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萌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市,333000)
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是绳文时代中期(公元前3000年~公元前2000)的一件代表作品。绳文陶器是日本原始文化遗存里具有代表性的,它表现的更为本土化,几乎没有受到外来文化影响,可以说相对比较纯粹。因为发现很多陶器表面有绳纹图样,所以把这个时代以此命名。而日本学者通常把这一时期陶器的器式变化将其划分为草创期、早期、前期、中期、后期和晚期。而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就被划分在中期。在这一时期,主要是以石器为主,金属器尚未发现,到了中期懂得播种野生植物,来满足人们的生存需求。这一时期整体以狩猎为主要方式,武器则为弓箭。而绳文时代的土器在用途上除了作为饮食器具和贮藏贮藏食物这种功能性用具外,有的也会用来宗教祭祀和丧葬,是绳文人思想的传递媒介。而且绳文陶器以炊煮器为主,造型比较厚重,也是为了适应当时的环境。这一时期出现的作品,除了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最具有代表性的还有土偶以及火焰型陶器,成为了这个时代不同分期的代表。
人形贴塑彩陶壶属于马家窑马厂类型。马家窑文化是仰韶文化向西发展的一种类型,出现于距今五千七百多年的新石器时间晚期,历经了三千多年的发展。有马家窑、半山、马厂等类型。这一时期,主要以种植粟和黍,并大量的使用石制、骨制、陶制和木制为农业工具,渔业也比较发达。正是陶器的创造以及农业畜牧业的出现,人类社会开始飞快发展。从社会学角度考察,马厂类型期正处于母系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时期。当时的妇女在生产中地位逐渐发生变化,因而很少有生产工具作为随葬品,而只有一些随葬的生活用具。慢慢地男性逐渐取代女性的地位,加速了母系氏族社会的解体,最终被父系氏族社会所替代。而“马厂型”文化的时代已产生了私有制,发生了社会劳动分工和贫富分化的现象,出现了一夫一妻制家庭和家内奴隶。①所以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出现了人形贴塑彩陶壶这个带有“性别争议”的作品。对于其用途来说,人形贴塑彩陶壶特殊和丰富的图案装饰也说明它不是生活用具,而是作为一种礼器或是葬具,传递着当时人们的一种思想和寄托。
图1 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 绳文时代(中期)
这一时期的陶器主要是作为生活用具出现的,尤其是绳文中期以后,这时的造型也更为多样。这一时期出现了人面纹样和图案,有的甚至没有实用功能,仅仅为表现巫术等。这一时期的陶器制作也非常的原始。几乎徒手捏,依靠太阳自然烘干,然后再在木材上烧,大约温度在600度左右在造型上。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腹部略鼓,整个形体偏长,在口沿下侧有一圈围着沿口的小孔,瓶子的腹部饰有一各浮雕线刻相结合的人物,故称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整个造型实用功能较强。
在纹饰方面,可把绳文时期的装饰分为有意而为的装饰和无意而为的装饰。无意而为就是在制作过程中无意识留下的印记,比如说绳子的纹路以及贝壳刻画等留下的印记。有意为之则是绳文人为了装饰而留下,为了某种意义而刻画。而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显而易见是有意为之,而在纹样上主要探讨浮雕人物纹饰。首先陶器上的人物刻画比较完整,正面人像,表情十分的生动,嘴部大张,被掏空,头部带有装饰,眼睛为倒三角,人物的脸上刻有纹路,可能具有巫术含义或是氏族图案。身体也被塑造成三角形,胳膊长度长于腿,手部刻画为叉子的形状,可能是因为当时主要以狩猎为主,也可能是刻画的手握叉,还有可能是因为受当时的绘画水平和工具的影响。一只手弯曲向上,一只手垂直向下,动作感很强。四周有铆钉式的的装饰,整体的造型装饰比较生动。
人形贴塑彩陶壶,高33.4厘米,1974年发现于青海省乐都县柳湾。在造型上,小口鼓腹,壶的下部有对称的双型耳,在壶的腹部装饰着较为完整的裸体人像。
在纹样上,在壶的腹部,以浮雕加彩绘的手法堆塑了一个正面全裸站立人像,头位于壶的颈部,身躯和四肢位于壶的腹部。人像面部比较粗犷,眉是八字形,眼睛细长,大嘴巴,高鼻梁,眼袋下方及耳部也用黑彩加以渲染,有可能是远古纹面习俗的反映。人像的肘关节部位两腿外侧施以黑彩,以表现手臂的强劲。整个人物形象呈现裸体站立的姿势,双手放在胯部上,生殖器刻画十分明显。有学者认为这是生殖崇拜的表现,表现的是一个女性分娩时的状态,在这就不做过多的论述。在壶的背面,刻有女人的长发,长发下有一只青蛙,人像主体外侧也绘有蛙纹。人像两侧绘圆圈纹并填充以网格纹。人形贴塑彩陶壶属于马家窑马厂类型,红陶居多,常施以彩绘,纹样主要是以四圈纹和蛙纹最为常见,蛙纹出现不完整,一般是半蛙纹。
