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宣言》与中国共产党历史使命的百年践行

2021-01-27 11:40石丹阳
深圳社会科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共产党宣言宣言政党

吴 宁 石丹阳

(1.上海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000;2.中共蒙阴县委党校,山东 蒙阴 276200)

《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发表于1848年2月,是现代共产主义对外明确自身理念的檄文,是无产阶级政党的第一个政治纲领,也是马克思主义正式诞生的标志,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19世纪末,马克思主义被正在探寻救国真理的中国进步人士发现,《宣言》对人类未来理想社会的美好设想成为中国共产党建党的理论渊源与思想基础,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与发展提供了周详的理论和实践的党纲。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历经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改革开放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等多个阶段,在救国、兴国、强国之路上不断前进,并在新时代为人类社会全球治理提供中国方案、贡献中国智慧,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宣言》的一般原理、原则与价值目标始终为中国共产党百年披荆斩棘的前进之路提供行动的坐标系和动力源,是中国共产党不断取得胜利的武器。

一、《共产党宣言》与中国共产党的初心

《宣言》是中国共产党信仰的起点。自1921年中国共产党建党以来,虽然中心任务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有不同的表述,但“初心”却从未改变,这个“初心”的源头就在于《宣言》阐明的马克思主义一般原理之中。首先,人民立场是《宣言》经典性的一个显著表现,决定了共产党人初心的人民性。《宣言》在阐述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性质时鲜明地对比了“两个少数”和“两个绝大多数”,明确了共产党人必然要“以人民为中心”。《宣言》明确指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运动”[1](P411)。无产阶级政党没有自己的私利[1](P413),其奋斗目标是全人类的解放,正是这个目标使不同国家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宣言》明确了共产党人的初心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幸福,阐明了“民族国家”在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中的地位,指出了共产党在民族复兴中的先锋队作用。中国共产党是《宣言》精神的忠实传人,中国共产党百年来注重马克思主义一般原理与各个时期中国具体国情的结合。

《宣言》明确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人类社会追求的共同价值目标,更是共产党人追求的最高价值目标。《宣言》一方面突出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是每个人都得到自由发展,阐明了人类社会只有每个个体都获得自由发展才能作为一个整体实现自由发展;另一方面也阐明了个体也只有在人类的每个其他个体都实现自由发展的条件下才能真正实现自身的自由发展。共产党人追求的人的自由发展与资产阶级或其他一切阶级追求的少数人的自由不一样。共产党人追求的自由发展首先是人类社会整体实现自由发展,其次是人类社会的每个成员都实现自由发展。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不仅是《宣言》的基本思想,更是全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价值旨归。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的解放的学说[2](P4-10),关注的不仅仅是无产阶级自身的解放,而是把眼光放在全人类的解放,无产阶级的解放仅是全人类解放也就是真正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的第一步。马克思主义的眼界一开始就是总体自由的眼界。他所关怀的是人类的自由,而他所瞩目的则是现代社会中与人类自由相对立的两个特征:不可避免的苦难和生命的浪费。[3](P29)马克思主义一直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与建设事业的指导思想,也是中国共产党在各个历史阶段取得胜利的最强有力的武器。中国共产党一成立,就把“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 呈现为争取人民解放、民族解放和人类解放,自觉担负起为民族谋生存、为人民谋幸福、为人类谋和平的伟大使命。在每个历史阶段,中国共产党人的理想与信仰外化为具体的目标与行动,人的自由发展始终是中国共产党路线、方针、政策与实践的内在指针。革命时期,独立是中国共产党人关注人的自由发展的焦点。毛泽东把中国人民的解放同反帝反封建和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紧密联系起来,在分析中国人民个性被压制、被压迫、被剥削的根源时指出,中国人民的个性被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摧残,中国人民的聪明才智、身体和精神都被摧残,得不到发展[4](P141)。毛泽东提出中国人民要实现自由发展,就要开展革命、实现民族独立并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强调“中国如果没有独立就没有个性,民族解放就是解放个性”[5](P1058)。毛泽东指出,社会主义是个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建设社会主义,只有立足于实际、逐步积累经验、逐渐克服盲目性并认识客观规律,才能在认识上实现飞跃,进而获得自由,到达自由王国[6](P826)。进入改革开放时期,邓小平以人民的生存与生活水平为切入点思考人的自由与发展问题,对人的自由发展观进行了开拓与创新。人的自由发展以其基本生存为前提,也以其富足生活为重要条件。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多年后,中国人民生活依旧贫困,许多群众依旧在温饱线上挣扎。邓小平在痛心之余,对“什么是社会主义”进行了深刻思考。1980年,邓小平在会见阿尔及利亚客人时指出,为什么很多非洲国家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后却越来越穷,这是一个需要研究的问题[7](P313)。1985年,邓小平在会见坦桑尼亚客人时指出,社会主义制度是好的,我们必须坚持,但最重要的是弄清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8](P116)。经过十多年的思考,在1992年,邓小平终于给出了答案,指出共同富裕、避免两极分化就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区别[8](P123),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最大体现[8](P364)。邓小平提出了建设小康社会,建设小康社会就是要解决中国发展过程中的贫富差距问题。此后,江泽民持续推动中国进入小康社会,进一步明确和丰富了社会主义的特征,指出人拥有丰富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以及自由发展的生存状态是共产主义社会的特征[9](P294)。而胡锦涛在把人民生活由小康推向全面小康道路的基础上,进一步把人的自由发展转化成“以人为本”的治国理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人民的自由发展进入一个历史高潮。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四个全面”,而人的自由发展则是“四个全面”最终的价值旨归。首先,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是实现人自由发展的必要基础。人与其他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其需要的无限性与广泛性[10](P130),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意味着中国生产力水平发展到必要水平、物质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人民需求的多样性、多层次性能够得到较好满足,为拓展人民的自由发展空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次,社会的上层建筑是影响人自由发展的关键因素,全面深化改革和依法治国,一方面破解人自由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消除诸如落户、择业等各种不自由;另一方面在制度层面规范社会生活,减少人民生产和生活的不确定性,确保社会良性运行,从根本上改善人民生活与发展的社会环境。第三,全面从严治党是中国社会坚持共产主义价值取向的根本保证。只有全面从严治党才能保证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才能保证共产党人的最高价值追求不被消融与侵蚀,进而保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与发展的方向正确。

