维码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真的就代替了现金支付;人们清楚4G的上传速度可以实现视频直播,但当时的设想是应用于专业的新闻领域,没有人想到这个全民皆可直播时代的来临,更不用说还有各种电商、网络金融、外卖、打车平台的兴起。
在短短的几年里,4G同它催生的经济业态和社会服务平台,深刻地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4G带来的近乎跳跃式的发展变化,也颠覆了人们按部就班的认知。但在五年前,人们只是觉得4G技术也仅仅是让网速快了一点而已。那时候大多数网民都没有预测到4G能培育出移动互联网这棵参天大树。那么,5G呢?从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武汉火神山医院的建设中,我们可以初步感受到5G发挥的巨大作用。
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2020年1月23日,政府决定建设武汉火神山医院。1月25日开工,华为、移动、电信、联通和铁塔公司组成的5G通信网络覆盖建设队伍作为第一支队伍第一时间进入工地,使全国亿万人民和世界亿万网民能够第一时间清晰、实时地看到武汉火神山医院建设的宏大场景。在前期场地尚待平整、电网尚未架起的时候,5G通信已经凭借亿纬锂能提供的静音电源开始工作了。5G通信在武汉火神山医院建设中的作用,可以简单归结为十个方面:一是迅速建立起了指挥机关与工地建设部门的网络视频沟通系统,大大方便了实时管理、靠前指挥;二是迅速建立了工地建设各部门的网络办公系统,节省了大量会商的时间,使得各方施工人员能够遇到问题立即协商,立即解决;三是提供了实时现场媒体直播,让亿万人民看到火神山医院的建设实况,增强了全国人民抗击疫情的信心和勇气;四是基于5G技术建设的医院信息系统平台,将患者、社区、医院、国家医疗系统各方紧密相连、无缝对接;五是直接采用5G技术进行现场新闻媒体采访报道,实现高清实时数据传播,增加了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工作的透明度,为预防疫情扩散、及时回应各方关切、抵制网络谣言、稳定社会秩序,发挥了重要作用;六是保证了火神山医院区域密集人员的网络通信。在这么小的区域,几万人要同时使用通信网络,有众多的医务人员要同时进行视频会诊、视频传送,而且要确保高清晰、不延时,这在4G时代是不可能办到的;七是通过5G技术建立医疗会诊系统,通过远程医疗会诊,集中利用优势医疗资源,确保患者能第一时间得到治疗,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医疗资源的作用,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交叉传染;八是5G支持下的智能服务机器人,能够有效进行医疗物资运输、送药送水、消毒清洁、体温测量等简单而易感染的工作,节省了人力成本,预防了接触感染;九是5G的热成像技术在机场、车站、地铁、商场等人员密集地方的应用,在查找病源、筛查病员方面,发挥了人力不能及的作用;十是5G环境下毫无延时的网络视频,为广大医务工作者提供了离“域”不离“场”的功能服务,一旦有突发情况,即使主治医生下班在家,也可以通过视频进行诊断、指导现场治疗。由此,可以预见5G技术将会给社会各领域带来空前的变化。
5G在技术、经济等领域将有什么样的作为暂时无法预料,但是其在社会领域必将引发剧烈的变革。正如曼纽尔·卡斯特所言:“以往所有社会形态都以知识和信息作为基础,并将知识和信息作为权力与财富的源泉。……从技术和社会两个层面来看,真正意义的新事物是围绕信息技术建立起来的社会。”〔7〕理解网络社会的关键问题,不是对于信息技术本身的关注,而是新的信息技术引发的社会变革和由此带来的社会意义。在权力的维度上,5G技术必将引领新的交流方式、释放普通网民成为网络创作和参与的主体的权利,并以其“平民化”的传播内容、个性化的创作思维、迅捷的传播速度,带来网络权力新的拓展。
