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洪眉(长沙市雅礼中学语文教师)
百鸟有灵,穿越古今。在古典文学作品里,它们有的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有的被当作民族与部落的图腾,有的被寄寓了丰富的人类情感。翻开近现代文学作品,也有一群鸟儿,它们飞过平原、飞过高山、飞过湖泊,停在了字里行间。
养鸽
文/老舍
训练幼鸽也是很难放心的事,特别是经自己的手孵出来的。头几次飞,简直没把握,有时候眼看着你自己家中孵出的幼鸽,飞到别家去,其伤心不亚于丢失了儿女。
最难堪的是闹“鸦虎子”。“鸦虎子”是一种小鹰,秋冬之际来驻北平,专欺侮鸽子。在这个时节,养鸽的把鸽铃都撤下来,以免鸦虎闻声而来,在放鸽以前,要登高一望,看空中有无此物。及至鸽已飞起,而神气不对,忽高忽低,不正经着飞,便应马上“垫”起一只,使大家落下,以免危险;大概远处有了那个东西。不幸而鸦虎已到,那只有跺脚,而无办法。
鸦虎子捉鸽的方法是把鸽群“托”到顶高,高得几乎像燕子那么小了,它才绕上去,单捉一只。它不忙,在鸽群下打旋,鸽们只好往高处飞了。越飞越高,越飞越乏;然后鸦虎猛的往高处一钻,鸽已失魂,紧跟着它往下一“砸”,群鸽屁滚尿流,一直的往下掉。可是鸦虎比它们快。于是空中落下一些羽毛,它捉住一只,找清静地方去享受。其余的幸得逃命,不择地而落,不定都落到哪里去呢!幸而有几只碰运气落在家中的房上,亦只顾喘息,如呆如痴,非常的可怜。这个,从始至终,养鸽的是目不敢瞬的看着;只是看着,一点办法没有!鸦虎已走,养鸽的还得等着,等着失落的鸽们回来。一会儿飞回来一只,又待一会儿又回来一只。可是等来等去,未必都能回来,因惊破了胆的鸽是很容易被别家得去的。检点残军,自叹晦气,堂堂七尺之躯会干不过个小小的鸦虎子!
(摘自《小动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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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段叙述亲切自然,语言清浅俗白、纯净至极,一系列的动作描写极富神韵,引人入胜。老舍先生没有重点写飞鸽自身的特点,而是以“放鸽”为中心事件,从训鸽、闹“鸦虎子”展开描述,字里行间贯穿的是作者对飞鸽的深情:亲手孵出来的珍爱;偶尔飞到别家去,如失去儿女般的伤心;对飞鸽遭遇危险的担忧;眼见飞鸽受“鸦虎子”欺侮而束手无策的无奈;对可怜的惊破了胆的飞鸽的同情……这种有“我”的写作视角,不仅使得文章感情饱满,而且使得文章的主旨非常鲜明。读者从字里行间,可以深深地感受到老舍对飞鸽情有独钟的文人情怀。
解 密
鸽子怎么找到回家的路?
早在几千年前,人们就懂得利用鸽子传递消息。后来,科学家发现鸽子的上喙有一处凸起,这处凸起上长有一种能够感应地球磁场的细胞。
在长途飞行的过程中,这些细胞能够帮助鸽子测量地球磁场的变化,以此来辨别飞行方向,从而找到回家的路。不仅如此,鸽子还拥有灵敏的视觉和嗅觉。它们借助天上的太阳、星星、地上的山脉、建筑,记住了回家的路。
瞧见耀眼的“朱鹮色”双翼
文/〔日〕小林照幸
匍匐观察的春雄暂且放下望远镜,转而望向身后的大山。
来了。
两只同样的鸟从山里径直飞来,落在先前那只附近。
春雄再次匍匐,举起望远镜。先前那只时不时离开积水处,在干地上漫步,后来的两只则在找泥鳅。
拍击水面,看似是洗澡,其实是给同伴发信号:“这儿有很多泥鳅,没有危险,放心来吧。”
而且,后来的两只本身也成了一种信号。见到三只安然捕食泥鳅,又有三只径直从山里飞来,开始在田里觅食。
现在,田里有五只鸟出现在八倍望远镜里,要将先来的两只和后到的三只准确地区分开,是相当困难的。春雄只能勉强通过腿和喙上挂的泥,推断它们飞来的顺序。
最早的那只站在能环视整个梯田的田埂上放哨,频繁地转头张望。春雄躲在田埂下用望远镜观察。他已经前进了大约一百米,再往前走就可能被鸟发现。
后来的五只捉了一会泥鳅后,像最早那只那样,到干地上踱步。有一只衔起掉落的稻草,另一只见状,衔住稻草另一端,两只玩起拔河的游戏来。