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是“自由人联合体”,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实现共产主义,就是实现“自由人联合体”。人的自由发展离不开“自由人联合体”,而人也只有在“自由人联合体”中才能实现自由发展。与空想社会主义虚幻的遐想不同,《宣言》从“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引申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历史规律,与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资本逻辑的深刻批判紧密联系。“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一历史论断蕴含了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一对最基本的矛盾——“个人”与“集体”或“共同体”的关系,表征了“个人与个人”以及“每个人”与“一切人”的关系。人的自由发展离不开共同体,个人必须在一定共同体中才可能获得使其才能发展,个人自由只有在一定共同体中才能实现[1](P199)。人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存在,也即是一种共同体的存在,貌似独立的每个人的个体行为 都以一定的社会共同体为基础,包括个体的吃、住、行等最基本的个体自由的实现程度都不取决于那个个体,而是取决于特定共同体的现实发展。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共同体是人类历史与发展的载体,人类社会的历史根本上是在社会共同体的发展过程中展开的,市民社会共同体是受人类历史所有阶段生产力束缚却又同时制约生产力的交往方式,是人类社会一切历史的真正发源地和舞台[1](P167-168)。

马克思把人类社会发展历史过程总结为三大阶段,分别对应三种社会形态。第一阶段是最初的以人的依赖性关系为特征的社会形态,第二阶段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社会形态以及第三阶段是以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共同财富与共同生产力和人的自由个性为特征的社会形态。以上三个阶段的三种社会形态又分别对应三种社会共同体,只有“真正的共同体”才能确保实现人的自由发展。他特别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虚幻的共同体”。在这种“虚幻的共同体”中资本的逐利使人的异化成为普遍现象,社会整体利益被普遍忽视。这种共同体是对多数人自由的剥夺,自由仅属于少数统治阶级成员。“虚幻的共同体”的个人只是追求各自的特殊利益,认为共同体的共同利益是异己的[1](P164)。它是少数人的联合以实现对多数人的统治。对于被统治的人来说,它不仅是虚幻的而且是自由的束缚。因此,必须以“真正的共同体”替代“虚幻的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超越市民社会共同体甚至超越国家,成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社会形态。