权力的理论研究脉络与社会发展变迁紧密关联。经典权力理论研究,随着现代社会的诞生与发展,逐步发展成熟。当代社会学者在权力研究中也与时俱进地实现了理论视角的转换,从不同维度对网络社会孕育出的崭新权力形态——网络权力——进行了剖析。
虽然针对网络权力的具体研究刚刚起步,但是网络社会引发的权力结构变革,却早已引发众多学者的关注。阿尔温·托夫勒用“第三次浪潮”〔8〕,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用“数字化生存”〔9〕,尼科·斯特尔用“知识社会”〔10〕等概念分别刻画了这场社会结构转型和由此带来的权力结构转向。在查尔斯·普拉特的《混乱的连线——因特网上的冲突与秩序》〔11〕和马克·斯劳卡的《大冲突:赛博空间和高科技对现实的威胁》〔12〕中,各自阐述了网络权力在网络和现实空间中产生的矛盾与冲突。
在具体的研究中,网络权力首先引发了较为激进的社会运动学派的研究兴趣,梅鲁西(Melucci)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梅鲁西认为,网民之间的串联和协商,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工业社会以权力不平等为基础的科层制组织结构的不良影响。〔13〕虽然梅鲁西没有直接对网络权力进行论述,但是他已经关注到了信息社会与传统社会截然不同的权力主体和权力结构。
在真正意义上提出并论述了网络权力的西方学者是卡斯特。卡斯特不仅直接宣告了网络社会的崛起,而且深入论述了社会生活的组织形式、展开关系、社会矛盾和时空结构所发生的明确变化。更具革命意义的是,他指出,社会认同已经在网络行为和网络关系中生成了一种巨大的社会力量。这种力量是广大基层社会成员在快捷的网络交往或信息沟通中形成的言论表达权力、价值评价权力和舆论声张权力,是来自民间基层、有着广泛而坚实的日常生活根基的社会信息权力。
卡斯特指出,网络化时代的权力主体发生了变化,普通网民联合起来的网民群体成了网络权力的主体。“在网络世界中,我认为权力的拥有者是网络本身,不是抽象的、无意识的网络,也不是自动控制:他们是根据其计划和兴趣被组织起来的人类。但是他们不是单个的参与者(个体、群体、阶级、宗教领导、政治领导),因为在网络社会中权力的行使要求一套复杂的联合行为,它超出了联盟而成为一种新形式的课题。”〔14〕在卡斯特的网络权力观中,权力能够为网民大众享有,而不再是精英的专利;网络权力也呈现为一种关系的面向,而非简单的资源性存在。网络权力的主体是普通网民,网络权力的力量来源是认同。网络化时代的权力来源于普通网民精神或心灵的权力,是通过符码影像呈现出来的社会认同力量。〔15〕
近年来,网络权力也开始引发国内学者的关注。不同于互联网发展初期网络民粹主义或者网络文化暴力等消极论断,国内学者开始对网络权力展开较为积极而理性的论述。
在社会学领域,王冬梅、刘贵占、宋红岩等学者给出了关于“网络权力”的定义。王冬梅在《信息权力,形塑社会秩序的重要力量》中提出,信息权力是指互联网技术赋予个人或群体的力量,是个人或群体通过互联网信息的传递以形成舆论,从而对他人乃至整个社会产生的影响力;刘贵占在《网络空间的权力:技术与话语》中认为,网络权力是社会行动者利用信息技术与信息资源对他人进行控制与支配的一种力量。这两个定义关注的焦点都在于网络权力产生的技术影响力。宋红岩在《网络权力的生成、冲突与道义》中提出,网络权力主要是指网民大众,尤其是知识精英,凭借其在资本、技术、知识等方面的资源优势,通过互联网互动参与的政治实践,通过行动对他人和社会产生影响,以迂回达到自身利益的合法化和合理化的力量。这一定义则兼具精英论和功利主义的色彩。
同时,很多学者虽然没有直接论述网络权力,却从不同的侧面涉及了网络权力的研究。聚焦于“网络流行语”,孙秋云等指出互联网语境中“网络流行语”对权力的“去中心化”;〔16〕从公共领域维度,王君平认为,互联网是一个公共权力的批判领域,具有现实的公共领域的特征;〔17〕着眼于政治权力,苗国厚在《互联网对政治权力的解构及民主政治建设的促进》中认为,互联网对政治权力有解构性,冲击国家政治权力结构。
