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户融资问题研究述评

王 明 聂 钢

小农户长期存在是我国的基本国情，小农户经营是我国农业经营的主要组织形式，促进农业现代化必须依靠小农户推进。目前，小农户占我国农户总量的97%，其中约2.6 亿的小农户存在融资渠道缺乏、融资成本高等特点，是制约农业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为此，积极深化对小农户融资问题的研究，破解小农户融资难题，探索出有效推进农业农村经济发展、为小农户经营资金需求服务的农村金融体制改革与制度创新的途径，已成为目前学术界研究的重要内容。

一、 关于小农户内涵的研究

（一）小农户概念的提出

我国学者对“小农户”的研究由来已久。早期的学者如饶夏圻、李根蟠、姚洋等指出我国的“小农”起源于原始社会和春秋战国时期，但也仅仅是提出“小农”这一概念，并没有对“小农”进行系统的定义①。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开始对“小农”进行定义，如许涤新、马洪利等将“小农”定义为以家庭为单位、从事传统农业的个体小生产②。此时学者们也并未将“小农”与“小农户”的概念进行区分。随着党的十八大召开，“小农户”这一特殊群体再次引起广泛关注，因此学者们对“小农”与“小农户”的概念做了进一步的细化。叶敬忠、张明皓从生产关系与生产力层面对“小农”和“小农户”进行了区分，他们强调“小农”是生产关系“质的规定性”和生产力水平“量的规定性”的统一，而“小农户”仅仅代表生产力水平“量的规定性”③。此后，部分学者虽在“小农”的基础上对“小农户”进行了分析研究，但也只是停留在表面探讨，未能提出“小农户”的明确概念。

（二）“小农户” 含义的深化

2017 年10 月，“小农户”一词在国家层面正式被提出，标志着小农户普遍存在这一基本国情在国家层面得到了确认。此后，诸多专家学者对“小农户”的概念进行了更深层次的阐释。如张红宇从资源禀赋角度，对比分析了不同农业经营主体之间的区别，指出小农户是因人多地少等资源禀赋而产生的以家庭为单位、集生产与消费于一体的农业微观主体④。赵晓峰等学者将“小农户”定义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后产生的分散从事农业生产经营的承包农户⑤。随后余晓洋、郭庆海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首次将“小农户”概念扩大至既包括自给型小农户，也包括商品型小农户⑥。熊磊将其进一步定义为土地经营规模在30 亩以下、以家庭为单位的微观农业主体⑦。

二、 关于农户融资需求的研究

（一）多角度分析融资需求

国内学者对农户融资需求的研究主要体现在农户融资需求的现状、融资渠道、农村金融体制改革等方面。如张杰认为农村浓厚的乡土意识会影响农户借贷渠道和方式，民间借贷一直在农村金融中占主体地位，农户对于新的借贷制度还难以适应⑧。何广文研究发现，我国农村地区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巨大，农户金融需求也呈现出较强的地域差异性⑨。叶敬忠等采用社会调查法指出当前农村金融供给的主要对象是富裕、高社会资本水平的农户，而对于相对贫困、社会资本水平低的农户来说主要是依托于民间借贷⑩。成思危则认为新形势下农民借贷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农户融资需求旺盛，而当前正规金融供给与农户金融服务需求不相匹配，依靠正规的金融渠道难以为农户提供适合的金融服务，使得农户主要是依托于民间借贷的方式来满足自身的金融需求⑪。张莹以山东省为例，在对当地农村金融体制改革进行研究的基础上，指出在统筹城乡发展与新农村建设的大背景下，农户为扩大经营规模、维持生产生活需要所产生的融资需求与当前农村金融服务之间不相匹配⑫。