“自由人联合体”是《宣言》对未来理想社会形态的规定。中国革命与建设取得的每一个成就都在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社会向“自由人联合体”这一远大目标迈出了一大步。新中国的成立及其随后完成的社会主义改造使中国社会从根本上消灭了阶级对立,中华民族的共同利益成为每个成员共同的追求。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形成全新的、由人民当家做主的共同体,跨出了迈向“自由人联合体”最为关键的一步,改革开放开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整个中国社会又向“自由人联合”体推进一大步。首先,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的所有制形式既确保了社会形态的性质,又使个体价值得到更好的尊重与肯定,既使社会形态更加符合当前生产力水平,也使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更加协调。经济权利的扩大使每个中国人的自由都拥有更加广泛的基础,经济生活的独立及其多元化也带来社会成员人格的独立和思想的自由。其次,“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既限制了剥削又有利于激发社会成员的积极性,更快发展生产力、增加财富积累,为实现“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创造必要条件。第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民民主和全面依法治国有机统一的国家治理体系使人民的自由得到更加充分的保障。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得到保障;人民民主则反映了公有制在我国政治生活领域的主体地位,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而法治的完善程度与社会成员的自由保障程度成正比。自由拓展以后的社会个体所表现出的巨大活力与创新能力反过来又有效推动了社会进步与生产力的发展,两者互为因果、共同推动中国社会前进[11](P53-56)。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实现“中国梦”成为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向远大理想迈进的重要推动力。国家、民族与人民有机统一、构成命运共同体,实现长期的繁荣与发展[12](P139)。

二、《共产党宣言》与中国共产党的特质

作为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党的政治纲领,《宣言》宣示了共产党最为本质的特征就是实现共产主义和人的自由发展。中国共产党是《宣言》精神的忠实传人,自诞生之日起就自觉承担起《宣言》明确的历史使命,彰显了其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的本质属性。

对于共产党在政党谱系中的定位,国际学术界各个学者具有多种不同观点与争论,但其共识是共产党具有其独特的性质与特点。如美国政治学家西摩·马丁·利普塞特( Seymour Martin Lipset)认为共产党是整合型政党,关注改造世界、弘扬真理并与反对真理的一方作斗争;意大利政治理论家乔万尼·萨托利(Giovanni Sartori)把共产党定位为整体的政党,是代表整体的政治组织,其与国家相互维持和强化,不能完全分离,构建了一种党国体制。李海青对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进行了界定,指出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具有强烈历史主体意识和远大情怀,政党活动的最终目的就是实现其特定的长远历史使命和远大理想目标,在充分认识和把握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自觉承担解放民族、国家的历史任务,其最终使命与目标为推动世界大同,实现共产主义和人的自由发展[13](P1-11)。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坚守人民立场是其本身存在的价值之所在,也是其合法性的基础[13](P1-11)。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的典范。正是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这一特质决定了中国共产党百年来在中国历史进程中的无可比拟的推动作用和各个历史阶段的各项事业中取得的辉煌成就,中国共产党对自身的历史使命具有明确的认知并始终自觉担当。《宣言》阐述了无产阶级政党的三重历史使命:第一,领导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第二,消灭私有制,消灭剥削与压迫,建立自我解放的人类社会;第三,建立“自由人联合体”,实现共产主义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初就秉承《宣言》的精神,根据中国的具体实际自觉承担起三重使命:一是解救民族危亡,实现民族独立与解放,建设现代化中国,实现民族复兴;二是为人类社会发展贡献中国力量;三是推进世界无产阶级解放事业、实现共产主义和人的自由发展。这三重使命始终贯穿于中国共产党百年党建的全过程,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发展的灵魂与内核。中国共产党始终没有停止过对人类社会发展历史规律的探求和治党、治国思想与理论的创新。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了认识和把握社会发展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和无产阶级政党执政规律的重要性,强调科学指导思想和正确方向对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性。中国共产党始终强调一切“以人民为中心”,深刻体现其作为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对人民立场的不渝坚守,体现共产党人对人民群众的价值承诺。始终不放松对党性修养的强调以及对从严治党的坚持保证了其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品格,使中国共产党长期保持着先进性和纯洁性,成为其成功践行历史使命的重要前提。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伊始,就以实现共产主义为理想目标,围绕复兴中华民族这一历史使命,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的建设工作,打造了现代政党,完成了领导无产阶级革命、建立无产阶级政权这一伟大历史使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以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为首要使命,全面推进社会主义基本制度框架的构建,完成了对中国政党、政治和社会的改造,重构了中国的社会秩序,使中国彻底告别贫穷与落后,真正走向繁荣与富强。中国共产党通过持续开展整党、整风运动,不断强化思想建党,不断提高共产党人的先进性和纯洁性,使党的革命激情始终得以延续。改革开放时期,中国共产党把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主要历史使命,同时还面临如何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长期执政、有效执政等新问题。使命型政党建设面临的一个突出问题是社会革命激情逐渐消退,中国共产党把历史使命感和时代责任感作为最重要的思想品格和动力来源,不断创新治党和治国的方式,全面从严治党,以使命激励和责任担当确保党组织的自我进化与自我革新。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使命履行面临问题更加复杂、环境更加多变等诸多新的挑战,更加强调治理的规范化、制度化,强调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在政党治理和社会治理过程中要面临更多抉择,不仅有现在的还有未来的,不仅有国内的还有全人类的,更加强调共产党人的使命情怀、民族情怀和人类情怀在党的建设和国家治理中的作用。