总之,国内对于网络权力研究的起步较晚,专门论述网络权力的文献很少。虽然有的学者总结出网络化时代的某些特征,但远远没有形成系统性的论述,对于网络权力的论述仍然局限于经典的结构性权力观之中,没有充分重视网络权力的动态性和关系性。与大多数研究不同,杨国斌〔18〕和胡泳〔19〕对网络权力的生成、发展和现实影响力进行了深入探讨;蔡文之对网络权力带来的范式革命,进行了界定和诠释。〔20〕他们的研究凸显了网络权力区别于实体权力的本质特征,也揭示了网络权力对实体权力产生的冲击与挑战。
在此基础上,刘少杰在《网络化时代的权力演化趋势》中对网络权力结构变迁展开了本质性的研究,他提出,信息的扩散使得权力变得更加分散,同时使得网络权力的主体下移,普通网民有了享有网络权力的可能。网络权力是区别于传统实体权力的崭新权力类型,这不仅源于其权力主体的不同,更源于其运作方式的改变。在网络社会中,权力结构发生的变化不仅是权力结构内部力量对比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信息权力(网络权力)的出现,权力结构发生了改变,形成了网络社会背景下新的权力结构格局。传统的视域当中,权力是作为有形实体的支配权,也叫作实体权力。基于互联网生成并迅速成长的网络权力与实体权力存在明显差异,我们可以认定它是一种通过网民群体利用网络发布观点、传递信息、开展时事评论等行为,进行互动交流等活动而凸现出的权力。
综合国内外对于网络权力的研究,笔者认为,网络权力是一种转换能力,而非控制能力;网络权力是一个关系的面相,而不仅仅是一种资源;网络权力是一个建构性的过程,而非结构性的结果。在互联网时代,能够掌握和运用网络操作技术的普通网民,通过网络联系、网络宣传、网络意见沟通等形式,有可能把自己打造成为网络权力的构建主体,并在与众多的网民互动中,强化自己的意志,最终形成网络权力。
在理论维度上,网络社会的到来必将催生网络权力这一新的权力形式,并对传统权力格局产生巨大冲击。但在现实层面上,普通网民虽然已经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数”和权力的“失语者”,但是目前也还远远没有成为网络权力的“主体”。而5G的技术赋能则有望深刻地改变这一现状。
4G技术时代网民数量、质量、利用网络的普及面和使用网络的能力,都发生了质的飞跃,网民的网络活动今非昔比。经过4G的发展,网络已经覆盖了人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同时,4G技术时代也产生了大量网民利用网络构建网络权力的实践活动。这样的网民基础加上5G技术的应用普及,5G时代的网络社会活动和网民构建网络权力的行动,必将大大超出我们的预期。
5G技术将为普通网民成为创作和参与主体提供更多便利,把普通网民从理论到实践打造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权力的主体。5G技术下,以普通网民为主体的互动方式将发生巨大变化。广大网民以其平民化的传播内容、个性化的创作表达、视频化的传播方式、更为迅捷的传播速度,自发建构大众的集体意识,并以感性意识形态的形式催动网络权力的拓展。基于此,5G变革下的网络社会将会极大地拓展以普通网民为主体、以感性意识形态为先导的网络权力。这种网络权力虽然具有情境性特征,却因其蕴于网民关系网络之中,能够达到形散神聚的持久性效果。
网络化时代的到来使普通网民从沉默的大多数和权力的被支配者,逐步成长为网络权力的主体,开始拥有网络权力。而5G时代的到来,则将释放出更广阔的空间,让普通网民成为创作和参与主体,进而从理论到实践,把网民打造成为网络权力的真正主体。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公布的报告显示,中国网民呈现出明显的多元化发展态势,开始有了向各年龄段、低收入人群和低学历人群渗透的趋势。