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汐
作者有话说:只要喜欢过的人足够好,就算最后没有在一起也并不后悔曾经相爱,因为之前心动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的。希望每个人都能遇到始终纯白良善的人,不辜负彼此的深情。
就像你无比肯定一个东西不会属于你,所以通过各种心理暗示来证明它有瑕疵,如此“得不到”才能欲盖弥彰地变成“不想要”。
楔子
年下落雪的傍晚,贺苒拎着一袋从超市买来的火锅食材沿着小路往家走,相比一家人出来大采购的丰盛成果,她的这点东西看起来很是单薄。
刚才在超市排队结账时,购物车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夫妇还好心提醒她,后天就是除夕了,现在不多囤点东西,届时招待客人会不方便。
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囤积用来款待亲朋的食材是必不可少的准备,但贺苒没这方面的顾虑。因为家里就她和妹妹两个人,食物买多了,多半会浪费。
行至红绿灯路口,刚才的零星小雪渐渐密集,扑在人眼睛里有些微微的刺感。街对面的LED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首年代久远的MV,歌手抱着吉他动情高唱,贺苒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跟着和了两句。
“贺苒。”
一首唱罢,吉他男星切换成了房产广告,贺苒闻声回头,昏黄的路灯光笼罩着凌乱飞雪,那人穿着白色羽绒服迎光而立,眉眼清澈,不动声色就在她心底掀起了一阵经年的飓风。
让她差点记不起今夕何夕。
在人头攒动的小镇街头,江潋能轻易认出贺苒,不仅因为她站得离人群远,还因为她不管何时都挺得笔直的肩背,看起来孤傲又倔强。
他是她喜欢过的人,也是青春岁月里留下的一道伤。她难以释怀不是因为对方不喜欢她,而是他亲手毁了她心中那片潋滟风光,让她满怀憧憬的那个人面目全非。
对于青春期的贺苒,那可算沉重的打击。
一、初遇
贺苒和江潋是高中校友,他是大她一届的学长。
追忆往事,她脑海里最深的回忆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那时快乐很简单,烦恼也很渺小,比如一场卫生检查就能把人吓出一头冷汗。
当时是学校卫生评选月,每天早晨值日完毕,学生会的干部会组团挨班检查打分。值日生们瑟瑟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因为扣分而被班主任拎走教育,搞不好还要写检查。
那天,轮到贺苒他们组值日,眼看学生会的一众人员就要推门而入,第二排挨着墙边的桌子角下却莫名出现了一片小纸屑,虽然不起眼却吓得贺苒心惊胆战。
她是小组长,如果被问责她首当其冲。
来不及掩盖“罪证”,贺苒只能站在旁边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否则上周荣获的“三好模范生”称号可能就要不保了。
贺苒忐忑乱瞟的眼神很快引起了某个学生会成员的注意,眼看着一只白色板鞋踩在上面,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脑门渗出了密密的汗珠,视线沿着熨烫妥帖的校裤向上,直到看到了江潋的脸。
他的好看柔和不张扬,尤其是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像藏了清冽的湖水,里面成画成诗,让人无限遐想。
在他但笑不语的神情里贺苒反应过来——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哥哥是打算放他们一马,她一个激动,恨不得抓住他的手喊一声“恩人”。
那次检查他们组得了满分。踩着纸屑的江潋最后一个离开,转身前还不忘冲她眨了眨眼,光芒閃亮,比夜空的星星还好看。
后来熟悉之后江潋告诉她,当时生出恻隐之心,完全是被她诚惶诚恐的模样笑到了,那惴惴不安的小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抢她家的传家宝。
这件小事在贺苒不算太长的人生河流里记了很多年。也许是当时看了太多偶像剧,也许是因为江潋的眼神太过干净,反正从那之后,不管是在校园里还是操场上,她开始留一根道视线搜索他的身影。