政党治理狭义上即政党的内部治理或自身治理,指政党内部各级机构与成员共同参与、上下互动、共同管理党的各项事务的一种多层次的动态政党建设过程[14](P23-25)。而广义上,政党治理不仅分析政党的内部治理行为,也分析政党的外部活动。就执政党而言,政党治理就是其在其党组织内部以及党与社会之间构建的治理关系和治理过程[15](P21-26)。作为具有百年历史的马克思主义使命型政党,中国共产党要有效地应对自身发展过程中的历史性挑战与风险,完成实现民族复兴、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历史使命,必须把党建设好、建设强。[16](P452)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所有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必须在思想上真正认识到,中国共产党的长期执政地位和领导地位并不是自然而然就能够获得与保持的,如果对党的建设出现松懈就可能导致问题的出现,结果不仅会影响党的事业的成功,而且会带来亡党亡国的危险[17](P13)。

中国共产党经历了“建党”到“整党”再到“治党”的百年演进历程[18](P143-147)。中国共产党成立在国内民族危机加重、进步爱国人士陷入救国困境、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遭到资本主义的围剿等复杂背景下,其初衷是建立一个“俄国式”的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建党面临的现实问题是当时中国产业工人的数量仅约200万人,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是数亿农民。1929年,毛泽东分析了党内存在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并提出了针对措施[19](P85-95),既重视党的组织建设又重视党的思想建设,强调党员的出身不是决定性因素,起决定作用的是思想教育、思想领导和政治领导,指出党的纲领和组织原则是党的无产阶级思想与路线的保障[20](P325)。中国共产党的大门向那些真正具有革命意向、信仰共产主义、拥护党的领导的工人、农民以及进步青年开放,中国共产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群众性的党[21](P523-524),这一建党指导原则使党的组织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党组织扩大后,保证党的无产阶级政党性质成为党的建设的关键。20世纪40年代,中国共产党以延安为中心开展了整风运动,并迅速将整风运动在全党范围内扩展,整风、整党成为中国共产党强化自身建设的重要模式,有效地巩固了中国共产党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基础并加强了中国共产党的团结。土地改革时期,针对当时地主、富农和流氓分子大量混入中国共产党的基层组织并造成基层组织脱离群众的严重情况,中国共产党对基层党员干部开展了大范围的审查、整顿与改造。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又进行了多次整风整党运动。20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推进和对“文化大革命”反思的不断深化,运动式整风整党的固有缺陷愈加明显,群众运动的方式无法真正改革现行制度,“制度建党”的理念被提出。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把治党与治国结合,提出全面从严治党,强调党的治理的系统化、规范化、制度化和常态化。