（二）对融资需求影响因素的分析

近些年来，关于农户融资难的成因研究的各种学术专著及文献很多，但研究的重点不相同，但公认的核心影响因素无疑是抵押物的缺乏。何广文研究发现，如银行等正规信贷机构，在向农户放贷过程中会优先考虑其面临的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风险，因此，只有当农户能够提供满足国资商业银行要求的抵押物作为担保时，银行才会向农户投放信贷资金⑬。张艳花通过实地调查访问，得出小农户被正规金融机构拒之门外的根源是小农户缺乏金融机构所需的抵押物⑭。安利花和王爽通过研究发现，农户小额贷款有利于解决我国农村一直存在的资金供给与需求不匹配的问题，但同样由于小农户缺乏有效的抵押物，导致农户小额贷款无法得到有效满足⑮。宋冬凌认为我国农村贷款担保机制不健全、农户缺乏足够抵押物或担保物造成了农户小额贷款在全国范围都存在着贷款困难、风险难以控制的问题⑯。阮小莉等人在研究中提出，如若农户能够向银行提供达到其要求的抵押物，便可将不可或缺的信贷资金引入农村经济发展中⑰。杨兆廷、孟维福在研究农户融资解困问题时更是直接将银行等正规金融机构不愿向农户借贷资金的核心原因认定为缺乏合规抵押物⑱。

除缺少担保物这一核心因素外，学者们对其他影响小农户融资的因素也有所研究。如任安东将农户小额贷款影响因素总结如下：政府与银行对于农户的制度约束力不足、农村市场缺乏公平的交易环境、农户小额贷款的市场机制不够灵活、商业银行对于农户小额贷款的管理不完善等⑲。方首军、黄泽颖、孙良媛研究了我国24 年来的农业保险数据，结果显示农业保险能够有效加强对农户小额贷款业务风险的控制⑳。张三峰等从银行角度出发，认为信用评级有助于农户从正规部门获得贷款支持㉑。汪昌云等分析了银行网点数量、金融市场化指数、农信社资金外流规模等因素对农户正规信贷配给的影响㉒。彭澎和吕开宇指出银行和农户的关系强度、金融服务的供给水平等经济因素对农户融资可得性有显著影响㉓。同时，魏昊等认为社会关系、亲戚关系、组织关系等非经济因素对农户信贷可得性同样有显著影响㉔。

三、 农户融资存在的问题及对策研究

（一）农户融资的困境

农户天然的弱质特点决定了其在贷款过程难免出现困难。有鉴于此，学者们从不同的视角进行了探讨。黄丹丹从农村信用社角度分析农户融资困境：一是金融抑制下的农村信用社制度紊乱，城市和农村地区经济发展差别大，资金外流导致农村地区出现了金融抑制现象；二是农村信用社贷款额度少、期限短，对于那些养殖业、加工业等资金回收周期较长的贷款者来说并不合适；三是农村信用社对农户贷款过程中的“惜贷”现象㉕。樊怿霖认为农户融资困境突出表现为“四个短缺”：第一，资金总量供给短缺，使农村地区经济发展得不到足够的资金支持；第二，组织体系供给短缺，使涉农金融机构总量及结构难以满足需求；第三，金融产品供给短缺，使得金融产品与服务方式与三农需求存在脱节；第四，制度政策供给短缺，对农村金融需求和涉农金融机构发展缺乏主动性、制度性安排㉖。

（二）化解农户融资难的策略

为了解决农户贷不到款、银行不敢贷款的“两难”问题，学者们提出了各种政策建议，主要集中在三大方面：一是积极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扩大农户可供抵押的抵押物范围。田野研究农民融资抵押制度创新问题，选取了湖北省仙桃市某村进行实地调研，提出小农户融资解困必须改革创新当前的抵押制度㉗。张学兵、张红伟从农地金融视角研究农户融资难问题，指出发展农地金融是解决农户融资难题的有效途径，而全面完善的法律法规体系是其基本前提条件㉘。赖丽华、谢德诚通过对建国以来有关住房财产权法律制度的研究发现，解决当前农户融资困难应首先破除制度障碍，应当实行农户住房权融资抵押担保制度㉙；二是加快构建农业担保体系。李亚中在研究四川省农业担保体系困境时指出大力发展农业担保体系，既可帮助农村生产要素进行合理配置，又能有效解决小农户融资难的问题㉚。李玲娟对青浦区农业信贷情况进行了实地调研，结果表明建立健康有效的农业担保体系是解决小农户融资困境的根本途径之一㉛。曾庆芬从合约理论出发研究抵押融资制度，指出在完整产权制度下，农民土地是优质抵押物，健全的农业担保体系能有效提升小农户融资能力㉜；三是建立健全现代农业保险制度并加大推广实施力度。董晓林、吴昌景通过对四大经典融资担保模式的对比分析，研究提出农业生产的高风险性是导致银行类金融机构不愿意向小农户借贷资金的重要原因，但在农村构建现代农业保险制度，能够有效分散这种农业生产的高风险，从而有助于小农户获取生产生活所急需的资金㉝。