后来贺苒终于等到了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结果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人,每每想起,她都恨不得遁地消失。
某次体育课训练结束,大家开始自由活动,贺苒和同桌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相互抽查知识点。等栏杆那头的运动场上传来经久不衰的起哄声时,她们再也无法专注学习,面面相觑后,走过去一探究竟。
在玩丢沙包的女生队伍里,江潋忽然乱入——他的同桌肚子疼,非要拉他来顶替自己凑人数。
江潋不肯,作势要跑,却被一众女生围着拽了回去,大家七嘴八舌地围攻他,说他是班长,理应奉献自己,成全别人。
贺苒本来是过去看热闹的,结果却被眼尖的江潋看见了,他隔着人群随手一指,兴冲冲地说这个学妹可以替他玩。
对方有恩于她,贺苒不好拒绝,在江潋的哄骗下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游戏。她没有玩过,所以当第一个沙包冲她飞来时,虽然没被击中,却因不得要领险些摔个狗啃泥。
“小学妹,加油!”自动化身啦啦队员的江潋本意是鼓励她,结果不喊还好,一喊贺苒反而更紧张了,脑袋一空,躲闪的动作更不灵敏。
负责扔沙包的两个女生配合默契,这边刚扔完,还不待贺苒完全转身,另一边的沙包又飞了过来。她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小心躲过,一口气还没舒完,随着周身紧绷着的力气一松,动作的平衡被打破,整个人摇摇晃晃着扑倒在地。
四肢舒展拥抱了大地的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脑袋好似千斤重,抬起来可有点难。
什么是万籁俱静,什么是当众出糗,不过须臾,贺苒全部体会了一遍。
众人登时捧腹大笑,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被意外逗笑,但贺苒还是涨红了脸,她不理会江潋在后面喊她,直接捂着脸一溜烟地跑出操场逃了体育课。
玩沙包的几个女生本来是和江潋开玩笑的,没想到会误伤小学妹,她们推搡他赶紧去追人道歉。小学妹看起来很害羞,不知道能不能哄好。
二、我们
那天之后,贺苒开始不好意思地躲着江潋,偶尔狭路相逢碰个正着,她就像只受惊吓的兔子转身就跑,只留江潋在原地扯着嗓子喊人。
直到某个周末,贺苒去学校旁边新开的舞蹈班咨询课程,无意撞到了在大厅给顾客发宣传单的江潋,被他在门口堵住了去路。
“小学妹,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江潋抱着一沓彩色传单,警惕地看着她,像准备捕捉小鸡的老鹰,只要她一动,他就会张开翅膀罩住她。
算了,今天是躲不过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贺苒肩膀放松下来,不答反问。
“我小姑新开了舞蹈班,抓我过来做苦力发传单。”
看到熟人后,江潋举着手里的宣传单连连叫苦,得知贺苒来给妹妹咨询舞蹈课,他马上抽了一张宣传单给对方。
自从发生了“当众出糗”事件,周围的同学总会有意无意地当着江潋的面提起贺苒,在众人零散的话语里,江潋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世。
贺苒十来岁时父母就意外去世了,她和妹妹被寄养在亲戚家里,两人经常在假期打零工,姐姐品学兼优,妹妹擅长舞蹈,是一对非常惹人怜爱的孩子。
江潋知道后,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他总想为贺苒做点什么,可又想不出如何帮忙。
原来这家舞蹈班是江潋的小姑开的,还真是凑巧。
贺苒跟接待人员简单了解过课程,然后妥帖地收好江潋给她的宣传单,准备打道回府。她刚从沙发上起身,刚才明明还站在门口的江潋,不知何时又飘了回来。
他一手抱着发剩下的宣传单,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欲说还休。贺苒身体后倾,警惕地看着他,直觉接下来没什么好事。
“今天是周末,你回去没事吧?”江潋眼眸里精光一闪,还没等对方吭声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你要是没事,帮我把宣传单发完吧。”
顺着江潋手指的方向看去,接待台旁边的圆桌上还放着两沓一尺高的宣传单,贺苒用眼神无声质问:你在开玩笑吗?