《宣言》阐明了共产党最近的和最终的目的,即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和实现共产主义。中国共产党在其章程中明确宣告“党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22](P1),党的这一最高理想和历史使命规定了中国共产党政党治理的基本特性。首先,共产主义理想的远大性及其实现的长远性规定了中国共产党治党的持续性。共产主义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物质财富高度积累的基础上,不可能一蹴而就,其实现需要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共产主义理想规定了共产党的政党治理必须具有宏大的视野,马克思主义使中国共产党摆脱一切自身特殊利益的局限[23](P8)。中国共产党能够避免选举型政党为获取执政地位而过度关注选民短期利益和政党特殊利益导致的政党政策短期性、政党行为盲目性,在路线方针政策的制定过程能够长期以共产主义理想为指针,持续地改造社会,不断推进最高理想的实现。共产主义理想为共产党人指明方向,使共产党人在不断变化的历史环境中,能够长期保持先进性、纯洁性和独立性,在漫长的历史征程中坚定自身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其次,共产主义的批判性决定了中国共产党政党治理的变革性。共产主义运动是一种对异化及不合理现实进行批判的实践运动,共产主义者的全部问题就在于使现实世界革命化,在于真正的反对和改变不合理的现存事物[1](P154)。马克思主义深刻批判资本主义中劳动的异化、货币的异化、生产的异化,共产党人要寻求的不是精神上的慰藉而是要消灭剥削、改变世界、建立“自由人联合体”。共产主义运动的历史条件总在不断改变要求作为共产主义运动主体的中国共产党也不断进行自我革命、自我改造。

三、中国共产党百年践行的三大历史使命

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主要践行了三大核心历史使命,首先是解救民族危机、实现民族独立,而后在民族独立的基础上推动民族复兴,再后又在民族复兴的基础上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这三大使命紧密相关、环环相扣,一步步推动中国向“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自由人联合体”迈进。

《宣言》指出,无产阶级革命首先要在一国范围内兴起,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统治的斗争“首先必须取得政治统治,上升为民族的阶级,把自身组织成为民族”[1](P419)。中国共产党百年践行初心、履行使命的道路是从解救民族危机、实现民族独立和解放人民大众起始的。

中国自19世纪中期的鸦片战争起,在帝国主义的不断压迫下面临深刻的主权危机和政权危机。前者是由帝国主义肆无忌惮的侵犯,而后者则由封建王朝腐朽与外敌压力导致的[24](P51-52)。19世纪晚期,从李鸿章、左宗棠代表的洋务运动到梁启超、康有为发动的维新运动都试图挽救国家与民族的命运,但都由于历史的局限而失败。到20世纪初,中国面临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封建主义与人民大众的双重矛盾,在政治和经济方面有实现民族独立和实现工业化两个根本任务。然而中国当时已经陷入了“低组织化社会”困境[25](P43),难以有一个担当得起支撑这两项任务的核心力量[26](P34)。孙中山发动辛亥革命,推翻清朝统治,提出“振兴中华”;然而其革命成果却被袁世凯窃取,国民党派系纷争不止、腐败泛滥、政党治理能力羸弱导致军阀混战、社会失序,最终无法真正推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整个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期,中国的爱国仁人志士们探索和实施的多种救国方案都没有能够真正缓解国家与民族的危局。

在此背景下,中国共产党建党之初就自觉承担起解救民族危亡、实现民族解放的大任。1922年,中国共产党的“二大”第一次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最低纲领,提出中国共产党的对内任务是消灭内乱、打倒军阀、建设和平,中国共产党的对外任务则是推翻帝国主义对中华民族的压迫,实现民族独立[27](P115)。1928年,中国共产党的“六大”把驱逐帝国主义、实现中国真正统一、推翻封建土地私有制等作为基础任务和中心任务[28](P300)。1945年,中共七大制定的《中国共产党章程》提出党的阶段性任务是联合国内外一切可能的力量,解除国际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肃清国内封建主义对人民的压迫[29](P44)。毛泽东指出,中华民族将以一个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现在世界面前[30](P345),中国共产党将领导中国人民创造属于自己的文明与幸福,建设一个独立、民主、和平、统一和富强的新中国[30](P348)。

《宣言》的1892年波兰文版序言与1893年意大利文版序言中多次使用了“民族复兴”的概念,并从共产党的性质、共产党与无产阶级关系以及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关系等方面充分论证了共产党在实现民族复兴中的功能与作用。《宣言》在论述无产阶级政党的三重历史使命时,指出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后,无产阶级政党的使命是构建一个自我解放的人类社会,而国家与民族自身的解放是实现人类社会自身解放的第一步。中国实现民族自身解放的过程就是实现现代化、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过程。中国共产党在完成实现民族独立、建立无产阶级政权这一阶段性历史任务之后,又自觉地承担起领导中国人民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责任,领导全国人民向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迈进。新中国成立迈出了民族复兴的第一步,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为民族复兴提供了可靠保障,大力发展生产力奠定了民族复兴的基础,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到来全面开启和加速了民族复兴的进程。