首先在造型上,相同点就是两个器型都属于偏鼓腹。但是人形贴塑彩陶壶的腹部更鼓,瓶口相对较窄,壶有一个颈部内缩的设计,相对于日本绳文时期的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器型偏于细长,口沿相较之下大一些,陶器整体器型弧度变化不大。
在纹样上,二者都处于石器时代,这时期相对原始,受到各方面影响较小,二者同时在器物上进行了浮雕式偏立体的人物装饰,表明这一时期开始关注他们自身,并带有一些巫术或是生殖崇拜等含义。而且表现的人物浮雕装饰表情都十分的生动及夸张。注重人物特征的细节描绘,在人物神态和面部表情上,比较生动形象的表现出人物惊讶、难过等表情。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中人物表情似惊讶状,圆圆的嘴,让人不禁联想到蒙克的《呐喊》②,具有视觉冲击效果,而人形贴塑彩陶壶也同样表现的是张嘴的表情,有观点认为是表现生产时的情节,大张嘴表现一种痛苦的状态。只是在塑造嘴型上各有各的表现方法。其次两个作品的人型装饰都具有动态感,这种动态感不仅表现在表情的表达上,还有四肢动态的描绘上,不同于古代埃及雕塑等那样呆板的动作,在距今很久的石器,人们已经描绘出一种动态感,这种动态感一部分是通过静态表情和肢体动作衬托出来的,当你看到这两件作品,就仿佛它在动态诉说着一个故事,一个情节。
其次在纹样的装饰位置上,二者具有明显的不同。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的人物装饰在陶器的中心位置,而人形贴塑彩陶壶则是人的头部刻画在壶的颈部位置,身子在壶的腹部,这与图案所传达的内在含义等具有关系。在人物形象四肢的刻画上,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上的人物肢体表现更偏向现在的儿童画,四肢粗细相同,做浮雕状,而人形贴塑彩陶壶中人物装饰的四肢具有粗细和转折变化,刻画出一种关节的感觉,而且在肘部又施以黑彩,更立体。在二者人比较中,认为人形贴塑彩陶壶中人物装饰更为具象,更为写实,虽然表现的是一个裸体形象,但是五官的塑造和四肢的表现,更贴近现实中的人,而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中的人物形象虽然五官,帽式,四肢刻画都十分完整,但是相比较而言,写实性低了一些。然后就是纹样的表现上,人形贴塑彩陶壶作为彩陶,运用了黑彩,四周还有蛙纹,圆圈纹,网纹进行装饰,丰富性更大,相对于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就是较为古朴的单色陶器,没有别的大型纹样装饰壶身,相对素雅。对于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它采用浮雕和线刻相结合的艺术手法,而人形贴塑彩陶壶的图案是采用浮雕,贴塑,刻画和绘画更综合多样的艺术手法。另外人形贴塑彩陶壶中的人物装饰是正反两面都有表现,正面也是壶的正面是一个裸体的人,乳房等都有表现,而人的背面及壶的背面表现了头发,所以对于这个人物装饰的表现是立体化的,壶与人相统一的,有一种传统中国文化“和”的体现。而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的人物装饰则是一个二维的,相对平面的一个表现。
图2 人形贴塑彩陶壶(图片来源:《青海彩陶上的史前“维纳斯”》)
郭沫若③有一首词《西江月·颂陶》④中写道:“土是有生之母,陶为人所化生。陶人与土配成双,天地阴阳酝酿。”陶器本身蕴含着神秘的文化。尤其墓葬用陶体现了较大的等级和贫富差别。陶器用作礼器在《礼记》上也有记载,云“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人形贴塑彩陶壶它的人物纹样设计以及其他纹饰,体现了它的一些隐藏含义。表现了生殖崇拜等,再此它表现的人物性别不做论述,内在含义可以肯定的是表现的是对人的重视和一些祈求祝愿的神秘含义。在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和人形贴塑彩陶壶这两件作品中,我们可以感觉到不同国家在相差时期不大的石器时期,表达方式的不同。同属于有特定含义的表达,人形贴塑彩陶壶则运用多种物象表现含义,不光是通过单一人物纹样的塑造,塑造还有各种蛙纹,圆圈纹的装饰,属于多种纹样服务于同一主题,塑造方式比较多样,呈现画面比较丰富,律动感较强。彩陶壶的腹部与蛙纹的腹部与人物装饰的腹部是重合的,图案与图案之间的关联性很大,可能人们希望通过这样一种形式能够使得人和所特指的动物之间建立一种联系。而日本绳文时期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装饰颜色风格图案较为单一,也符合日本长期以来的一种追求极简风的的一种审美趋势,装饰纹样设计和壶身的整体联系相较不是很大,图案的独立性较强。