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达9.0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4.5%,其中20—29岁和30—39岁的网民群体占比最高,分别达21.5%,20.8%,但相比于以往数据,已经呈现出互联网向中高龄人群渗透的趋势,50岁及以上网民群体占比已达16.9%。网民职业结构多样性明显,网民中的学生群体所占比重最高,为26.9%;其次为占比22.4%的自由职业者和占比10.9%的公司/企业的管理者和一般职员。〔21〕这一情况表明,中国的网络社会呈现出丰富的多元化态势,并且基数庞大的草根群体正在逐渐成为中国网络社会的主体。中国社会中下层群体特有的传播实践方式和人际互动模式将逐渐塑造出中国互联网空间新的传播生态。
基于此,某些学者提出的“将中国网络社会看作为信息拥有者和信息匮乏者之二元对立的‘数码鸿沟’”〔22〕的观点,已经不再符合中国的现实;中国社会的主体——社会中下阶层,已经成为网络空间的主体,甚至将进一步成为互联网的主导力量。“中国的社会信息化过程,已由20世纪90年代精英垄断的局面,进入到更广社会内的中下阶层和中低端信息传播技术紧密结合的新阶段。”〔23〕普通网民成了网络权力的主体。
尽管普通网民具备了享有构建和使用网络权力的可能,但是网络权力往往需要普通网民的联合行动才能迸发出强大有效的力量。5G技术的广泛应用将无限放大这一可能。
在Web2.0出现之前,大众传播的传播形式是文字书写,传播逻辑是精英逻辑。即使电脑代替电视成为大众传播的主要媒介,大众仍然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只是阅读者、倾听者,并不是传播内容的创造者,也不是个体意识的发声者,更不是代表群体意识的发言主体。
在进入Web2.0时代之后,网络平台的出现,为众多普通网民提供了网络发声、网络交流的便利条件。这种新生事物,尤其调动了众多年轻网民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他们主动出击,由以往被动的媒体受众变成了新媒体的主动传播者。这样就打破了以往由实体权力支配者独控信息的局面,普通网民只要有愿望、有行动,就有机会成为网络信息的传播者。进而,普通网民也就有了参与网络社会行动、对社会问题进行网络发声、表达自我意愿、进行网络交流沟通的可能。而网络权力就是在这一系列网络行动之后产生的。诚然,网民中的大多数,仍然是“打酱油”的角色,他们在网络上主要仍是以看客的身份进行阅读、点赞和转发各种文字。然而这种状况从4G技术时代就开始发生了转变。4G技术支持下的短视频成为让普通网民毫无障碍地把自己的生存状态和所思所想进行分享的工具。人类历史上社会性传播发言者的准入门槛第一次被降到如此之低,使海量普通网民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传播者,这是一个革命性的转变。这种技术的进步推动了人们思想的进步。很多网民跳出了“沉默地带”,变成了网络活动的主角。他们开始按照自己的思想进行网络发声,开始尝试着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网络权力建构。4G技术时代出现了许许多多网民建构网络权力的成功案例。其中,网络反腐就是这些成功实践的典范。
4G改变生活,5G改变社会。4G技术时代,人与人的连接已几近完成,5G技术将实现人与物、物与物的连接,也就是家庭、办公室、城市里的物体都将实现连接,实现智能。5G技术带来的技术变革将引发巨大的社会变革,使得网络交往的逻辑彻底改变:基于5G技术,立体化、全方位、广覆盖的社会信息服务体系将迅速建立,智慧社会建设将逐步推进,城乡数字鸿沟、群体数字鸿沟将不断缩小。于是,不仅普通网民将从数量上占据网络社会的主体地位,平民逻辑也将代替精英逻辑成为网络交往的主要逻辑。这些都是普通网民在实践层面成为网络权力主体的必要条件。更关键的是,技术进步将带来思想上的飞跃。5G技术时代,普通网民成为网络世界行动的主角,按照自己的逻辑自由行动的愿望将更加强烈。这将极大地激发普通网民参与网络活动的主动性和能动性,使普通网民有了自发自觉地组织和开展共同行动的意识和能力,并在具体情境之中实现其现实作用,从而使以普通网民为主体的网络权力从理论可能变成现实,进而发展成日常行为。