江潋还挺不客气,拿手肘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们也算有缘,以后要继续互相帮助,来吧,跟我做朋友你一定不会吃亏的。”
贺苒提着一摞宣传单跟在江潋身后走到街头最繁华的路口时,还在纳罕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当初的“救命”之恩,她已经用丢人的方式还了啊。
直到日落黄昏,初夏的余热在马路上散去,她才想明白,自己肯定是被江潋的眼睛蛊惑了——他看着你时,那里面总有一些柔软的东西会击中内心。
“谢谢了啊,幸亏有你,不然我得发到明天了!”江潋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甜甜的饮料,给她一瓶,一口下去,贺苒的心情跟着变得甘甜好多。
“我小姑是市里著名的舞蹈老师,你妹妹要是想学舞蹈,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来这里。”
华灯初上,倦鸟归巢,原本有些孤独的日落时分,贺苒感受到了难得的安心、平静。
江潋在贺苒前面后退着行走,不时抬头灌一口饮料,看看天,清风鼓动着衬衫的衣摆,他的样子散漫又自由。
贺苒想让妹妹跟着他小姑学习,只是她得考虑费用问题。
回神,她刚想回答江潋,一抬眼却看到他马上要踩到身后的半截砖头,一声“小心”喊出口,对方已来不及避开。只见他脚下一歪,身体就要滑倒,电光石火间,贺苒伸手抓住了他无意举高的手臂,她被扯着冲出去几步,还好他们及时稳住,最后都没摔倒。
江潋后知后觉地拍着胸脯嘘唏了好一会儿,贺苒指尖的热度却久久没散去。
“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就是彼此的贵人,认识你之后我少了多少倒霉啊!”
賀苒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胡说八道,频频摇头。
“我告诉你个秘密啊,小姑的舞蹈班现在招生困难,只要学员能推荐三个人来学习,她自己就可以免一年学费。”
贺苒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两人恰好停在了路灯正下方,锥形光柱照下来,对方脸上的每个表情都清晰可见。
“今天我们发了这么多宣传单,肯定会有人报名的,届时我会跟小姑说其中三个人是妹妹介绍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捡便宜了。”
江潋说得眉飞色舞,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有光在闪烁,之后他又说了什么,贺苒完全没听懂,她满脑子都是江潋说的“我们,我们”。
现在她终于知道,江潋眼睛里容易击中别人内心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纯白和良善。
看她半晌没反应,江潋以为她傻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表情愣怔的女孩终于有了反应。
“那个……她是你亲小姑吗?”
如果是亲的,这样坑人可还行?
三、悸动
暑假来临时,妹妹贺灵正式成为小姑舞蹈班的学生,她其实只比贺苒小一岁,按年纪应该读初三,小学时因为成绩优异,直接跳了一级。
“问女何所思?”一个故意拉长腔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贺苒陪妹妹来上课,她在下面等得无聊,就来楼上的办公室找“网瘾少年”江潋玩。
她“嘀嘀”摁着桌边的计算器算还剩多少零花钱,待看清最后的数据,忍不住叹了口气。
抱着电脑刷有奖竞猜题的人真够朋友,还能留一根神经给她,抽空抬头问一句“怎么了”。