毛泽东虽然没有直接采用过“民族复兴”这个词,但多次指出中国共产党要领导中国人民不仅取得某个阶段革命的胜利,而且要建设一个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政治、经济、文化强国。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强调,中国共产党人多年的奋斗目标不仅仅是为了中国的政治和经济革命,也是为了中国的文化革命,中国共产党人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建设一个属于中华民族的新社会、新国家[21](P663)。毛泽东指出,中国要利用自身的地域、资源、社会优势,加速发展,要赶超发达资本主义国家[31](P89);中国的前途就在于社会主义,要用五十年到一百年的时间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富强的国家[31](P124)。中国共产党以极高的效率开展了社会主义改造,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完成了社会主义革命。在选择社会主义建设的方向上,以工业化为主要方向与突破口,开启了中国的现代化建设进程。毛泽东充分强调中国民族独立要有坚实的保障,就离不开工业化[32](P514)。除了中国共产党没有其他社会力量能够支撑和领导中国现代化工业体系的形成,运用国家的力量和国家的方式成为推动中国从农业国向工业国转变的唯一选择[33](P9-114)。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社会各阶层齐心协力,以极大的建设热情,克服国际国内各种发展困境,在较短的时期内建立了完整的工业产业体系和经济体系,奠定了中国的国际地位,改善了人民的生活水平,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改革开放时期,邓小平强调“要着眼于振兴中华民族”[8](P357),并提出了实现小康的社会发展目标。邓小平突出强调发展生产力,指出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就是发展生产力,提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8](P370)。江泽民首次公开系统地阐述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成功和祖国完成统一是两个中华民族复兴标志,预测中华民族复兴的时间点是在21世纪中叶。胡锦涛总结中国共产党的三大历史功绩为成立新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和开启科学发展道路,分别使中华民族复兴迈出关键的“第一步”、为民族复兴提供了切实的保障以及为民族复兴提供了蓬勃的动力,是持续推进民族复兴的关键因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的发展进入新的起点,中国共产党对自身的历史使命与责任担当有了更深刻和科学地认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共产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34]。习近平总书记阐明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历史使命具有的三个维度。一为人民维度,即以人民为中心、为人民谋福利,为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而奋斗。这是中国共产党初心与使命根本属性的体现,也是无产阶级政党不谋求自身特殊利益而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这一宗旨的体现。二为民族维度,即为谋求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是历史赋予中国共产党的核心使命与责任担当,体现中国共产党百年使命的历史传承,是实现人民幸福的应有之义。三为世界维度,即为人类谋和平,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世界和平与发展贡献中国力量,这是中国共产党忠实传承《宣言》精神的最终体现。无产阶级政党关怀全人类,谋求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和全人类的解放。“为世界谋大同”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重要标志。

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旅进入关键时期和快车道之时,“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中国共产党新的核心历史使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重要标志,更是迈向“自由人联合体”的关键一步。这一理念的提出是中国共产党人对《宣言》的传承与创新,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其实践在21世纪取得的重大突破。“人类命运共同体”反映了人类社会发展到最新的全球化阶段所呈现的相互融合与依存,命运休戚相关的利益格局。2007年,党的十七大上胡锦涛首次提出了“命运共同体”概念,这一概念最初被用来阐述中国大陆与台湾地区之间的特殊关系。其后,“命运共同体”被用来强调中国与其他国家特别是与重要邻国的特殊关系。2011年《中国和平发展》白皮书初步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当时虽没有直接使用“人类命运共同体”,但其在描述经济全球化的国际影响时,指出世界各国相互依存与交融进而形成了相互紧密结合、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35](P183)。党的十八大首次明确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作为处理国际关系和全球治理的新理念,指出国际社会要合作共赢就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各国在追求自身利益、谋求自身发展时应兼顾他国利益、寻求共同发展,努力建立更加平等均衡的国际关系,相互合作,共同担负权利与责任,以增进全人类的共同利益[36]。而后数年间,习近平总书记在国际国内重大会议或重要场合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从国际关系、生态发展、经济发展、文化发展以及国际安全等各个维度阐述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涵及其意义,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逐渐被国际社会广泛接受。2017年,“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被联合国社会发展委员会写入其第55届会议的“非洲发展新伙伴关系的社会层面”决议中。同年,在党的十九大,“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被写入新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章程》,为新时代中国走向世界奠定了主基调。“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共产党人百年坚持传承和发扬《宣言》精神的集中体现。《宣言》针对的问题是:什么是共产主义,共产主义的世界观、倾向和目的是什么?对此,《宣言》给出的答案为:共产主义摧毁和终结人类历史中的阶级社会,开创和建设“自由人联合体”。德语版《共产党宣言》中“Kommunismus”为“communis”+“-ismus”复合而成,其中主干“communis”本义为共同的或公共的,而“-ismus”的希腊语原形则表示一种抽象概念或名词,如某一种学说、理念和思潮等。“Kommunismus”意为关于共同的学说或关于共同的理念。在拉丁语中“Commune”为形容词“Communis”单数中性名词形式,其语义为“人类共同体”。世界大同是《宣言》的基本思想,《宣言》彰显了构建人类共同体的理念,是“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原道。共产主义就可被理解为“关于共同构建人类共同体的学说”或“理念”[37](P33-47)。中国共产党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以及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路作为共产主义新实践,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种过渡型共同体,是人类迈向自由人联合体进程中的一个阶段[38](P7-14),使我们增加了继续沿着共产主义实践道路开拓创新的自信。