拔河的两只鸟比其他三只体型小一圈,像是幼鸟。拔河须使劲儿,两只都拼命晃着脑袋。其中一只没衔住,被甩掉后又连忙去追。头后几根棒状的冠羽高高立起,显得兴奋极了。
有一只成鸟见状,来到它们中间调解。鸟竟然有人类一般的举动,这把春雄给逗乐了。
田里只有春雄和六只鸟。他的观察又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直到最早飞来的那只振翅飞走。这样的画面,总让春雄赞叹。只见第一只张开翅膀,从田里抽出红色的腿,直上云霄。
见状,其余五只也赶紧追了上去。
他放下望远镜,用肉眼追踪空中的五只鸟。高度大概是五十米。
目光停留在它们展开的翅膀上。这种鸟的得名,与飞行时翅膀内侧的颜色有关。当翅膀收起时,它就像有雪国之称的越后国的雪一样,洁白无瑕,静若处子。然而,它一旦展翅,静谧的白鸟瞬间染上鲜明的颜色——典雅的浅粉中略带朱红,蕴含雄壮而悠久的生命力。
“古人将这颜色称为‘朱鹮色’,将有朱鹮色翅膀的鸟命名为‘朱鹮’。”望着排成纵队在梯田上空高高盘旋的六只朱鹮,春雄自语道。
(摘自《朱鹮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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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照幸写朱鹮的觅食和飞翔,韵味十足,真可谓意趣与优美齐飞。让读者羡慕得忍不住也想化身成一只朱鹮,到它们那个自由、清净、明媚的空灵世界里去生活。
细品小林照幸的这篇文章,如嚼一块耐人寻味的橡皮糖,越嚼越有味。作者运用第三人称叙述,从春雄的视角,借助道具望远镜来进行观察,采用一镜到底的写法。既有远镜头,也有中镜头,还有特写镜头,由远及近地描写了朱鹮发信号、捉泥鳅、放哨、踱步、拔河游戏、调解等一连串兴味盎然的觅食玩耍活动,写得妙趣横生,尤其是衔草拔河游戏的细节刻画,极其生动传神。
解 密
美丽如朱鹮,缘何濒临灭绝?
朱鹮又叫朱鹭,是一种极为珍贵的鸟,我国民间把朱鹮看作是吉祥的象征,称它们为“吉祥之鸟”。朱鹮性格温顺,体态秀美典雅,它是日本皇室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圣鸟,但这些年人们越来越难看到朱鹮的身影。朱鹮与人亲近,觅食和营巢都离人类很近,所以常常被捕猎者伤害,特别是朱鹮绝不能吃生长在施过农药的水稻田里的泥鳅,污染的水源间接夺去了它们美丽的生命。
青浪滩上神鸦护航
文/李怀荪
青浪滩虽为沅水第一天险,对于滩师尹长久来说,却是轻车熟路。当他挥动着抵篙,驾船驶入偏口时,和往常一样:两岸树林里的乌鸦,成百上千只,黑压压一片,一齐飞临行进中的大船上空盘旋。这满天的乌鸦,是伏波将军派来的护航使者。此刻,大船上,舵把子滕运祥和帮舵张青发,同心协力,稳稳把舵;滩师尹长久带领着元子号滕运隆、揽头工满延长各执抵篙,站立船头揽头归溶闯滩。摇橹的伙计们,则将昨晚吃“神护”时留下的饭团和碎肉,不断向空中抛掷。张复礼也情不自禁地参与抛食。
大船上空盘旋着的乌鸦,准确无误地在空中啄食着。青浪滩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复地出现的奇观,造就了这个乌鸦种群的灵性。饭团和碎肉,堵住了啄食乌鸦的嘴巴,乌鸦停止了噪叫。飚滩时,最忌乌鸦噪叫。乌鸦若叫,不祥之兆,飚滩的大船便肯定会出事。
麻阳船进入铜钉水域,水中的五座暗礁,激起了五朵翻飞的浪花。滩师尹长久全神贯注,一会儿左边抵篙,一会儿右边揽头,他的抵篙伸向哪里,元子号和揽头工的抵篙也伸向哪里。大船在滩师的指挥下,与激流进行着惊心动魄的较量。浪涛中的大船,巧妙地避开了前四座铜钉的碰撞。前面就是最后一座铜钉,也是最凶险的铜钉,那旁边可供行船的溶道,狭窄得仅能容纳一船通行,稍有偏离,后果便不堪设想。飚滩的大船,正处于万分危急的时刻,在大船上空盘旋着啄食的乌鸦,却突然间变得悠闲起来,它们俯冲而下低空飞行,环飞在抛食人的身边,有的甚至停在了船篷和舱板上,像是表示感激,又像是表示亲昵。张复礼和纤夫们面对着这等景象好生欢喜。他们将饭团和碎肉就近填喂到乌鸦的嘴里。