江潋从不把她当外人,她也无须对他掩饰拮据的生活。虽然总有人对她们流露出同情目光,但贺苒从不为此自卑,她生性要强,凭自己的努力学习、生活,没有做任何有损颜面的事。
“贺灵的舞蹈鞋很旧了,我想给她买一双好点的新鞋,可惜钱暂时还不太够。”
很快一局结束,得了高分的江潋很快退出页面,像比武胜出的侠客利落收剑般,脚下一蹬,滑着游戏椅来到贺苒身边。
“你不是会剪视频吗?小姑正好要找人做视频宣传片,要求不高,报酬能给好几百。”
那时候,贺苒也觉得江潋就是她的贵人,自从认识他后,生活从黑白变成了彩色,他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甚至帮她善后。
贺苒开始利用零碎的时间去小姑办公室用高配电脑剪片子,江潋就在一旁继续刷竞赛题。虽然他除了指手画脚外一点用也没有,但有人陪还是让贺苒很开心的。
二十多天后,贺苒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版修改,然而在最后一步保存时软件却出现了漏洞,先是怎么也保存不上,后来直接自动关机重启了。
贺苒无法形容当时内心的崩溃,直觉整个世界都要毁了,旁边捧着餐盒吃夜宵的江潋被她吓得语无伦次:“那个,你别着急,我来看看。”
他轻轻拍了拍贺苒的肩膀,然后代替她坐到电脑跟前,右手按着鼠标点点戳戳,盯着屏幕的表情特别正经。第二天就是约好的交活儿时间,按照她之前的剪辑速度再重来一遍肯定来不及。
贺苒像个没感情的木偶般呆呆地盯着电脑桌面,手心沁出一层黏腻的汗。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剪辑软件里出现流畅的切换画面,她才如梦初醒:“你也会剪视频?”
对方大神一样的操作,何止是会,那简直比她专业太多了。
江潋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回头冲她轻轻一笑,大方承认。贺苒登时明白,他是故意把这个赚钱的工作给她的,望着他那被灯光笼罩的侧脸,她不由得心头一暖。
贺苒不知道自己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椅子上歪着脑袋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
江潋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坦然无辜的模样像懵懂的小孩。蓦然睁开双眼,贺苒本来想起身给他披件衣服,结果酸麻的腿一个不稳,带着椅子发出了尖锐声响。江潋揉着眼睛迷糊醒来,冲还摆着尴尬动作的女生勾唇一笑。她的心瞬间沦陷,周遭的嘈嘈切切再也听不见,一心都是眼前人。
“你是不是偷看我好一会儿了?”
江潋伸了伸懒腰,故意打趣,眼里的笑意比晨光还温暖,拉过贺苒睡麻木的胳膊,将U盘轻轻丢在她掌心:“拿去交工吧。”他伸了伸懒腰,起身下楼洗漱去了。
U盘被贺苒攥在掌心,沉甸甸的,仿佛一颗真心。
在江潋离去的方向,穿过窗子的光影散落一地。贺苒仿佛看见了一湖波光荡漾的春水,它在她心里缓缓流淌多年,之后任凭岁月变迁,也无法抹平悸动的褶皱。
四、刺痛
暑假过了一半时,贺苒接到了老家舅舅的电话,说外婆生病住院了,很想见见她。
离开小镇那天,江潋送她去车站,他们在进站口道别。他站在人群里用力挥舞双手,拥挤的人群推搡着她,她却有些不想挪动脚步。
当时,她以为那天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天,跟过去的每一天没有任何区别。后来再回想起来,她才知道,那是她和江潋分别的起点。缘分的轨迹已经偏离,他们终究要说再见。
回小鎮那天,江潋如约来接贺苒,她刚出车站便拉着行李箱一路小跑,中间还差点不小心撞了人。