四、 小农户融资问题研究述评与思考

（一）小农户融资问题研究的述评

第一，既有研究对小农户内涵进行了比较充分的论述。从20 世纪90 年代起，学者们就开始对“小农户”概念进行了定义：以家庭为单位、从事传统农业的个体小生产；从生产关系“质的规定性”和生产力水平“量的规定性”上的定义；土地经营规模在30 亩以下，以家庭为单位的微观农业主体。

第二，既有研究对小农户融资需求、影响因素作出了系统的研究分析。一方面，多角度研究了小农户融资需求。民间借贷一直在农村金融中占主体地位；农户从正规渠道获得融资的可能性低，农户小额贷款需求得不到有效满足；在统筹城乡发展与新农村建设的大背景下，农户为扩大经营规模、维持生产生活需要所产生的融资需求与当前农村金融服务之间不相匹配。另一方面，综合分析了小农户融资需求因素。家庭收支、生产经营、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市场利率、供养比例等综合因素显著影响农户融资需求，但小农户融资需求的核心影响因素无疑是抵押物的缺乏。

第三，既有研究分析了小农户融资困境，明确了解决的策略。我国农户面临严重的信贷约束，他们从正式金融机构融资非常困难，金融抑制下的农村信用社制度紊乱，城市和农村地区经济发展差别大，资金外流导致农村地区进一步加剧金融抑制困境。针对这种状况国内学者提出，积极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扩大农户可供抵押的抵押物范围；推进融资抵押制度创新；建立健康有效的农业担保体系。

（二）深化小农户融资问题研究的思考

第一，加强小农户融资解困的机制与机理方面的研究。抵押担保物的匮乏成为目前学界公认的农户向正规金融机构融资难的核心原因。然而，究其背后的机制与机理便不难发现，现行法律法规下，我国农村产权制度的缺陷却是农户抵押担保物匮乏的更深层次原因。

第二，加强对小农户融资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未来关于小农户融资问题的研究更应该强化实证研究，积极构建微观模型进行论证，从而提高科学性和说服力。

第三，拓宽研究视角。未来关于小农户融资问题的理论探讨更应该呼应农业现代化、乡村振兴、农村金融服务体系创新改革等时代大背景进行深化研究，从特色产业等新角度具体研究小农户融资问题，构建更加系统的研究框架。解决当前农户融资困难首先要破除制度障碍，应当实行农户住房权融资抵押担保制度。

注释：

① 参见饶夏圻：《剖析我国小农经济长期存在的原因》，《当代财经》1990 年第4 期；李根蟠：《中国小农经济的起源及其早期形态》，《中国经济史研究》 1998年第1 期；姚洋：《小农生产过时了吗》，《北京日报》2017 年 3 月 6 日。

② 参见许涤新： 《政治经济学辞典》，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24 页；马洪利、孙尚清：《经济与管理大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年版，第283 页。

③ 叶敬忠、张明皓： 《“小农户”与“小农”之辩——基于“小农户”的生产力振兴和“小农”的生产关系振兴》，《南京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1 期。

④ 张红宇：《实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中国乡村发现》2018 年第3 期。

⑤ 赵晓峰、赵祥云：《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社会化服务能力建设与小农经济的发展前景》，《农业经济问题》2018 年第 4 期。