5G技术带来了网络交往的新形式和新逻辑。这不仅使普通网民成为网络权力的主体有了现实依据,还将引领新的交流方式,并以其平民化的传播内容、个性化的创作展示、视频化的传播方式,自发建构起大众的集体意识,以感性意识形态的形式催动网络权力的不断拓展。
在网络权力建构的过程中,集体意识起到的是奠定基础的作用。通过个体集合共同发出相同或类似的话语和对某些对象表现出相同的姿态,集体意识能够构建出群体的高度同质性,从而达到形成共同体的外在表征。而作为人类基本思想观念的本源,意识形态是最根本和最稳定的意义和价值基础之一。
基层大众的意识形态存在明显的感性化特点,大多表现为对具体形象的感性认识。这并不是说来自基层社会的意识形态就没有理性形式,而是每个个体的意识形态必定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感性意识形态是以感觉、知觉和表象作为存在形式的,理性意识形态的存在形式是一个理论体系。只是相比经过周密逻辑思维形成的理性意识形态,在日常生活之中,人们更习惯于“自然而然”的感性意识形态。
网络社会中感性意识形态的重要意义更加凸显。刘少杰指出,“在文字文化时代,理论意识形态占据统治地位。因为文字文化时代,意识形态的表达和传播依赖的是书本报刊等印刷品中的语词语句……(这些语词语句)必然属于概念体系和逻辑推论的结果,它是间接性的认识,拥有抽象的理论形式。在互联网时代,感性意识形态向理性意识形态的统治地位发起了挑战。因为借助视觉文化,感觉、知觉、表象等这些感性意识形态形式,更易传播、更易理解、更方便互动、更为普通网民大众所接受”〔24〕。
从4G时代开始,直播作为一项新兴的媒介技术,凭借其自身所具备的即时联结与双向沟通的特点,慢慢成为一种中国青年网民的网络社交方式。但是直播对设备、技术等有较高要求,在目前4G技术环境下,直播的主体还是以专职演员或专业团队为主,主流的直播主要限定在Bilibili、斗鱼、虎牙等平台。而随着普通网民主体性意识的增强,人们不再愿意被动地接收信息,而是希望自主寻求符合自己兴趣的信息,甚至想要成为信息的制造者和自我意识的传播者。于是,网络短视频开始迅速发展。不同于直播和中长视频,制作和发布短视频不需要特定的表达形式和团队配置要求,具有制作流程简单、准入门槛低等特点,这些是在4G技术环境下普通网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于是,抖音、快手、美拍等App几乎成为普通网民移动设备上的必备软件,通过网络短视频社区进行社交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很多网民的日常社交习惯。
随着5G技术发展的逐步深入,技术门槛和创作成本的急剧下降,直播和中长视频也将不再是专职演员或专业团队的专利,普通网民极有可能成为网络创作的主体。5G平台上普通网民交流的主要形式将是自己创作或改编的中长视频,这是一种通过感性艺术形式传播的典型内容,不像单纯的文字表达那样含义明确、逻辑清晰,中长视频往往个性鲜明、情景突出、内容冗杂、含义不清,包含很多杂音或附加成分,甚至缺乏理性、没有逻辑。但是,与承载理性意识形态的语词、语句相比,它们恰恰更具生活气息,更有时代价值,更具人文地域特点,更便于网民进行自我思索与判断,更新鲜也更接地气。以“网红”李子柒的视频为例,她的美食视频中往往会保留在处理或制作食物时所发出的声音,例如烤肉接触到石板的那一声脆响,或是食物在锅中炖煮所发出的让人感到幸福的咕嘟声,有时还会保留喊奶奶吃饭的声音。这种看似多余的感性处理方式反而成为视频的增色点,使得视频更加温馨,有声有色、看得见、听得到,网友们也更容易共情共享,起到了相比于理性教化更好的传统文化传承效果。