好不容易奔至公交车站,还没来得及擦拭脸上的汗珠,她就看见江潋下了车。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臂扶着他的肩膀,背后的女生就那样跟着跳下了车。贺苒抬起的手堪堪定在半空中。
苏暖是贺苒班上的文艺骨干,也是当初检查卫生时,地上凭空出现那片纸屑的罪魁祸首。她和贺苒不睦,前段时间竞争“三好模范生”,以几票之差惜败贺苒,一直心存怨念。
“苏暖也来车站接朋友,所以我们就一起来了。”
两个女生互相看着对方,气氛古怪,谁也没搭腔。好在苏暖真的有事,跟江潋说了句“再见”就走了。
江潋主动接过贺苒的行李,两人打车回去,一路上贺苒始终看着窗外,不发一言。
苏暖是个外在看起来近乎完美的女孩,家世好、学习好、才艺多,连容貌都是校花级别的,只是嫉妒心却很强,谁要是抢了她的风头,就得做好被她针对很久的准备。女生们一提起她,总是既羡慕又愤懑。
她这样一路顺风顺水、自视颇高的人,怎么能容忍偶尔的一次失败。
“你和苏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贺苒知道,她和别人的过节不应该牵扯江潋,但还是介意他们往来。
“大概半个月以前吧。”江潋没有察觉到她们之间的古怪,回答倒很坦诚,“那天她救了我。”
江潋躲在小姑办公室刷了一天一夜的有奖竞猜题,第二天清晨出门吃早饭时,由于大脑缺氧,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要不是去补习班的苏暖路过,拉了他一把,他险些就被送外卖的小哥撞飞。
苏暖一改往日的冷漠,不仅暖心安慰了江潋,还主动帮他在路边摊买了早饭。向来知恩图报的江潋同学感动不已,爽快答应了对方进舞蹈班的要求,还擅作主张给她打了个对折。
“你把她也介绍到小姑的舞蹈班了?”
小姑说明年她会推荐班里最优秀的学生,参加省里举办的 “一展芳华暑假杯”舞蹈大赛,据说那个奖杯还非常有分量。
听到小道消息的家长们争先将孩子送进来,班里学生数量早就超出了预定,根本没必要再加人。苏暖此时费劲掺和进来,目的不言自明。
五、失去
苏暖来到舞蹈班后,完全是一副好学生模样,经常缠着小姑问东问西。她人美嘴甜,把小姑哄得很是开心。贺苒不想跟她照面,能躲则躲,但苏暖还是伺机在更衣室堵住了替妹妹拿衣服的贺苒
“你抢了我‘三好模范生’的称号,别以为我会认输。”她的神情甚是倨傲,挺着优雅的天鹅颈走近宣战,“听说你妹妹跳舞很厉害,但她一定会输给我。”
“有本事你就凭实力赢过她,要是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妹妹是贺苒的软肋,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彼此几乎是“亲人”这两个字的全部意义。谁要是敢欺负她,贺苒一定不答应。
因为担忧妹妹被欺负,贺苒几乎每天都会陪着一起上下课,她和江潋相处的时间渐渐变少。为了给他一个生日惊喜,贺苒还特意用舅舅给的钱买了个不算便宜的礼物。
“你在哪儿呢?我在老地方等你。”
民心广场上玩轮滑的少男少女们飞速驰骋,贺苒拎着江潋之前看中的一双轮滑鞋坐在一旁打电话,还没等到回应,就看到了旗杆下熟悉的身影。江潋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冲刚学轮滑的苏暖比了个大拇指。
“我在教苏暖学轮滑……”
后面他说了什么,贺苒没听清,凭空而起的耳鸣震醒了她迟钝的神经。原来苏暖不是为妹妹来的,而是江潋。
后面那半小时贺苒如坐针毡,她隐匿在人群里目睹了他们欢笑嬉戏的场景,温柔绅士的江潋让人觉得很陌生。
江潋匆匆赶到他和贺苒经常光顾的面馆时,牛肉拌面正好被端上桌,贺苒有好多话想问,却如鲠在喉。
他没发觉她的异常,一边谢谢她的礼物,一边顺手帮她拌面,接下来的动作让一向冷静温良的贺苒爆发了。
拌面里的香菜被一片片仔细地挑出来,谜之操作让她一脸问号:“你在干什么?”