在人形贴塑彩陶壶这件作品中,有观点认为蛙纹之所以孕育生殖等,是和女娲有关,女娲捏黄土造人是中国最古老的创世神话。而作者认为人形贴塑彩陶壶中人物和蛙纹的运用,是一种追溯“原” 的一种理念。原始时期,是最接近源头和本原的时期,接触的许多东西都是最原始的意味。很多创作中都在追原,比如说安格尔的《泉》⑤就是追求泉的“原”,把它创作在罐子中流淌下来。而人形贴塑彩陶壶运用蛙纹,就是对于那是的人们,一想到生殖等含义,他们最初就会想到青蛙,而我们现在又通过神话,联想到最古老的是女娲造人,所以二者进行了关联。我国的这件作品表现了那个时期人们最原始最直接的想法。可以说运用了直接表达和比喻的手法,表达了这件作品的含义,和当初人们设计这件作品的目的。而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则没有过多的表现其他因素,辅助图案很少,对表现的内在含义进行直接的表达,没有借用一个象征的对象。这可能是因为文化差异的不同造成的。在上面造型纹样中我们也提到过,马家窑文化的人形贴塑彩陶壶不光讲求壶与人物装饰图样的统一,还包括人物装饰纹样与蛙纹和壶的三者有机统一,更加重视部分与整体的联系性,而且表现的主题也具有同一性,体现了一种“和” ,而相对于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在这种意义的追求和表达上就没有这么复杂。这种不复杂性在这件作品上表现为制作的不复杂性,颜色的单纯性,表达方式的直接性。
通过对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和人形贴塑彩陶壶的比较,得到了以下结论:
首先二者出现的时间相似,都是在石器时期。其次在造型上,两个器型都属于偏鼓腹。然后在纹样的表现上,二者又同时选择了以浮雕的人物形象为主要装饰图案,且人物描绘较为完整,表情生动,动态感强。另外作为当时人们思想的传递媒介,图案纹样都带有一定的隐藏寓意。
但二者也有很大的不同,第一体现在造型上,人形贴塑彩陶壶的腹部更鼓,瓶口相对较窄,壶有一个颈部内缩的设计,壶的下部有对称的双型耳。第二在用途上人,形贴塑彩陶壶作为一种礼器或葬具,与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得使用用途不同。第三是纹样的表现,首先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是单色陶器,艺术手法以浮雕和线刻为主,图案装饰主要以浮雕人形为主,单面纹样,元素单一,图案更像儿童画。而人形贴塑彩陶壶是彩陶,艺术手法主要为雕镂,贴塑,刻画和绘画,相较之下更为多样,除了人物图案以外,还有蛙纹,圆圈纹,网纹进行装饰,更为丰富,且人物装饰是正反两面都有表现,表达更为立体具象。第四就是在纹样的装饰位置上,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的人物装饰在陶器的中心位置,而人形贴塑彩陶壶则是在壶的颈部和腹部,二者有明显的区别。第五就是表现方式的不同,彩陶壶的腹部与蛙纹的腹部与人物装饰的腹部是重合的,图案与图案之间的关联性很大。而绳文时期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装饰图案较为单一,图案的独立性较强,表现内容比较直接且表面。第六就是二者虽都有隐藏一定的寓意,但是人形贴塑彩陶壶所蕴含的层次更丰富。作者认为人形贴塑彩陶壶中既体现溯“原”理念,还体现中国传统“和”的理念,这都是绳文时期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所没有表达的。通过对以上的综合对比,虽然二者时期相差不大,作为绳文时期的人形装饰有孔附沿陶器和作为马家窑时期的人形贴塑彩陶壶虽然存在某些相似的地方,但仍是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无论是在纹样表现,寓意表达上都展现出了不同的方式,传递着不同的思想。
注释
①参见《青海乐都柳湾原始社会墓葬第一次发掘的初步收获》,《文物》19了6年第l期:《青海乐都柳湾原始社会墓地反映出的主要问题》,《考古》1976年第6期.
②《呐喊》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1893年创作的绘画作品,共有四个版本。该画作的主体是在血红色映衬下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蒙克将画面中沉闷、焦虑并且孤独的情感,表现到了一种极致。
③郭沫若(1892一1978年),原名郭开贞,字鼎堂,号尚武,乳名文豹,笔名沫若、麦克昂、郭鼎堂、石沱、高汝鸿、羊易之等。 1892年11月16日出生于四川乐山沙湾。
④是我国当代文豪郭沫若于1973年率中国文化友好代表团出访日本,参观奈良陶艺馆时即兴作的词。表达了他对陶瓷艺术发自内心的称颂。
⑤《泉》(spring),别名《春之仙女》,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安格尔于1830年至1856年所创作的一幅布面油画,现藏于法国奥塞美术馆。该画运用柔和并且富有变化曲色彩和柔美的曲线,表现出女性人体的古典之美。年轻的裸女手拿陶罐,让里面的水缓缓地倾例出来,微屈的双膝和因举起陶罐所表现出的肌肉曲线营造一种典雅、纯洁的脱俗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