⑥ 余晓洋、郭庆海：《小农户嵌入现代农业：必要性、困境和路径选择》，《农业经济与管理》2019 年第4 期。

⑦ 熊磊： 《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研究——基于重庆市永川区调研》，《农业经济与管理》2019 年第 4 期。

⑧ 张杰： 《中国农村金融制度、结构、变迁与政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年版，第102—120 页。

⑨ 何广文： 《中国农村金融组织体系创新路径探讨》，《金融与经济》2007 年第8 期。

⑩ 叶敬忠等：《社会学视角的农户金融需求与农村金融供给》，《中国农村经济》2004 年第8 期。

⑪ 成思危等： 《改革与发展：推进中国的农村金融》，经济科学出版社2005 年版，第48—56 页。

⑫ 张莹：《统筹城乡视角下的成都农村金融体系建设研究》，西南财经大学2013 年硕士学位论文。

⑬ 何广文：《中国农村金融供求特征及均衡供求的路径选择》，《中国农村经济》2001 年第10 期。

⑭ 张艳花：《农地抵押：争议中的试点》，《中国金融》 2009 年第 15 期。

⑮ 安利花、王爽：《我国农户小额信贷的风险及其防范》，《发展》2010 年第7 期。

⑯ 宋冬凌：《突破农村信贷担保瓶颈的若干思考》，《金融理论与实践》2010 年第6 期。

⑰ 阮小莉、杨恩：《农村土地的金融制度创新及其角色担当》，《改革》20011 年第2 期。

⑱ 杨兆廷、孟维福：《依托农业价值链解决农民专业合作社融资难：机制、问题及对策》，《南方金融》2017 年第 2 期。

⑲ 任安东：《内蒙古农村信用社信贷风险及防范措施研究》，内蒙古大学2011 年硕士学位论文。

⑳ 方首军、黄泽颖、孙良媛：《农业保险与农业信贷互动关系的理论分析与实证研究》，《农村金融研究》20012 年第 7 期。

㉑ 张三峰、卜茂亮、杨德才：《信用评级能缓解农户正规金融信贷配给吗？——基于全国10 省农户借贷的经验研究》，《经济科学》2013 年第4 期。

㉒ 汪昌云、钟腾、郑华懋：《金融市场化提高了农户信贷获得吗？——基于农户调查的实证研究》，《经济研究》2014 年第10 期。

㉓ 彭澎、吕开宇：《农户正规信贷交易成本配给识别及其影响因素——来自浙江省和黑龙江省466 户农户调查数据分析》，《财贸研究》2017 年第3 期。

㉔ 魏昊等：《社会资本能否缓解农户正规信贷需求抑制——基于4 省粮食种植户的实证分析》，《中国农业大学学报》2018 年第1 期。

㉕ 黄丹丹：《局部不均衡视角下农户融资困境及对策研究》，辽宁大学2018 年硕士学位论文。

㉖ 樊怿霖： 《湖北农村金融抑制问题及对策研究——基于金融抑制论的分析》，《武汉金融》2012 年第10 期。

㉗ 田野：《农民融资抵押制度创新问题研究》，《农村经济》2010 年第3 期。

㉘ 张学兵、张红伟：《基于农地金融视角下的农民融资困境研究》，《学术论坛》2001 年第9 期。

㉙ 赖丽华、谢德诚：《农民住房财产权融资担保法律制度研究》，《农业考古》2015 年第6 期。

㉚ 李亚中： 《四川农业担保体系发展的困境与对策》，《农村经济》2014 年第11 期。

㉛ 李玲娟：《关于创新农业信贷担保工作的实践与思考》，《上海农村经济》2016 年第1 期。

㉜ 曾庆芬：《农地抵押融资模式与区域经验》，《中央财经大学学报》2016 年第1 期。

㉝ 董晓林、吴昌景：《四大担保模式化解农民贷款难题》，《农村经济问题》2008 年第9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