“挑香菜啊,你不是……”
在贺苒愕然的神情里,江潋终于回过神来,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把面悄悄推过去。她从来没有不吃香菜的习惯,显然他是记错了人。
那个人是谁呢?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苏暖。之前在食堂里偶然拼桌吃饭,贺苒目睹过她挑香菜时的嫌弃模样。
“你知道苏暖为什么接近你吗?”手里的筷子被贺苒无情地拍在桌上,她后面说出来的话像剪刀一样锋利,把江潋的情绪割得破碎。
贺苒将她和苏暖的矛盾从“三好模范生”开始,一件件悉数讲给江潋听,包括苏暖为了报复她,故意在卫生检查的队伍来时丢垃圾,还有其他无心得罪了她的同学被其针对的事儿。
贺苒用最直接的实例让江潋明白,苏暖刻意接近他,肯定没那么简单。男生脸上意料之中的愤怒渐渐被受伤代替。
那一刻,贺苒的心一下沉入了湖底,算计会让人生气,失望才会感觉受伤。她终于确定,这个知恩图报的傻子,是真心实意地在跟苏暖往来的。
第二天在教室遇到,苏暖狠狠剜了贺苒一眼。她也没客气,“礼尚往来”地回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上课后,贺苒频频开小差,一边在草稿纸上推算物理题,一边猜想,生气的江潋同学要过多久才会原谅苏暖呢?
结果,一个星期不到,妹妹回家就跟贺苒说看到江潋送苏暖回家了。苏暖哭得梨花带雨,一直在跟他保证自己没骗人,然后他们就和好了。
意料之中的结局没悬念,换作江潋红着眼眶跟她认错,只怕她也会是无论什么都能原谅。贺苒什么都懂,所以才更难过。
六、决裂
后来那一年,时间过得飞快,等这个暑假过完,贺苒就要读高二了。
新学期开学,即将读高三的江潋也会搬到离本部有些距离的新校区,苏暖则会转到艺术班。贺苒想,从此之后,他们不和谐的三角关系估计就会画上圆满的句号了吧。
贺苒曾无数次扪心自问江潋对她的意义,后来终于得出了能和自己和解的答案。他是她稚嫩孤独的心上最温暖的回忆,只要将独属于他们的美好封存,就足以抵抗未来渐行渐远的遗憾。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和他的结局比形同陌路还惨烈,因为决裂的日子很快就来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妹妹压力大到失眠——她和苏暖的竞争一直没有定论,小姑没有明说她们谁会成为唯一的那个参赛学生。
贺苒安慰她没事,只要尽力就好,不必非要苛责自己。妹妹狐疑地打量她好久,才艰难开口:“姐,你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贺苒明白,妹妹的意思是她没有之前那样争强好胜了。其实,她只是看开了而已,失去过很在意的东西后,自然对得失就没那么执拗了。
跟平常一样,妹妹去舞蹈班练舞,贺苒去超市挑最新鲜的排骨给她熬汤,在排隊结账时却收到了惊天噩耗。妹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贺苒直接扔下装满东西的购物袋冲出了超市。
医院走廊里,贺苒看到了有些日子不见的江潋和苏暖。苏暖看到她后,不自觉往江潋身后躲了躲,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人走过来,张口要说话,却被拐进病房的贺苒无视。
“姐,是苏暖将我推下楼的。”妹妹被苏暖推下楼梯,摔伤了脚踝,医生说不算太严重,但一时肯定无法自由行动,“江潋跟小姑撒谎,说不是苏暖干的。”
面对掩面而泣的妹妹,贺苒的心比被玻璃划伤还痛。苏暖是多么睚眦必报的人,她早就知道,她难过的是江潋居然会堕落到当帮凶。她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那么干净明澈的一个人,如今却……
贺苒递给妹妹一张纸巾,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出了病房。江潋还在门口站着,明净的眸子郁结悲伤,他艰涩地唤了她一句:“贺苒。”
“你跟我来。”
幽静的楼梯间,贺苒一转身就把手里的一包纸巾狠狠掷在了他脸上。他来不及躲闪,一时愣怔在原地。
她强忍的眼泪汹涌而出,日积月累的不甘变成了字字诛心的控诉:“你为什么总是帮着苏暖,她那样的人,值得吗?!”
