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红巫婆”

林红宾

少年时代，我和伙伴们贪玩，做完作业就沿河捉小鱼小虾，或是到西山捉金龟子，到东岭捉天牛，没有安生的时候。胖墩长得壮实，鬼点子特别多，还会讲好多童话故事。那些故事全是他上初中的姐姐讲的，只是到了他嘴里，多了很多添枝加叶的尽情发挥。尽管如此，我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我们在东岭上玩耍，突然，小艾指着西北面的天空惊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我们全都望过去，只见西北面的山峦后头冒出一团怪云。那怪云呈暗红色，好像一个巨大的野蘑菇不时地升腾、膨胀、变幻，怪吓人的。胖墩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团怪云里藏着一个‘红巫婆’，她正在不怀好意地念咒语施魔法呢。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要赶紧回村，不然的话，‘红巫婆’会把我们变成小鸟小兔什么的，不由自主地随她而去。”我们听罢都感到忐忑不安。是的，一旦让“红巫婆”带走了，那可就糟了！再也回不了家，回不到父母身边，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这时，就见闪电犹如金蛇乱窜，雷声此起彼伏，如同一群巨兽蹲在乌云后面歇斯底里地咆哮。胖墩说：“不好，‘红巫婆’来了，咱们快跑！”我们几个撒腿狂奔。跑出不远，就见胖墩跌倒在地，抱着脚连连呻吟。他在慌乱之中把脚崴了，我和小艾赶忙上前搀扶着他继续跑。还没等跑回家，大雨就来了，我们几个全被淋成了“落汤鸡”。其实这只是一场雷阵雨，却让胖墩描绘成了“红巫婆”施法。所以他慌乱之际崴了脚，完全是自食其果。

这年中秋的早晨，胖墩又跟我们讲起他遭遇“红巫婆”的事，我们都笑他好了伤疤忘了疼。然而，他却表情严肃，言之凿凿。

那天一大早，胖墩准备上山打山枣，这是学校布置的硬性任务，是勤工俭学的一项内容，谁若偷懒完不成，就会在全校通报批评。胖墩出村后，天就起了雾，到了村北面的杨树沟口，雾更大了，什么都看不清。走进谷口，上了一个陡坡，胖墩蓦地听到一阵猫头鹰的狞笑：“哈哈哈哈……”声音凄厉恐怖。胖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一抬头，见前面影影绰绰有个身材高大、穿着红衣红裤的家伙，偶尔还活动一下身子。胖墩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脑袋发胀，心里害怕极了。哎呀，在这大雾弥漫的早晨，会有谁到这里来呢？就在这时，那个红色家伙朝后一仰……不好，遇上“红巫婆”了！胖墩慌得扭头就跑，一溜烟跑回了村。

听罢胖墩绘声绘色的叙说，我和伙伴们决定前去看个究竟。

我们手持木棍石块，随胖墩向杨树沟进发。

转眼工夫我们就来到了陡坡上面，胖墩示意大家哈着腰，脚要高抬轻落，切莫弄出动静，以免让“红巫婆”发现。于是，我们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屏声敛气，如履薄冰般向前行走。时有阵阵山风吹来，山上的雾开始飘荡、消散。

胖墩揉了一下眼睛，伸长脖颈仔细观察，突然压低声音说：“喏，‘红巫婆’还在那里！”

我们如同一群趴在湾边的小青蛙，十分警惕地向前望去。看见了，果然是个红色的家伙。看那个头，看那穿戴，跟书本上画的红巫婆十分相似。

“怎么没发现她的魔杖呢？”一个孩子悄声问。

小艾解释道：“只要有‘红巫婆’，必定会有魔杖。那魔杖闪闪发亮，八成放在山谷里。”

另一个孩子随声附和：“没错，那魔杖就如同孙悟空的金箍棒，变化多端，极有可能被她放在山谷里了。”

胖墩说：“‘红巫婆’到咱们这儿来，是专门来观察我们如何生活的，不会把魔杖藏起来。依我看，魔杖八成放在地上，只不过我们暂时没发现罢了。”

最开始发问的那个孩子又问：“魔杖究竟有多厉害呢？”

胖墩赶紧解释：“魔杖神奇无比，上面有个开关，轻轻一摁就向外喷火，就像咱们放爆竹一样，‘噌’地一下就能飞上天。”

伙伴们似懂非懂，连连点头。

这时，“红巫婆”突然动了起来，似乎发现了我们这群窥探她的孩子，要迈步往这边走。

“不好，‘红巫婆’要抓咱们回去施魔法啦，快跑！”胖墩大声喊着，率先跑下了陡坡。

倘若让“红巫婆”掳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夺路而逃，一口气跑出老远。回头望去，却不见“红巫婆”追来，一颗颗狂跳不止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大雾渐薄，可以看清北面山峦起伏的轮廓了。不过，山沟里还有一条雾带，如同村子上空袅袅升腾、汇集成团的炊烟。

“咱们既然来了，就不应该轻易放过观察‘红巫婆’的大好机会。不如现在返回去，看看‘红巫婆’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你们说好不好？”小艾提议。

“好！”大家一致赞同。

我们又沿旧路向回走去。嘿，“红巫婆”竟然还在那里原地没动！我们壮了壮胆，呈扇形围了上去。当我们小心翼翼地来到近前时，一个个不由得捧腹大笑，有的笑得直不起腰来，有的笑得直擦眼泪。你猜那是啥？原来是一棵老梨树。它满树的叶子都让寒霜染红了，浓雾中仰俯不定，当然是让风吹的。

我们笑完之后，都用责备的目光望着胖墩。

胖墩只得向伙伴们作了检讨：“都怨我没看清，再加上最近又听我姐姐讲了几个红巫婆的童话故事，联想就有点丰富！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了。”

小艾严肃地说：“无论干什么事，都不能粗心大意。胡编滥造，一惊一乍地吓人是不对的。”

胖墩的脸忽地红了，红得像经霜的梨叶……

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种种往事悄无声息地流入了永不外溢的記忆之湖，有些慢慢便被淡忘了。然而，遭遇“红巫婆”这件事，却如一滴晶莹的水珠，令我百看不厌，常看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