在5G技术时代,非逻辑的感性意识形态必将成为未来网络社会交往的主流观念基础。感性意识形态的传播优势,传播的速度、广度和深度将远超理性意识形态。由此,感性意识形态将在网络权力的拓展过程中起到重要的引领作用。普通大众并不会像传统权力精英一样:资源优势明显、目标明确、策略明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成为网络权力建构的主体。普通网民存在于感性意识形态中的意义与价值态度,以及其已经定型为网络惯习的策略和行为方式,决定着网络权力建构的走向。就是在这种普通网民多种多样的、自发的、具有明显生活气息的但是目的性并不明显的网络行动中,网络权力建构行动慢慢开始有了一套自己的程式,开始了自我推进和发展。
技术发展带来了操作的便利,也带来了网民思想的活跃。于是,5G技术带来的普及化视频交往方式和平民化网络逻辑,将不仅促成普通网民成为权力主体这一客观现象,而且将以其划时代的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促进感性意识形态进一步发挥和放大其作用,使得网民不自觉地遵循感性意识形态建构网络权力的路径,又自然而然地形成集体意识,达成网民联盟,从而拓展网络权力。
网络权力流动于网民自主编织的关系网络之中,蕴藏于网民群体的共同行动中,并在具体情境之中实现其现实效力。与之对应,网络权力多是基于某一特定网络事件或网络热点而产生的,由此网络权力的建构过程呈现出情境性特征,权力效果也常常体现出瞬时性。在松散、多元且充满张力的普通网民之关系网络中,权力看似不稳定,也难以持久,但这恰是网络权力的流动所致。随着网络应用的普及,网民队伍的日益壮大,加上网络技术的进步,特别是5G技术的推广,大众开展网络联系的渠道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广,交往互动的频率会越来越高。因此,大众维系网络关系的范围会越来越大;大众把自己塑造成网络主体的机会越来越多,网络权力在网络上的维系也越来越容易。
传统权力形式具有实体性,其来源往往是个体或群体的优势位置或资源。网络权力的独特性在于,其产生现实影响力的根源并不仅仅来自权力主体的位置或资源,而且包含源于网络空间蕴于关系网络之中的策略行动。换言之,即使缺乏位置或资源的优势,大众也可以利用网络技术的特点和自身的策略性行动,在互联网平台上以自我的实践行动,搭建起巨大规模的互动关系网络。这种经由个人所形成的社会关联或网络中蕴含的能量,首先塑造了基于特定情境的网络权力,即由特定网络事件引发、普通民众皆可能享有和达成、并通过在网络和现实空间中的策略性行动实施自身意志的影响力。网络权力的主体是关系网络中的民众,客体是事件涉及对象。
现代意义的权力是所有行动的普遍特征,是行动者在互动的具体情境中,彼此间例行化了的自主与依附关系。〔25〕网络权力则不然。扁平式的网络平台给众多网民以相对均等的发声机会。处在热点事件当中或者掌握了热点问题的网民一旦在网上发声,迅即就会招来大批网民围观议论。发声的网民接下来就有可能成为网络权力主体,他们不必是现实社会的精英,也不必在现实社会中占有某种优势。就是在这种经由热点事件或热点问题引起,由普通网民发起、众多网民参与的网络活动中,聚集起了集体情感,进而产生出感性意识,孕育出了网络权力。于是,蕴于网民关系网络中的网络权力具有了形散神聚的特性。这种经由网民个体所形成的关系网络,会随着互联网具体情境中个人之间的不断接触而进一步延伸,从而形成互动结构。而当互动结构以一种高度关注和情感驱动被不断重复时,一种相对稳定的互动仪式链便自然产生了。
互动仪式链为我们提供了维系网络权力的理论可能。①柯林斯正是以互动仪式链的连续层次性克服了情感能量的短暂性问题:体验转化成符号(短暂的、情境的主体间性;体验在另一种层序上的延续与重新创造,作为符号具体化的主体间性)→用新创造的符号在那些淡忘了最初体验的人之间的第二层序的循环→个体单独时,即其他人不在场的情况下,知晓如何利用符号并习惯性地使用符号(符号循环内在化于个体)。参见〔美〕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林聚任、王鹏、宋丽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148页。比特定情境和网民关系网络更加稳定的是蕴于网民内心的社会认同和共享价值,但是,潜在的认同和价值需要仪式的激发和维持。基于共同的认同和价值信念,人们逐渐形成符号化的仪式。