江潋终于回过神来,局促不安,想要辩解,却被贺苒接下来的话惊到有口难开——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我们曾经那么要好,你却……”
你却连一份美好的回忆都不肯留给我。
眼前是非不分的人,顷刻由她心中最珍贵的存在变得难以辨认。她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人患得患失,无数次辗转难眠,最后还想成全他所谓的美好。
她真是把他粉饰得太好了。
“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句话好像已在心里酝酿了很长时间,最终变成了能让彼此轻松的利剑。
很久之后,贺苒再想才明白,当初没有深究对错,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放弃的理由。就像你无比肯定一个东西不会属于你,所以通过各种心理暗示来证明它有瑕疵,如此“得不到”才能欲盖弥彰变成“不想要”。
后来,妹妹退出了舞蹈班,江潋也没再找过贺苒。偶尔碰见过几次,起初他还似有和解的意思,想主动攀谈,最终都被她无视。再后来,偶遇也可以波澜不惊,各走各的路,好似从不曾相识。
最终,贺苒靠着对他的满腔恨意,将过去的情愫彻底斩杀,埋在了心中深不见底的隐秘角落里。也许相聚离别总有时,三年后的深冬傍晚,他们又在街头相遇。
七、秘密
冷风吹散了回忆,雪花积在睫毛渐渐化成水雾,让人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江潋走近,眉眼平添成熟的他比以前更加好看了。贺苒心里的大火熄灭后,变成了冷掉的灰烬,让她心中一恸的,除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刺目钻戒,还有他看向她时依然干净坦诚的目光,在那样的注视下,让她错觉这些年的爱恨痴缠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贺苒早就听说了,苏暖考到了他所在的大学,两人现在依然在一起。
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人,他们好似可以对任何人冷漠甚至不屑,却也可以独独会对一个人真心炙热。此话说的就是苏暖对江潋那样吧。
“好久不见。”
“三年多了吧。”贺苒状似无意地踢了踢脚下的积雪,完全看不出一点怯场,“真巧,在这里还能碰到。”
熟络的寒暄,客套的再见,她挺直脊背走出他的视线,仿佛在用一身的傲然告诉他,对过去她并未原谅。
回到家后,妹妹已烧开了水,只等洗菜下锅。贺苒在厨房洗完最后一盘菠菜,倚在门口好久的妹妹倏然开口:“我今天在民心广场看到江潋了。”
“姐,对不起,”也许她猜测到了贺苒忽然的郁郁寡欢的原因,“当年其实是我撒谎了,苏暖没推我,是我气她跟江潋让你难过才故意报复的。”
流水沿着指缝哗哗扑向水槽,冷得贺苒好像置身窗外风雪中,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玻璃窗映出她逐渐泪流满面的脸,随着一声痛哭,积在心中的块垒终于被击成粉末。
“如果不是我,也许你和江潋……”
妹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一直知道姐姐的心事,明白姐姐其实从未彻底放下过去的恩怨。
“跟你没关系,没有你,我和他也不可能。”
江潋其实有好多次机会跟她解释,甚至是戳破妹妹的谎言,但他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一来,他无法回应她的感情,就算误会解除,两人也不能坦然地做回朋友;二来,他明白有时候人只有凭着“讨厌”才能说服自己忘记“不值得”,他不愿让她因为自己耽于过去,她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刚才在街头分别时,江潋跟她说“对不起”,她没回应。此刻,她终于领悟,她的感情没有被轻视,他知道她的心事,也理解她的委屈。所以,他明知自己没有错,还是要道歉。
烟花乍起,新岁将至,是非纠葛随着青烟转瞬即逝,贺苒好像又看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
她终于在笑与泪中释然,因为:我爱过的少年,依然纯白良善,他什么都好,只是不爱我。
编辑/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