“自由人联合体”是《宣言》的基本思想,而《宣言》中的世界历史理论是其“自由人联合体”思想形成的关键条件,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宝贵的思想指引。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共产主义事业则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实现的可能性[1](P166-167),在《宣言》中再次就世界历史的形成及其影响作了进一步的阐述,揭示了人的自由与发展程度与世界历史发展之间的关系,指出每个人的解放程度与世界历史的形成程度紧密相关,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决定了人类社会每个个体的自由程度[1](P169)。马克思和恩格斯分析了资本在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的作用及其后果,指出资本推动了世界市场的形成进而使全世界所有国家的生产与消费都变成世界性的[1](P404),但资本的本质决定了这种由其推动的世界性是异化的世界性,其后果是剥削在世界范围内的深化和广化,是无产阶级的壮大及其国际化。《宣言》的1893年意大利文版序言指出,资本主义制度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大工业的快速发展,但同时也创造了数量众多、强大团结的无产阶级[1](P397)。《宣言》的世界市场理论阐明了资本在推动世界范围内的人形成人类共同体方面的巨大效能,阐明了由资本推动的人类共同体是一种扭曲的、异化的共同体,是“虚幻的共同体”。资本逻辑下的人类共同体形成过程自始就具有非正义性,资本并不可能自觉推动人类社会向“自由人联合体”迈进。

对于人类社会如何向“自由人联合体”迈出第一步,《宣言》提出了必须通过暴力革命的思想。而中国共产党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对《宣言》“自由人联合体”实现路径的创造性探索,是对《共产党宣言》的继承和新发展。从马克思和恩格斯到列宁再到习近平,共为如何迈出这至为关键的“第一步”提出了三种构想[39](P26-32)。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宣布共产党人的目的必须要用暴力革命推翻现存的一切社会制度才会实现[1](P435)、无产阶级只有同时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1](P380),指出无产阶级革命至少需要各个文明国家无产阶级的联合行动,这是无产阶级能够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1](P419)。列宁继承了《宣言》的暴力革命思想,但认为国际资本主义发展是不平衡的,无产阶级革命可以在资本主义薄弱的一个或少数国家率先取得成功,而后再向其他国家输出革命,即引导其他国家的被压迫阶级发动对资产阶级的革命[40](P4)。《宣言》的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的思想被认为是实现共产主义和“自由人联合体”的应有之意。马克思在《宣言》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特别指出,《宣言》中一般原理的实际运用要取决于当时所处的特定历史条件,《宣言》第二章所提的十条革命措施并没有特别的意义。[1](P376)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人类社会提供了一种通过和平发展的方式向“自由人联合体”推进的方案,其目的是实现中国和世界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其方式强调合作、共赢,强调全世界各国人民携手共进,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马克思主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取得的伟大突破,为中国共产党在新时代践行历史使命提供了宝贵的思想指引。20世纪中后期,国际社会以经济一体化为重点掀起了全球一体化浪潮,整个世界的格局发生深刻的变化,人类社会“世界历史”的发展进入了高潮期。但进入21世纪后,国际金融危机、全球环境危机、国际政治、经济与军事冲突以及公共卫生危机等不断爆发,使全球化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要引导当代世界走出一体化困境,提供一种新的全球治理范式,进而引领世界人民向“自由人联合体”迈进,迈向更加美好的未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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