(摘自《湘西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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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李怀荪的长篇小说《湘西秘史》。作家运用精彩的描写,为我们呈现出一幅天人合一、人鸟一体的画面,营造了一种神秘而又温馨的意境。
作者将乌鸦“盘旋飞聚”“空中啄食”“环飞栖停”三个场景写得极有层次,将乌鸦群聚的景象描写得宏阔壮观。“成百上千只,黑压压一片,一齐飞临行进中的大船上空盘旋”,这是肃穆而庄严的全景;“大船上空盘旋着的乌鸦,准确无误地在空中啄食着”,这是抛掷喂食出现的奇观;而在大船万分危急的时刻,在上空盘旋着啄食的乌鸦,俯冲而下,或环飞在抛食人的身边,或停在船篷和舱板上,浪花飞溅,惊心动魄。
解 密
不祥?别再让乌鸦背黑锅了。
乌鸦常常被当作不祥的征兆,好像只要它们出现,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样的迷信其实与乌鸦的习性有关。
乌鸦虽然是杂食动物,但喜欢吃腐烂的肉类,所以它们能够嗅到动物或者人之将死的征兆。当它们发现有动物快要死去,就会在周围等待享受大餐,这样的场面让乌鸦成了死神的信使。久而久之,因果倒置,人们形成了刻板的印象,把乌鸦当作不祥的鸟。
铁木真弯弓射大雕
文/金庸
郭靖与拖雷、华筝常在悬崖下游玩,几乎日日见到这对白雕飞来飞去,有时观看双雕捕捉鸟兽为食,有时将大块牛羊肉拖上空中,白雕飞下接去,百不失一,是以对之已生感情,又见白雕以寡敌众,三个人不住口的为白雕呐喊助威:“白雕啄啊,左边敌人来啦,快转身,好好,追上去,追上去!”酣斗良久,黑雕又死了两头,两头白雕身上也伤痕累累,白羽上染满了鲜血。一头身形特大的黑雕忽然高叫几声,十多头黑雕转身逃去,没入云中,尚有四头黑雕兀自苦斗。众人见白雕获胜,都欢呼起来。过了一会,又有三头黑雕也掉头急向东方飞逃,一头白雕不舍,随后赶去,片刻间都已飞得影踪不见。只剩下一头黑雕,高低逃窜,被余下那头白雕逼得狼狈不堪。眼见那黑雕难逃性命,忽然空中怪声急唳,十多头黑雕从云中猛扑下来,齐向白雕啄去。
铁木真大声喝彩:“好兵法!”这时白雕落单,不敌十多头黑雕的围攻,虽然又啄死了一头黑雕,终于身受重伤,堕在崖上,众黑雕扑上去乱抓乱啄。郭靖与拖雷、华筝都十分着急,华筝甚至哭了出来,连叫:“爹爹,快射黑雕。”铁木真却只是想着黑雕出奇制胜的道理,对窝阔台与拖雷道:“黑雕打了胜仗,这是很高明的用兵之道,你们要记住了。”两人点头答应。
众黑雕啄死了白雕,又向悬崖的一个洞中扑去,只见洞中伸出了两只小白雕的头来,眼见立时要给黑雕啄死。华筝大叫:“爹爹,你还不射?” 又叫:“郭靖,郭靖,你瞧,白雕生了一对小雕儿,咱们怎地不知道?啊哟。爹爹,你快射死黑雕!”铁木真微微一笑,弯硬弓,搭铁箭,嗖的一声,飞箭如电,正穿入一头黑雕的身中,众人齐声喝彩。
(摘自《射雕英雄传》)
赏 文
文段选自《射雕英雄传》中《弯弓射雕》一章。描述了黑雕和白雕酣斗的场景,惊险刺激,扣人心弦,彰显了暴力美学和侠义文化的特点,也体现了金庸对于人性的敏锐洞察。
这段文字叙事极富张力,情节跌宕起伏、扑朔迷离。雕与雕的冲突、人与雕的冲突紧张激烈,令读者欲罢不能。金庸将复杂的生活和复杂的人性融入到了对黑雕白雕的形象塑造之中,白雕以寡敌众、英勇无畏,值得褒扬;黑雕以退为进,出奇制胜,也值得称赞。初读,是壮美的趣味和雄健的精神;再读,是复杂的人性争斗与慈悲包容的侠义之情。
解 密
好斗的雕,怎能吸粉无数?
金庸先生笔下“铁木真弯弓射大雕”的情节,充满了浪漫的英雄主义色彩。雕虽然位列鸟纲,却是不折不扣的猛禽。雕的体型粗壮,常在近山区的高空盘旋翱翔,能捕食野兔,大型哺乳动物的幼畜也难逃它的利爪。正因为此,雕成了勇气与力量的代名词,比如海冬青,就是游牧民族的图腾;而白头雕(即秃鹰),更是以国鸟的形象定格在美国的国徽之上。
(感谢湖南省环保志愿服务联合会提供指导)