仪式是人们各种行为姿势相对定型化的结果。人们的这些姿势不但能够进一步固化内在的认同和共享价值,也有利于进一步形成和维持某种特定的社会关系,从而使蕴于关系网络之中的网络权力得以保持其稳定性。互动仪式链是网民为维系网络交流活动而保持的相互之间随时联系的网络纽带,它看似松散,但可随时被网民“叫醒”,并且会因热点事件或热点问题随时迸发出情感能量。互动仪式链内化于网民个体的思维与行为之中,维系着网民关系网络也维系着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网络权力。网络权力主要表现为一种关系性的、能够作用于现实资源和规则,并能够框架某网络事件之后的类似政治进程和社会实践的具体发展和意义,进而改变事实存在状态、变革社会秩序的运行模式的支配力。
网络社会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工具上的进步,更带来了人们思想上的深刻改变。网络技术的迅速发展给社会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思想也随之发生变化。回顾4G技术时代,我们不难看出,整个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科技、教育等各个领域都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5G技术不仅仅在网速上比4G技术高出了百倍以上,其为社会经济领域带来的变化也必将是天翻地覆的。
从理论上来说,成功的策略运作可能创造新的权力关系,将特定的行动者塑造成新的权力主体,在流动的网络中实现网络权力。但在实践中,网络空间新的权力关系格局并不一定造就权力地位的平等。网络空间只是为普通大众提供了一个拥有网络权力的可能性,但最终也只有部分大众成功地成为网络权力的主体,实现了以往在现实社会中只有权力精英才能拥有的影响力。然而,5G技术却能够以可见的技术性变革,进一步扩大网民拥有网络权力的可能性,将使更多的普通网民成为网络权力的主体,也将会催生出更多的、以普通网民为主体的网络权力建构行为。而普通网民运用网络行使网络权力也将成为网络社会的常态。5G技术变革下的网络权力虽然具有情境性特征,却因蕴于网民关系网络之中而能够达到形散神聚的持久性。它具备传统实体权力的效力却呈现为一张动态的关系网络,其主体是网民大众,其能量来自网民大众持续不断的互动。5G技术时代的到来,一方面,在网络技术上为亿万网民提供了更加便捷、更加迅速、全新视角、“无阻无拦”的网络沟通方式,网民可以毫无延时地传播自己的所知所见、抒发自己的观点看法、倾诉内心的喜悦和块垒;另一方面,5G技术所引发的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领域的巨大变化,又将反过来影响人们思想和行为的改变,进而影响网络传播内容的改变。以上这两个方面的变化作用到网络权力的建构上,其结果将使网络权力的建构越来越容易,网络权力的建构内容越来越丰富,网络权力的维系越来越方便、越来越持久。
5G技术时代下,普通大众将以自身的实践表明他们既有机会成为自主建构的关系网络中的核心和主导者,也有机会成为网络权力的主体,使流动于关系网络的网络权力能够为己所用、彰显自身的意志、发挥现实效力。以普通网民为主体的网络权力体现的是社会物质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底色是一种民意的诉求、民声的表达,是对社会公平和正义的争取。网络权力的出现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网络权力既可以被看作现实权力的补充,也可以被看作对现实权力的制约和监督;网络权力可以成为推进社会进步的工具,也可以成为促进社会和谐的手段。广大网民将以灵活多变的、非模式化的形式,充分运用5G技术所带来的网络权力逐步勾画出网络社会权力运转的崭新图景,推动中国社会的运行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